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大周仿前朝制, 律法明確規定三等以上封爵的宗親、勳貴皆應行「夫婦共治」之策。雖各家會據現實因素自行調整、分工, 未必能做到全都嚴格執行「夫婦共治」,但若其中一人釀出大禍, 伴都得按律共擔後果。
例如之前長慶公主府殺人案。刑部與大理寺查證確認是側郎楚暉怒極之下失控行兇,長慶公主並未之間參與犯案。
但最後長慶公主趙宜安除因犯「包庇罪」、「後院人逾數」兩項罪責被按律以巨額罰金並被罷免宗正寺卿一職外, 還因這「夫婦共治」的緣故, 在殺人案中被判了連帶擔責,降爵、削食邑八百戶、收繳府兵萬人。
也幸虧楚暉只是側郎,若犯案之人是的駙馬,就不會僅僅只是這樣的結果了。
而「夫婦共治」這點並不只是針對三等以上宗親、勳貴, 《皇律》上對帝位君權的規定同樣如此。
武德元年那樁藥案的棘手之就在於, 除被正法的主犯甘陵郡王趙旻外,背後其實還牽扯著因「玉違和而數年未公開面」的皇后陛下。
這幾年武德帝在藥案的事上始終站在秦驚蟄那邊, 除了他認同秦驚蟄保護藥們的做法外, 更深層的原因就是,若徹底公佈藥案所有細節,那就得將皇后在其中的所作所為一併公佈。
而武德帝作為的夫婿,若不按皇律同擔罪責, 便無法讓人信服大周律法的效力。
可他一個皇帝要如何擔責?
巨額罰金?國庫都在他手裡, 左手倒右手,掩耳盜鈴糊弄天下人罷了。
削食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這能削個啥。
收繳或裁撤部分兵權?那各地有心裂土的豪強們怕是做夢都能笑醒。
所以若想真正對這案子做出代, 除要置皇后陛下外, 武德帝引咎退位也勢在必行。
徹底公佈藥案,武德帝引咎退位、儲君登基,這對立朝建制才五年的大周朝廷來說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險棋,不是今日說定明日就能執行的。
武德帝讓趙澈與蘇放各自出城回府,只留了趙絮,父二人再進一步斟酌推敲所有細節。
武德帝對兒笑笑:「案發是在武德元年,那時鎬京朝廷對各地豪強的掌控比如今更為薄弱,朝堂上的制衡佈局尚未形。你又還沒站穩腳跟,不足以與他們抗衡。所以才一直將這事拖到如今。若在當時就公佈案,之後的事你是鎮不住場的。那樣的話,剛有個雛形的大一統局面就會倒退回前朝末期的混鬥。」
這是他五年來首次開誠佈公地與談及自己當時的深層考量。他不算個白玉無瑕的完人,但在一國之君的位置上,大方向上邁出的每步都不糊塗。
「如今五年過去,你總算徹底磨出鋒芒,政績、民都備了與各方勢力博弈的資格,而你自己挑選的夥伴們也漸能獨當一面。」
徹底解決藥案留問題的契機,武德帝等了五年。
趙絮咬了咬,淚中帶笑:「父皇的苦心,我一直都明白。」
與藥案主犯甘陵郡王趙旻皆是皇后所出,但皇后向來對不喜,甚至不願將養在跟前。所以是武德帝親手帶大的。
在才能搖搖擺擺走路的時候,就時常坐在父親的馬背上,隨他賓士在複國的沙場烽煙裡。
是所有皇嗣中唯一一個由他親手帶大的,也是最懂他心中抱負的。
「前面的路還長,也並不會一馬平川,我都知道,」趙絮眼中落下淚來,卻並非因為傷,「我會帶著他們不偏不倚地走下去,您安清閒時,也別忘了看著我。」
看著你的兒,為讓你驕傲的模樣;看著,帶領許多出的人,在青史上寫下趙氏大周的第一段盛世華章。
那是您和您的夥伴們年時的夢,我知道。
謝謝您將它託付給我,和我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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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允州那頭持續在回傳好消息,京中都知趙澈與蘇放此行還算順利。儲君府在上月底就往信王府帶過話,說襲爵典儀與大婚的籌備都不必停下,預計趙澈是能如期趕回的。
