不知道了。”
時琉眨了眨眼。
想了幾息,沒什麽表地仰臉,但眼睫都繃得肅然:“師兄不必憂慮。我相信,有緣之人定能相逢。你要找的人,也一定就在什麽地方等你呢。”
“……”
晏秋白怔然看著。
時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就矜著笑往星臺下走:“師兄,能麻煩你帶我到弟子居所嗎?”
晏秋白回神,“自然。”
兩人影沒山石旁的綠梢叢。
綠梢叢後,又見綠梢——
不同於峰頂星臺寥廓,這裏卻是以山為背,憑溪為繞,幾座弟子屋居錯落林中,比山外山要肅整規模些,但依然是簡樸淡雅的風格。
走過下晨的石板路,穿林打葉,晏秋白的清聲也如風聲,縈在時琉角側:
“掌門門下,你是第五徒。除我之外,你二師姐名為時璃,三師兄名為展天鶴,四師姐名為仲鳴夏……”
話聲正如竹清鳴,忽地一停。
兩人正前方的石板磚上,一隻修長雪白的鶴昂首地闊步而過。
時琉頭一回見,不由訝異:“師兄,這就是傳聞裏的仙鶴吧?”
“?”
仙鶴似乎通人言,沒叢林前,很是高冷又嘲諷地瞥了一眼。
晏秋白無奈:“剛剛過去那位,就是你三師兄。”
時琉:“?”
時琉:“???”
差點石化在竹林裏的小姑娘大約用了十息才回過神,收回驚呆的目:“三師兄,竟然是隻妖……”
“妖”“妖怪”都不妥,時琉抿了抿,“鶴?”
晏秋白含笑回眸:“不是。”
“可他剛剛就是那樣過去。”時琉就差學那隻仙鶴昂首闊步的模樣了。
見靈神態,晏秋白眼底笑意晃得厲害:“我玄門不山野怪,一視同仁,隻要不作惡。妙語峰前些日子還帶回來隻化形異——但你三師兄況不同,他隻是喜歡鑽研些古怪的丹藥陣法之類,其中尤喜研究能將人暫時變為靈怪的丹藥。”
這喜好……
時琉一時無言以對。
到房屋前,晏秋白已經給時琉介紹過了同門幾位師兄妹的大致況。等進到院,領時琉簡單參觀了的這三間屋子的未來居所,晏秋白正準備領去峰悉其他地方,就忽收到了門劍訊。
金小字浮現空中——
[大師兄,掌門有事不在峰。山下有十幾位仙門與世家長老到訪,商談三個月後道門大比之事,還請大師兄代掌門出麵。]
晏秋白收劍訊並未避諱時琉,所以時琉站在一旁,也看得清清楚楚。
不等晏秋白為難,時琉主開口:“師兄,我今天剛好有些累了,想在屋裏休息,你先忙吧。”
“也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事便與峰執事說。等我稍晚些時候,再來帶你悉其他峰事務。”
道門大比畢竟是凡界仙門間的一場盛事,事關重大,不能怠慢。
晏秋白囑咐幾句,便快步離開了。
等晏秋白走後,空的竹屋裏就隻剩時琉一人。
左右看看,還是覺得房間裏空得有些清冷,想了想,便調起靈力,將手鏈上小綠葉裏裝的品全都取了出來。
連同峰執事提前送來的、基礎佩劍之類的東西,分門別類地收拾在房間的各個角落——
直到桌上隻剩下兩隻黑圓肚瓶。
時琉麵上悅然輕鬆的緒淡了淡。
走過去,拿起其中一隻。
下個月圓之夜就是今晚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不用依靠這盛著酆業的的瓶子活著——不必每喝過一次,都覺著心裏對那人的負疚再翻一倍。
時琉垂眸,將瓶子在掌心握。
便在此時。
竹屋的門忽然大開。
“——!”
時琉一驚,抬眼,見站在門口的陌生子時,再想收起桌上和手裏的黑瓶已然來不及了。
對方不作聲地著,眼神奇異,像是某種打量,深深又幽遠。
時琉警惕地放下瓶子:“你是誰?”
對方停了停,手指輕勾。
兩人之間的空氣裏便浮現出一行明的字——
‘仲鳴夏。’
時琉怔了下,窘然作禮:“對不起,鳴夏師姐,我沒有認出你來。”
——
來路上已經聽晏秋白師兄講過,仲鳴夏是師父晏歸一遊曆凡界時在山下帶回來的天啞之人,既說不了話,也用不了神識傳音。
這位師姐走路也好像全無聲音,幾步便到了時琉麵前。
‘你就是三師兄說的新來的小師妹嗎?’
時琉點頭:“封十六,給師姐見禮。”
‘不用多禮,我不喜歡這些。’
仲鳴夏看著確實沒什麽第一次見麵的拘謹,很隨意就進來了,站到桌旁,然後芥子戒上亮一閃。
一把碩大的重劍橫在了桌上。
可憐的木桌沒能承住,裂開隙,然後誇呲一聲。
“!”
時琉一驚,另一隻黑瓶還在桌上——
仲鳴夏隨手一撈,那黑瓶和重劍就一並到了懷裏。低頭,對著裂了的桌子皺了皺眉,小拇指翹翹。
‘這桌子不行。’
‘明天我讓峰執事給你打一張玄山玉的。’
寫完,仲鳴夏抱著重劍和黑瓶,來到時琉麵前,把重劍往懷裏一擱。
得時琉往後彎了下腰才抱住了。
對著手裏不知道多分量的重劍,時琉懵然仰臉:“師姐?這是?”
