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月容要嫁的是永平伯府。
盛家的門第和盛聞朝在京兆府的職位都不算高,盛月容這婚事能說,是慕氏費了不力氣的,算是高嫁。如今盛煜獄,滿城風雨,這婚事便須辦得格外心,免得出了紕,令盛月容在婆家境艱難。
婚禮的頭兩日,整個盛府上下便已頗忙碌。
魏鸞既是盛家的兒媳,自然得去幫忙。
盡心籌備了大半年,從盛老夫人到孫媳董氏都用了十分的心思,將東西準備的齊全周到,如今再檢看一遍,確保無虞便可。唯一讓盛老夫人傷腦筋的,是盛月容出門的事——按京中習俗,新娘子出閣時,多由家中兄弟一路背到迎親的花轎上。
盛家兄弟眾多,更有個年紀相仿,尚未娶親的盛明修。
先前眾人商議時,這差事自然落到了他頭上。
誰知盛明修遠遊出京,至今未歸?
且他萍蹤浪跡,雖每月修書回府報平安,卻未提在何。在盛煜獲罪獄后,盛老夫人就算想把他抓回京城,也無計可施。無奈之下,只能另作準備,選旁人來代他。誰知人選還沒定呢,外頭人聲,門簾,年勁裝短靴,疾步走了進來。
一路風塵僕僕,年卻仍清秀白皙,瓊姿玉貌。
進了屋,他先朝盛老夫人行禮,問祖母安康,又朝游氏和伯母慕氏行禮,風風火火的。
盛老夫人見他回來,喜得眉開眼笑。
游氏對子頗為疼,笑著招手讓他近前,牽著手渾打量完,才稍稍板著臉責備道:「出門在外也不知道報個行蹤,山南海北的跑,咱們睜著眼也找不到人,白擔心著急。月容要出閣了,你要幫忙的事兒多著呢,偏如今才面。再不回來,看你父親怎麼收拾你。」
「所以我趕著回來啦。」
盛明修被父親修理慣了,半點都沒被威脅到,卻也明白母親言下之意,遂朝旁邊笑瞇瞇坐著的慕氏作揖道:「實在是走得太遠,算錯了日子,趕慢趕也險些遲了,還伯母見諒。回頭有要侄兒跑的,儘管吩咐。」
「回來就好。」慕氏自不會責怪,只含笑道:「幾個月沒見著面,又竄高了。」
「南邊兒的水土養人,我瞧他比走前還白凈了些。」盛老夫人接過話頭,又問盛明修來回途中是否順利,可曾見麻煩等話。盛明修只說一切順利,安然無恙。
陪伴周驪音的事,他是瞞著家人的。
先前盛煜和魏鸞離開前,年也曾懇求兄嫂幫著瞞,切勿消息。
這段時日,他只在山谷周遭流連,並未去別遊歷,多有點怕長輩深問后餡兒。且回京途中聽見旁人議論,他心裏裝了事兒,安過祖母后,便到魏鸞下首的椅中座,低聲道:「回來的路上,聽人說二哥出事了,可是真的?」
「你沒聽錯,確實奪了職,關在刑部大獄。」
「怎麼會——」盛明修神驟。
魏鸞便低聲道:「是回京途中出了點事,你二哥一時急,鬧得出格了。不過只是關著,並沒說旁的置,在獄中也還算安生,熬過這陣子興許會有轉機。別慌,先高高興興送月容出閣。外頭的事,父親和你二哥會置。」
這般安下,盛明修稍稍鬆了口氣。
坐了片刻之後,便先回住休整。
……
盛月容出閣那日,京城裏天氣很好。
冬后時氣漸漸轉寒,日頭毫無阻滯的曬下來時,卻人上暖洋洋的。
盛家闔府上下都清早起,魏鸞也不例外。
過了曲園與西府間的那道門,喜慶的氣氛便愈發濃烈,整座府邸張燈結綵,紅綢彩緞,送盛家唯一的兒出閣。賓客陸續登門,盛老夫人穿了簇新的夾襖,花白的髮髻梳得整齊,與游氏和魏鸞一道在廳上招呼賓客。
慕氏婆媳則照顧著盛月容,為理妝換。
等熱鬧的迎親隊伍到了府門前,盛月容被盛明修送上花轎,慕氏在董氏的寬下乾淚痕,便又齊齊來廳中笑著招呼眷。
今日來道賀的人家,一半與盛家有些舊,一半卻似乎是沖著盛煜來的。
——雖說他已被撤了玄鏡司統領的職,且被關在獄中,永穆帝卻遲遲未定新統領的人選。便是趙峻和虞淵,也都留在副統領的職紋不,毫不見擢升的跡象。這般勢下,明眼人多能看出永穆帝並不打算趕殺絕。因尋常曲園甚開門待客,便趁著今日府中大婚喜事之機,來送個人。
這些都是常事,讓魏鸞意外的是,沈嘉言竟也來了。
