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終章
在陪審各方提出質疑詢問, 徐靜書代秦驚蟄進行辯駁答詢至陪審再無話問後,三法司主審便讓在場百姓做出表決, 並將多數人的表決意向作為最終審議的參考之一。
當高臺下的圍觀百姓大多站到秦驚蟄那邊後,陪審中那幾家原本想借此案再度煽民意的那幾家心知大勢已去;而真正關心當年案件判罰是否公正的陪審們也得到了滿意答案,於是陪審各方表示認同了秦驚蟄當年「不公佈藥名單」的做法,並撤銷對「濫用極刑」的質疑。
至於皇后陛下在當年「藥案」中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這個真相並不是在此時此地就能得出結論的, 眾人默契地暫且按下不表, 只待擇日在朝會上進一步「探討」。
今日會審的議題本就是秦驚蟄之事,既百姓認可、陪審也無異議, 三法司派出的主審們便當眾按律定論。
驚堂木一拍,終於徹底還了秦驚蟄清白。這意味著此後若再有人公開以此案質疑為守, 便可以「造言謗」之罪論。
為了今日這個結果, 徐靜書已心神繃、絞盡腦兩個多月,眼下大局落定,本以為自己在這一刻來臨時會狂喜,會嚎啕,會有慨。
可當徐靜書隔著紛揚雪花對上秦驚蟄那欣含笑的目時, 只覺腦中就剩一堆被榨幹水分的碎豆腐渣, 除傻乎乎回綿笑臉外,嚨裡再發不出半點聲音。
*****
申時回到信王府, 裹了大氅捧著暖手爐後, 長久繃的心弦徹底鬆弛, 徐靜書漸漸到疲憊, 兩眼發直愣怔半晌,雖始終覺得自己忘了件重要的事,可就是想不起究竟是什麼。
喝了半碗羹,又簡單沐浴後,徐靜書在念荷的照應下早早上了榻。
已有快兩個月沒有真正安穩睡過,此刻心無掛礙,加之大雪天的暖被窩又格外讓人好眠,頭才沾枕不過幾息的功夫就沉沉夢。
這一覺從黃昏睡到子時。
徐靜書迷迷糊糊翻仰躺,糯綿綿地哼唧兩聲,掀開眼覷著床帳頂傻笑片刻後,猛地驚坐而起,終於明白自己忘了什麼事。
早上趙澈似乎與一道出門去的大理寺,可到了大理寺之後……他人呢?!
怎麼也想不起是幾時將自家夫婿給弄丟的,這讓徐靜書慌得兩耳嗡嗡直響。要完要完要完。
【新任信王妃徐靜書在會審臺上大顯神威後,腦子累斷片兒,回府睡到半夜才驚覺自己早上帶出去的夫婿不知被落哪兒了!】
如此聳人聽聞的獵奇之事,若傳了出去,怕是能榮幸地被登載到趙蕎名下那份雜報上!
