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央一邊寫著藥方，一邊想著那些貧苦百姓的能否撐得住這場風雪。忽而，屋外響起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

“這麼晚了，會是誰？”墨央想著可能是誰急病送醫，急忙起去開門。

門一打開，墨央就看到了門外站立的男子，型修長，面容俊朗，眉蘊山水，還有他上風雪的寒氣中夾雜的梅花清香。

墨央看著他的臉，出一個皎潔的笑容。

梅舒跟著墨央進了屋，一濃郁的藥草味撲鼻而來。看著墨央略顯蒼白的面容，梅舒皺了皺眉，輕的聲音中帶著些許責備，“這麼晚了你還在寫藥方？你的本來就不好！要是……”

墨央微微一笑，眸瀲滟，“不礙事，這幾日天氣不好，很多病人都染了傷寒。”說著，墨央往案上的香爐里放一塊檀香，“這里藥味太濃，別熏著你。”

“我倒是無妨。”梅舒扶著墨央坐下，“夜前來，但愿沒叨擾到你才好。”

“呵，你我之間不必言此，”墨央給梅舒倒了杯熱茶，“什麼事但說無妨。”

梅舒端起茶盞，茶水的溫度從掌心向四肢擴散，他看了墨央恬靜的面容，語氣輕道：“你有沒有一種藥能暫時改變人的容貌，讓別人認不出來？”

墨央疑道：“你要那種藥做什麼？”

“琉影有位相識多年故人去醉凰樓找，我怕被認出來。”

“讓琉影拒不見客便是，為何還要易容呢？”墨央輕問道。

“此人是朝廷中人，來建康后指名道姓要見琉影，我擔心他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梅舒頓了頓，接著道，“如果這樣的話，琉影躲著不見，反而讓人懷疑。”

墨央頷首，道：“我明白了，你且稍等片刻。”

梅舒輕笑，“有勞了。”茶水的氤氳撲在他線條分明的臉上，梅舒的眼中忽而流出一道詭異的芒。

清晨，琉影在樓下的鏟雪聲中醒了過來。昨夜的雪下卯時方停，街道上的雪堆到一尺多厚。一大早，朱雀大街兩旁的商家就開始鏟雪，鏟雪鏟得不亦樂乎。

琉影正在梳妝，門外響起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開了門只見醉凰樓的老板夢娘急急忙忙走了進來，“琉影啊，王公子今天又來了，在樓下吵著要見你一面呢！”

“夢娘不必理會他，他自然會離開！”琉影慵懶地回到梳妝臺前細細描眉。

“哎，那王公子可說了，今天要是再見不到你，他可就要拆了我這醉凰樓吶！哎呦，小姑，我可求求你了，你就出去見他一面吧，就見見他而已，你又不會塊！”夢娘苦著臉，“王公子出手可大方啦，一出手就五百兩吶！”

“我剛進醉凰樓時，夢娘可記得當著梅公子的面答應我什麼？”

“是是！我是當著梅二公子的面答應你絕不為難你，不強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可是現在況不一樣嘛，來的人可是戶部侍郎，要真是惹惱了他，別說我這小小的醉凰樓，就算他梅家的落梅山莊也不敢怠慢啊！”夢娘急得團團轉，可又不敢強迫琉影，且不說有梅舒做靠山，就單單憑彈得一手好箜篌，可謂繞梁三日，要是得罪了，這醉凰樓的生意不知道會多！

琉影將一支雕花鎏金釵發髻，角彎出一道戲謔的弧度，“夢娘莫急，你下去跟王公子說今日我不適不宜見客，讓他三日后再來，我定如他所愿。”

“當真？！”夢娘見琉影松了口，樂得喜上眉梢，眼角瞇出兩道魚尾紋。

“自然當真！”琉影想到昨夜梅舒已經答應替想法子，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見了王恒笙，梅舒有什麼辦法能讓自己不被認出來。

而王恒笙在樓下等了半天也沒見琉影下來，心中越來越急躁。他有種覺，琉影就是他要找的人！自己前天來到建康便直奔醉凰樓，想要證實心腹提供的線索是否屬實。他報出自己的份和姓名，想見琉影一面，誰知再三推，拒不見客，這讓他更加懷疑。要是沒報出自己的名字就好了，興許早就出來了！