且比起從前見面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模樣,自從栽了兩回大跟頭,彷彿也學乖了,打著梁王的旗號前來道賀,姿態甚是親和。滿座賀客之中,就數份最為貴重,由盛老夫人親自陪坐。
沈嘉言原就有溫才德之名,從前除了跟魏鸞爭鋒外,幾乎沒跟誰起過齟齬,如今嫁皇家,自是被眷們捧著,氣氛融融。
間隙里,還朝魏鸞笑了多回,滿口誇讚。
魏鸞為主家,自是含笑相待。
心裏其實也清楚,沈嘉言之所以違心地示好誇讚,定是為給梁王辦事。永穆帝膝下三位皇子,太子如今搖搖墜,衛王又弱不頂事,梁王原就頗寵,有綿里藏針、深得聖心的淑妃在背後撐腰,自是打著小算盤。
據說盛煜獲罪后,梁王雖未當眾說什麼,卻私下求了永穆帝多回,請他念在盛煜昔日的功勞,從輕置。這種君臣「私下裏」的話能傳到耳中,自是有意為之。
沈嘉言這番舉,自是幫梁王拉攏盛煜。
魏鸞樂得與相安無事。
寬敞的廳堂間,筵席綿延,談笑熱鬧。
魏鸞忙了大半日,被這氛圍染,倒也不覺得累。
待賓客散去,扶著盛老夫人回屋。
老人家已經上了年紀,畢竟子骨弱,哪怕孫出閣是歡喜的事,整日應酬下來,也是累得夠嗆。被魏鸞扶回樂壽堂后,強撐了整日的神不免松垮,關上屋門掩了簾帳,就著僕婦早已鋪好的床榻,躺了上去。
魏鸞幫著墊上枕,蓋好被褥。
盛老夫人瞧累那樣還忙前忙后地照顧,面上浮起和藹笑意,握住手道:「你也忙了整天,生慣養的,這會兒必定累了。我這把老骨頭睡會兒就能緩過來,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別累壞了。曲園裏如今就你撐著,可不能累壞。」
魏鸞聞言莞爾,「祖母放心,那邊沒多事,我撐得住。」
「難為你了。」盛老夫人握住手,輕拍了拍,溫聲道:「今日月容出閣,我瞧你大伯母眼眶紅著,必定是哭過了。雖說這門親事很好,到底是高嫁,月容嫁過去,往後路還長呢。咱們擔心,當初敬國公府把你嫁過來,自然也是一樣。你婆婆膝下沒兒,不知這樣的苦,所以有時不好相與,你也須放寬心,若覺得悶了,盡可回娘家住兩日,咱們家沒那些臭規矩。」
「有祖母護著呢,我不怕。」
魏鸞覆住蒼老微皺的手,對上那兩道慈目,只覺心底暖。
嫁進盛府這麼久,眾人行事如何,也能看清楚。
游氏不必說,幾乎從未對展笑容,長房的慕氏婆媳固然待和氣,但那是看在盛煜和敬國公府的面子上。唯有盛老夫人最通達理,慈待,每嘗問安家宴,時常有意照拂,有時甚至比待盛月容還要好。
這樣的祖母,足以抵消游氏的冷臉與疏離。
魏鸞眉眼含笑,說得真心實意。
盛老夫人卻笑而搖頭,「畢竟上年紀了,哪能長久護著。老二脾氣冷不夠心細,你又太懂事,守著曲園的規矩,甚讓娘家人登門。其實既結了親,也無需太避嫌,你母親常來瞧瞧,也好人知道,咱們背後是有人撐腰的。」
這番叮囑,自是有於游氏的冷淡態度。
——易地而,倘若盛月容見如此婆母,老夫人怕是也會設法撐腰。
只是普天之下,能如此設地為孫媳打算的,著實麟角。
魏鸞將發間釵簪擱在旁邊,笑得眉眼彎彎,「那就聽祖母的,常請我母親來逛逛,也好陪祖母說話解悶。只是遠水難解近,還是得祖母長命百歲,多護著我才行。」
「小貪心鬼!」盛老夫人笑嗔。
然而畢竟累了整天,躺在榻上,不免哈欠連天。
魏鸞沒再打攪,安頓睡下,出屋自回曲園。
誰知還沒走到兩園間隔的門,忽聽背後有人喊「夫人」,愕然回頭,就見樂壽堂的丫鬟寶珠在後面跑得氣吁吁,那張臉累得漲紅,卻又出驚慌之,趕上前道:「、夫人留步,老夫人不好了,請你過去瞧瞧。」
「祖母子不舒服?」
「才睡下沒多久,忽然就醒了,不知怎的嘔起來。那邊已派人去請郎中了,夫人也回去瞧瞧吧。」寶珠顯然是疾奔而來,口乾舌燥的,滿眼皆是慌。
魏鸞哪敢逗留,匆忙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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