‘這是給你的見麵禮,我最初適應地境鍛就用的它。’
仲鳴夏隨手寫完,低頭晃了晃手裏的瓶子,抬回頭。
‘這又是什麽,酒嗎?’
“不,不是。”時琉心驚膽戰地著仲鳴夏的手心。
好在對方沒多研究,就在懷裏找了個空,把黑瓶放上去了。然後仲鳴夏背出去,隻留下一行小字浮在空中。
‘晏秋白有事,時璃在閉關,展天鶴現在是隻鶴,隻有我能帶你轉轉了。’
時琉有些反應不及,隻能先把懷裏東西收回葉子裏,快步跟了出去。
——
房門一關再一開。
時琉便已經被仲鳴夏帶到了宗主峰的藏書閣。
‘此閣的功法、法你都可修行。但須過問師父或者師兄,由他們為你指點,免生禍事。’
‘今日你便留在閣觀群書,確定修煉方向。’
‘待確定後,自行回去便是。’
“是,師姐。”
時琉作完禮,直回後,麵前已經沒人了。
對著空門茫然片刻,時琉也不再費心,轉便走進藏書閣的裏麵,瀏覽走過那一排排讓人眼花繚的功法籍。
……
時琉在藏書閣裏這一待,便待到了日薄西山。
坐在藏書閣的一張書案後,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趴著睡了過去,
應當是昨夜大夢,今日又勞,沒能睡好的緣故吧……
時琉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從書案前慢慢直起腰,準備把自己沒看完的那本籍放回去。
隻是剛起,就看到桌角幾本書裏,其中一隻金線編織外封似的小冊子。黃昏昧投窗,晃得小冊子上如紅落海般泛著粼粼層金。
時琉猶豫了下,俯,把那本小冊從一堆書中了出來。
《三界奇錄》。
時琉頓時來了興趣。
反正薄薄一冊,想也用不了多時間。自小飽讀醫書,便對靈類的東西最興趣,看到這樣敢拿“三界”開篇的小冊子,自然是忍不住要看看的。
時琉想著,將小冊子放在書案上,翻開第一頁。
第一頁隻有一行筆墨淋漓的大字——
[三界第一靈]
時琉眼睛亮了亮,迫不及待翻過去,想著是不是天檀木。
然後幾行小字便了眼底。
[九竅琉璃心]
[混沌分仙凡,數萬年未得一見。傳聞中須以琉璃石心孕育萬年,再行轉生之法,方得此三界第一靈。
[食之,一息仙。]
時琉怔怔著,也忘了翻頁。
雪晚的聲音也一並回到腦海。
……“若說地境一,天境十,化境百,那對九竅琉璃心來說,天地靈氣就是取之不盡,一日千裏!”……
……“你怎麽會不知道九竅琉璃心?”……
……“不對啊,你自己明明就——”……
時琉眼神空茫地低下頭,又仔細,認真,緩慢地把那幾行小字讀了一遍又一遍。
讀的時候,腦海裏不斷閃過去的,是和酆業在州鬼蜮相遇時的無數幀畫麵。
所有曾說不通的地方、不理解的他的言行,此刻全部迎刃而解——
原來便是他最早所得的“仙丹”。
“——!”
桌案上的冊子被推開。
蒼白著臉從桌前起,有些狼狽又踉蹌,卻堅決地朝著閣外、朝著玄門的峰飛舟渡口跑去。
要聽他親口所言。
後,不知哪來的風,吹得桌上小冊子嘩嘩翻。
等它停下來,書冊已然翻在最後一頁上。
中間同樣也是幾行小字。
[劫境玉]
[傳聞中為三生石殘片,三界罕見。]
[滴,即見死劫。]
小字之下,還配上了一張墨筆描圖——
那是一塊棱角嶙峋怪異的玉石。
而一模一樣的一塊玉石,此刻就在山外山。
掛著“封鄴”字牌的茅屋,桌案正中,劫境玉在將合的夜下忽閃著冰冷的微。
酆業漠然著。
劫境玉的玉麵上,此刻正落著兩滴覆蓋的。下麵那滴已然幹涸,而上麵那滴,剛從他指腹落下不久。
微映在昏昧的屋。
清冷如水的玉石麵上,正亮著一副畫似的顯影——
仙界霧山雲海間。
界門之下,魔俯吻著被他抱在懷裏的子,雙目闔,顯然至深。
而下一息,魔懷裏的子忽睜開眼。從側拔出了一把翠玉匕首,抵在了魔的心口。然後四目相對——
一寸一寸,在他眼前將匕首進了他的膛。
直至畫麵碎去,魔最後一氣息消散前,他都未停下那個被染紅的吻。
像自甘赴死。
“……”
酆業垂下眸。
冰冷而漆黑的魔焰轉為縷的實質,從他袍袂慢慢攀起。
許久,魔闔上眼。
桌案上的劫境玉旁,刻著不知什麽人,連同劫境玉一並給他留下的金小字。
此刻正緩緩消散——
[是你今生死劫。]
[你會上,然後心甘願死在手裏。]
[萬死之仇,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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