“王公子啊，實在不好意思，琉影染了風寒，不宜見人呢。呵呵。”王恒笙正胡思想著，只見夢娘搖擺著腰肢從樓上下來。

“病了？！我上去看看！”王恒笙一聽說病了，就急著要上樓。

“哎哎，王公子，琉影姑娘不宜見人。”夢娘急忙攔住往上沖的王恒笙，笑道，“說了，讓王公子三日后再來，到時定如約相見。”

“三日后？”王恒笙正要說什麼，忽然想到記憶中那個小孩是個倔強的人，決定好的事不肯輕易更改。他沉片刻，嘆道，“也罷，你好好照顧，我三日后再來找。”

“哎呀，王公子，我們這里除了琉影，漂亮的子多得是！個個琴棋書畫樣樣通，您要不要再看看其他姑娘？”夢娘見王恒笙要走，急忙笑道。

王恒笙擺了擺手，他不是來尋花問柳，他是來證實琉影是不是……

王恒笙出了醉凰樓，徑直向位于建康東城的落梅山莊走去。落梅山莊里的主人梅懷夏是戰功顯赫的靖西侯，一生戎馬，殺敵無數。然而五年前，林氏一族謀，王相國與梅懷夏聯手平，才避免江山易主。此次來建康，父親特意待他要去拜訪落梅山莊。來建康數日也是時候登門拜訪了。

至于那位琉影的琴伎，他既希是自己心中想著的那個人，又怕真的是那個人……

罷了，王恒笙搖了搖頭，是與不是，等見了就知道了。

琉影站在樓上的窗戶旁看著漸漸走遠的王恒笙，他穿著月白的長袍，腰間掛著一塊羊脂玉，走路的樣子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喂！蠻丫頭，我爹爹說長大后我要娶你做新娘，是不是真的啊？！”他一邊擺弄著他的小木劍，一邊語含委屈的問話，似乎娶了就吃了大虧了。

“哼！你想得，我才不嫁給你呢！大壞蛋王恒笙！”把月蘿剛摘的蓮藕仍在他臉上，轉就跑了！

一淡淡的酸忽然涌上心頭，或許是自己太過謹慎了，應該相信恒笙不會害，只是如今的該如何面對他，他有是否知道早已不是他口中的蠻丫頭了。

晌午時分，梅舒在聞梅亭備下酒水與王恒笙小酌，王恒笙登門拜訪，梅蕭夏不適，讓自己代為招待。

“好多梅花，真沒想到山莊竟還有這麼大的梅林。”王恒笙站在亭邊贊道。

聞梅亭外數百梅樹在寒風中開得正好，無數朵梅花如同白紙上傾灑下的紅朱砂，那麼的奪人眼目，就連風中都縈繞著淡淡的梅花清香。

“這片梅林是家父早年種下，有三十多年了。”梅舒眼角浮出一戲謔。

“哦？沒想到侯爺一介武將，也竟有文人踏雪賞梅的懷。”王恒笙笑道。

“呵，也許是吧！對了，不知王大人此來建康是公干還是？”

“江南大雪，許多地方出現了雪災，我命南下視察災。”

“原來是這樣。恕在下唐突，聽聞王大人來建康后留醉凰樓，對那里的琴伎琉影似乎很是上心，不知是何緣故？”

王恒笙聞言，手指微不可聞的抖了抖了，心中付出一戒備，英俊的臉上忽然有了一層抑郁之，只是那麼一剎那，又恢復如初。

梅舒見狀，眸一冷，笑道：“那琉影姑娘雖然琴藝絕佳，卻目無下塵，極為孤僻，在下昔日求見也是一鼻子灰。而且的容貌也不是如傳言。依我看，王大人還是莫要糾纏的好，萬一子做出有損王大人名聲的事，就不好了。”