既是儲君發了話,這就算是張無形的保票了。信王府兩位主人都放下心來,重又歡歡喜喜指揮著人打點一切。
徐蟬與孟貞多知曉徐靜書在祿府並不清閒,因而不管是趙澈的襲爵典儀,還是徐靜書與趙澈大婚之事,這兩位全都包辦下來,半點沒讓徐靜書費過神。
而祿府這頭也知徐靜書將在九月初九與趙澈大婚,眼見信王府沒有停止籌備事宜,便知婚期不會推遲。九月初四這日下午,散值之前,顧沛遠便對徐靜書道:「放你十日休沐,十五那日再來點卯。」
「多謝顧大人。」
申時近尾,徐靜書從祿府回到柳條巷的宅子。剛進門繞過影壁,就被小六姑娘趙蓁撲過來抱住了。
「二姐沒回來,表姐和我玩呀。」
小小姑娘聲氣的,讓徐靜書心都化開了:「你二姐忙呢。」
近來趙蕎幾乎每日都要忙到天黑,偶爾還親自去夜市登臺說書,有時掐著宵才回,徐靜書雖與同在這宅子裡住著,卻也常是幾天才能見一面。
小五姑娘趙蕊帶著兩個侍跟在後頭追過來,口中有些張地喚道:「小六兒,你路都走不穩,跑什麼跑……啊,表姐回來啦!」
「表姐回來啦。」小六姑娘抱著徐靜書,仰頭咯咯笑著學自家五姐說話。
徐靜書笑著彎腰將小六兒抱起來,又對小口著氣的趙蕊道:「你們怎麼過來了?就你們姐妹兩個?」
「母妃殿下帶我們過來的。說有什麼東西要給你,我原說我可以幫忙跑兒給你送來,卻非要親自來,」趙蕊跟在徐靜書側,慧黠笑,「我便跟著來瞧瞧到底是什麼稀奇的寶貝。此刻在廳裡喝茶等你呢!」
「好,」徐靜書抱著小六兒,舉步往正廳去,邊走邊扭頭看向趙蕊,「小五兒,你今日不必去神武大將軍府教麼?」
趙蕊笑嘻嘻蹦躂了兩下:「恩師說,既是家中兄長親,便放我懶散幾日。我這就算是提前沾了你與大哥的喜氣吧!」
*****
徐靜書進廳中向等候多時的徐蟬見禮時,徐蟬笑著將好奇想聽的趙蕊攆了出去,帶著六妹妹玩去。
「先時儲君府帶過話,算算日子說不得你表哥明日就回來了,」徐蟬拉著徐靜書的手笑道,「眼見還有五日就是正婚典儀,待他回來,你倆也不許私下見面啊。」
「啊?為什麼不能見面?」
徐蟬面上無端一紅,極力繃著嚴肅端莊的長輩臉:「正婚典儀當日才能見。若照婚俗來講,過了文定禮了未婚夫妻後,兩人到正婚典儀之前都不該見面的。」
「這婚俗聽起來很霸道啊,有什麼講究麼?」
「你這傻姑娘,這事兒我跟你沒法說,」徐蟬輕的額角,笑意古怪,「往後你就會明白了,反正這裡頭很有道理的。」
徐蟬到底是矜持多年的王妃殿下,這種事實在開不了口向小輩解釋。
按一般婚俗,文定之禮與正婚典儀之間通常會隔兩到六個月,以便兩家有充裕的時間來籌備婚事正典。而年輕小兒氣方剛,文定之禮過後又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分,私下裡的接難免會更加大膽些。若然沒把持住,一不小心就會鬧出新娘大著肚出現在在正婚典儀上的笑話。
為避免這窘境,便約定俗地有了「文定後不許未婚夫妻見面」的規矩。
之前徐蟬沒好意思直接同兩個孩子說這事,想著趙澈到底目力不便,通常出都有平勝或其他人隨侍,正好那段日子趙澈與徐靜書又各有事忙,便就沒有刻意提起,隻含糊警告過趙澈兩句。
允州的事一出,全天下都知趙澈的眼睛好了,徐蟬當然也知道。雖說此時離正婚典儀也沒幾日了,但還是想亡羊補牢地護著小侄些。
徐靜書在姑母面前向來都是乖巧聽話的,雖覺這婚俗沒什麼道理,但見姑母面有尷尬赧,也不追問強。
「小五兒說姑母給我送什麼東西來了?」
徐蟬清了清嗓子,轉頭拿起茶幾上的一個扁盒遞給:「嗯,有些事呢,其實吧,正婚典儀前夜府中會有專門的姑姑講給你聽。我想了想,那時才說,或許會將你驚著。就先……給你送兩本冊子來。」
早在初夏時,徐蟬就派人去欽州鄉下請過徐靜書的母親與繼父上京。二人卻覺愧對徐靜書,知如今有個好歸宿也就心安,不願前來惹得諸事尷尬。