著急忙慌地掀被下榻,連外袍都來不及裹一件就往外跑去——
才繞過屏風就撞進趙澈懷裡。
他應當是才沐浴了沒多會兒,披散在後的發尾還有些微水氣。
「大半夜的,外頭還下著雪,你袍子都不披一件就往外跑?什麼事這麼急?」趙澈微惱蹙眉,將打橫一抱就往裡間回。
哦,沒弄丟,他自己回來了。幸好幸好。徐靜書攀著他的脖頸悄悄鬆了口大氣。
將臉藏在他肩窩裡,滴溜溜轉了幾回眼珠後,徐靜書果斷以過分甜膩糯的笑音掩飾心虛。
「我就是醒來發現你沒在,這能不急嗎?我可時時將你放在心上的,一會兒不見都要找找才行!」
哪敢說是因為到這會兒才想起他這個人來?這不找收拾麼!還是很識時務的。
趙澈將安頓回被窩裡,雙手著被沿按在兩肩上,垂臉凝著,神十分古怪。
本就心虛的徐靜書被他盯得個面紅耳赤,偏又無可逃,只能清了清嗓子,撇開臉:「看、看什麼看?」
「時時將我放在心上?嗯?」趙澈笑意不善,「那你知道我今日將你送到大理寺後是幾時離開的?之後去哪兒了?」
徐靜書心知有詐,不敢蒙,只能嘟嘟囔囔耍花腔:「做什麼突然問這個?」
「哼。」
趙澈輕輕在心虛到發燙的頰邊揪了一把,旋即也上榻進被中,卻只是靠坐在床頭,從旁側小櫃取了冊書來。
徐靜書自知理虧,趕忙側過搭搭朝他挨近,咬著下笑彎了眼仰臉著他賣乖。
「哼什麼哼?」
趙澈毫不為所,目不斜視地翻開手中書冊:「昨日下午城來了傳令,讓我今日午時之前去城面聖。」
「昨、昨日下午?」徐靜書做恍然大悟狀,「哦,對對對,我方才睡迷瞪了一時沒想起來,昨晚吃飯時你明明告訴過我的。」
為著今日的會審,這兩個月宛如走火魔,昨日更是因事到臨頭而張得腦中一片空白,這會兒本不太想得起昨日做了些什麼事。
「昨晚吃飯時你在看今日的陳詞手稿,我本就沒機會同你講話,是你和我一起見的城傳令,」趙澈毫不留破的自欺欺人,「早上我從大理寺離開前同你說了直接進城,你還叮囑我路上小心。」
為了秦驚蟄的事,這倆月他這個新婚夫婿對徐靜書來說差不多就是件會說話、會走路、能暖被窩的擺件,就這樣還敢大言不慚地說「時時將他放在心上」?
「兔子大了就沒什麼良心的。」趙澈語氣酸啾啾地又翻了一頁書。
「瞎說,我的良心活蹦跳,」徐靜書弱弱手環上他的腰,整個人正面向他的側,糯聲認錯,「我就是這兩個月太忙了,腦子不夠使……」
忙碌,張,怕會審上說錯話被人抓住把柄。哪怕事前所有知者都告訴準備得已足夠充分,還是毫不敢掉以輕心。
「嗯,知道你這兩個月累壞了,」趙澈噙笑的目終於從書冊裡溫輕垂,騰出一手來捂住的眼睛,「逗你的,沒生氣。」
徐靜書這才角彎彎地又朝他挨近些:「我今日可厲害了,可惜你沒瞧見。」
「雖沒瞧見很憾,但也聽說你有多厲害了。京中消息傳得很快的,這會兒怕是連各家牆角的耗子都知你的威風,」趙澈笑著了紅撲撲的臉,「下午你睡著後,顧沛遠派了人來說讓你明日起暫不必到祿府點卯,先休息一段時間。冬神祭典後朝廷對你會有別的任用。」
「別的任用?」徐靜書滋滋打了個得意的小呵欠,「總算不用繼續做試俸了,哈。」
這幾日城不停在宣召宗親、重臣面聖,並在暗暗調整各部人員,陸續拔擢不年輕員,其實就是武德帝在為冬神祭典做準備。
目前的打算是在冬神祭典時宣佈皇后在當年藥案中的同謀罪行,對做出置的同時,武德帝也將罪己退位,年後儲君趙絮就要正式登基為陛下了。
為了平穩完這次權力接,近來城可說是做了方方面面的準備,連帶著趙澈也忙得腳不沾地。
「對,很快就不是試俸了。不過有幾位大人同時點了你的名,如今還沒定下讓你去哪部,總歸不會差,安心睡吧。後天下午皇伯父要在城設宴,各宗親府邸都會邀,咱們也要去的。」
趙澈熄了床頭燭火,躺進被窩裡,有些心疼地低頭親了親的額角,又親了親的下眼瞼。