王恒笙搖了搖頭，聲音里帶著一無奈，“我并不是為的容貌！我找是為了……”王恒笙忽而頓了頓，略帶戒備地看了看梅舒，“我有我的原因，其中緣由不便細說，梅兄不要再問了！”

梅舒聞言，心中的那個原本有些模糊的想法漸漸清明起來，這個王恒笙言語得，溫潤如玉，并非邪之人。而且他如此執著要見琉影，莫非……

第三章寒梅綻兮音飄緲

傍晚，天邊的寒風肆拂，云層得越來越低，大風吹得街道兩旁的燈搖搖墜，一副風雪來之景。

梅舒來到醉凰樓時琉影正懷抱箜篌在梅樹下彈奏，春水般的音符從指間緩緩流淌，化作妙的銀碟在風中蹁躚，那樣的細膩婉轉，靜淡如水，似乎所有的時都在彈琴者的手中起起落落。只是這樣妙的琴聲中卻帶著令人哀傷的落寞，那般的濃郁，如同斬不斷的夜和化不開的墨點。

一曲終了，琉影抬頭看到了后的梅舒，倏爾一笑：“音律鄙陋，公子見笑。”

梅舒搖了搖頭，看到琉影著單薄，忙下自己的大氅給披上，隨手拍去發梢上的雪屑。

琉影站起，梅舒的目落在眼角的淚痣，一滴雪末化水滴掛在淚痣上，讓多了幾分悲憐之。

聽老人們說，眼角帶有淚痣的子是前世投胎時流了太多的淚的緣故，這也注定了此生命途多舛，難以善終。

難以善終……那他是否可以替凈眼淚，給一個完滿的今生？

可每次對上冷如風雪的眼睛，他都會覺得有些無力。就像此時，的眼睛里映著燭火，可燭火后的風雪之依稀可見，尤其是在看向他的時候，更加濃郁。

那年與初次相見，也是這般的對他笑著，那時的笑容明的如同初春的泉水般的清純，不像現在這般冰冷。

梅舒的結了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如何？”琉影拉著梅舒到亭子里坐下，侍擁翠立刻替他們倒了兩杯熱茶。

“他執意見你！”

“呵，他一向不撞南墻不回頭。”琉影端起茶盞，面容掩映在茶水氤氳的熱氣中，梅舒看不清的神。

“夢娘說你約了他三日后相見，你有什麼打算？”

“拖延時間罷了！恒笙他……”琉影的聲音忽而輕了下來，“他或許不會害我……我可以……”

“琉影，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梅舒打斷琉影。

“……”

“這些年來你改變頗多，如果再變了容貌，他還認不認的出你？！”

琉影抬眼看著梅舒，眼中閃過一疑。

梅舒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聲道：“墨央給的藥，或許可以幫你。我……我答應護你周全，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讓他傷害你……”

琉影的心微微一，到梅舒看向自己的眼睛里漸漸燃燒起來的火焰，那般的灼熱和熱烈。琉影搖了搖頭，避開梅舒的眸，一笑，“那就謝謝梅公子，呵呵。”

看到卻難掩防范和生疏的笑容，梅舒眸中芒漸漸黯淡……

“王恒笙一事了后，你就好好準備準備，老頭子大壽那天我帶你進府。”

琉影冷冷一笑，“來建康五年了，梅公子果然還沒忘記當初答應我的事？！”

梅舒心頭一，往事一幕幕浮出腦海。那年他將帶回建康，費勁心思醫好的傷，可一心求死，傷好后米水不進，為了讓活下去，他在的床頭對說：“你要是死了，林氏一族就絕后了！誰來替他們報仇？！”看著緒漸漸平復，他又說：“你好好活著，你想要報仇，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梅舒握住拳頭，盡力抑著突然涌出來的酸，聲音如同破碎的落葉，在黑夜中隨風飄，“我沒忘，但是琉影，當真值得？”

“沒什麼值不值得，這是我活下去的理由。”琉影抬眼看向梅舒，眸中倒映著雪，“何況，這也不是公子想看到的？！”

梅舒手拂去琉影髻邊的碎發，目一片迷，“呵，我知道你的心，我只是還不清楚我到底是該希你如愿以償，還是希你功敗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