當年他們將徐靜書送往徐蟬投親,雖是不堪生計重的無奈之舉,但在旁人看來總歸心狠涼薄了些。如今景大好,若他二人這時又湊過來,裡裡外外都沒臉,大婚典儀上還會難以自。
徐靜書心中雖有淡淡傷,卻也能理解母親與繼父的顧忌,便沒強求什麼。
因這前,徐蟬待就得一人擔兩角,既是未婚夫的母親,又得以遠房姑母份擔起的家中尊長之責,在有些儀程細節上徐蟬自己都到險些抓瞎,倒是有趣得很。
「這種冊子吧,」徐蟬的臉已紅,笑得也僵,「在尋常人家,大都是新娘母親給兒的……」
這即將為人婆母的,在正婚典儀之前給兒媳送這個,簡直尷尬壞了。
徐靜書接過,雖不明白在尷尬什麼,卻還是激地行禮:「多謝姑母。」
接著就想打開盒子。
徐蟬趕忙按住,臉紅得快要冒煙:「乖,回房關上門自己看,別旁人瞧見。」
*****
茫然地送走徐蟬和兩個表妹後,徐靜書抱著扁盒回到自己院中,乖乖按照姑母吩咐,獨自進到自己書房中。
端正坐下後,徐靜書打開扁盒,取出裡頭的冊子翻開——
瞬間被燒紅了臉。
此刻瞧著那冊子就活像一塊著火的碳,丟也不是留也不是。
冊子上圖文並茂地向懵懂小姑娘解釋了「新婚之夜」最重要的一件事。
難怪方才姑母給時神舉止都很尷尬。
這東西就真的……很尷尬啊!
徐靜書雙手捂臉,得整個人都快冒煙了。
半晌後,略略張開指,做賊般又往那冊子上覷了幾眼。
唔,畫面生詳實、用詞簡潔明瞭……夫子說過,學問不分高低,不懂的事就是要多看書才行!
在心中說服自己後,紅著臉放下手來,小心翼翼又翻了一頁。
看書本就快,那冊子又是每頁一張畫片兒配幾行字而已,沒多會兒就翻過去半本,直看得臉紅心跳、額角冒汗、渾打,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果然學無止境,、益良多啊……」徐靜書捧著紅臉自言自語,反復深深吐納平復著紊心跳。
書房門被叩響時,驀地一慌以為是念荷來喚用飯,趕忙揚聲道:「不、不要進來,我我我來開門了……」
說著忙不迭站起來,慌張將面前的冊子胡塞回扁盒。
急急小跑著將門打開,外頭站著的卻是魂牽夢縈了一個多月的趙澈。
先是愣愣地眨了眨眼,又恍恍惚惚抬手往他臉上輕兩下。
哦,活生生的。不是做夢。
「你回來啦?」慢慢綻開了笑,眉眼甜滋滋彎了起來。
趙澈似乎鬆了一口氣,也跟著彎起來:「我回來了。」
「你臉有點蒼白,是太累了嗎?」端詳片刻後,面上的笑又轉為心疼擔憂,「怎不先回府休息?」
「嗯,是有些累,」趙澈抿了抿笑,眸底神轉炙,略帶疲憊的嗓音沉沉沙沙,話尾有繾綣相思無聲迤邐,「等不及想見見你。」
「哦。」他的眼神讓徐靜書驀地赧無措起來,咬著角垂下了臉。
趙澈挑眉輕笑:「不請我進去坐下『喝杯茶』?」
他似乎意有所指。
陡然異樣的氣氛讓徐靜書後知後覺地想起書桌上的那個冊子——
若讓他瞧見躲在書房裡看「那種書」,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
猛地抬起頭,臉已由紅轉白,驚恐地瑟了肩:「姑母說正婚典儀之前我倆不許見面別人家都是這樣的所以你快回去吧!」
語畢,猛地關上了門。
初秋的黃昏尚有些許悶燥熱氣,可立在書房門口的趙澈卻像置於數九寒冬。
他心中最大的憂,終究還是真了麼?
他在允州做的事如今只怕是舉國皆知,這姑娘不可能不知道。膽子那麼小,定是怕他了。先前乍見時的歡喜笑靨,是因為一時沒反應過來吧。
他沮喪地站在門口半晌後,隔著門板小聲道:「你這是,想始終棄嗎?」
每個字都像有棱有角的碎石,尖銳劃過他的嚨,出他的齒關。
房門忽地被拉開一道,出徐靜書疑的半張紅臉:「你沒頭沒腦問的什麼怪問題?我還沒來得及『始』呢!」
冤枉啊,那冊子才學習了半本,都還沒徹搞懂該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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