窗外夜雪撲簌,室幽暗曖昧,這讓徐靜書無端端有些張,靠在趙澈懷裡不敢彈,卻也沒逃,就僵著。
半晌後,有些扛不住這種氣氛,鮮活的「良心」又開始咚咚咚跳個不停了。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沒等來趙澈的進一步「作」,反倒聽見他淺清的呼吸越來越平穩。
說不上來是鬆了口氣還是失,徐靜書扁了扁,繃的軀漸漸下來,不知不覺又重新沉黑甜夢中。
在睡沉後,無奈的趙澈小心翼翼將從懷裡挪開些,躡手躡腳掀被下榻,抹黑拿了件披風出去了。
他逕自行到寢殿門外不遠的廊下,站在風口看著面前紛紛揚揚的夜雪,任由呼嘯寒風撲面吹滅滿心的躁火焰。
巡夜的侍衛們詫異地看過來。
「殿下,您這是……」
趙澈面無表:「興之所至,趁夜賞雪。」
*****
翌日清晨,徐靜書睡到天大亮才起,問了人才知趙澈去儲君府議事了。
雪後初霽的好天氣,無事一輕的新任信王妃殿下徐靜書做賊似地來念荷。
「我之前讓你悄悄收好的那個小箱子呢?」
「哦,在我房裡呢,沒人過,鎖得好好的。」念荷應了,趕忙回房將那小箱子取來。
徐靜書接過箱子抱在懷中後,就一溜小跑著躲進書房裡,將門閂。
抖著手從荷囊裡取出小箱子的鑰匙後,早已經從頭髮紅到腳趾間。不過沒有停下,開了鎖,深吸一口氣拿出裡頭的兩本小冊子。
不是半途而廢的人,該學的東西一定要學完。畢竟還欠著那誰一個新婚之夜不是?眼下正事忙完,趁著有空,該清償的「債務」也不能再拖了。
所謂一回生二回,這次總算步驟嚴謹到底從上冊開始看起。
雖得頭頂冒煙,但還是仔仔細細將冊子上的畫片與配文認真看完,偶爾遇到困還會停下來,雙手捧著大紅臉蹙眉思索,謹慎揣。
到了下午,就已經明白「新婚之夜」該做些什麼了——
首先,要有一比較好的薄紗袍子。
這個事並不難辦。
當初孟貞給的嫁妝裡有幾金紅疊山綾袍子,輕、薄、、,在看來穿了跟沒穿差不多,孟貞卻說是新婚夜的上佳穿著。
鬼鬼祟祟回寢殿翻了好半晌,徐靜書總算從櫃子最深翻出那人的疊山綾袍子。
怕被旁人瞧見,晚上沐浴時特地拿了件黑漆漆的大氅將疊山綾裹在裡頭抱去沐室的。
戌時近尾,趙澈沐浴過後回到寢殿,才繞過屏風就愣在那裡沒再挪步。
徐靜書雖是好端端躺在被窩裡的,卻特意將兩手出來在錦被上。雖閉雙眼,可紅的臉頰與抖的指尖了「本沒睡」這個訊息。
白藕臂在薄的金紅疊山綾下若若現。「窺一臂而見全兔」,用膝蓋想也知厚厚錦被下是怎樣旖旎的風。
據徐靜書今日潛心學習兩本小冊子的心得來看,一般人在這時就能心領神會地領悟到某種無言的邀請了。
不過趙澈用事實證明瞭他不是一般人。
他倏地轉,啞聲沉喑:「突然想起還有份急報沒看,明日進城赴宴時皇伯父或許會問的。你先睡,我晚點再回來。」
然後他就真的走了……走了……了……
目瞪口呆的徐靜書擁被坐起,盯著空的屏風好半晌,有些懷疑方才本沒有人出現在那裡過。
抬起食指抵住眉心沉思良久,終於起他似乎已經許久沒有在夜裡……吃過豆腐了!
「他是不是記不好,忘記了婚前夜學的事了?」徐靜書懊惱地撓了撓頭,小聲歎道,「早知道就該等他回來再一起複習的,哎。」
今日算白忙,等明日去赴宴回來,再找時間和他一起複習一遍好了。
大婚那夜他都肯地放一馬,等好專心忙完這個月正事,那也該投桃報李才對。
做了夫妻自就該互相諒包容,是絕不會嘲笑他落荒而逃的。
想到這裡,徐靜書悶聲笑著倒回躺好,沒一會兒便兀自閉上眼睛睡著了。
這夜候在寢殿淨房耳間的小竹僮很震驚地認識道:信王趙澈,真是不一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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