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像今日這小年前夕「花燈夜集」之類的坊間盛會, 向來是膽大的年們濃意的好時機。
若有心人此刻去細緻探看四衢坊周圍的眾多小巷深, 難免有那麼幾對「小鴛鴦」正在這樣那樣,因此趙澈與徐靜書二人相擁在小巷角落的場景倒也不算突兀。
畢竟舉國上下都是從長達數十年的亡國戰中過來的, 大多數人都還記得當初活得朝不保夕的歲月。
戰火連天時人命如草芥, 尋常人今日不知明日事, 誰都不知能活到哪天, 自沒太多拘束講究, 對年輕男「趁集會躲在無人稍行些略為親的舉止」絕不會報以驚駭眼神。即便素不相識, 人們在到這樣的場面時, 通常也都本著諒之心不去打擾,與人行些方便。
大周建制四年來, 在律法、規制上大沿襲舊俗, 民風也未大移, 因此這個約定俗的觀念在民風上也就被保存至今。
方才徐靜書急之下扯過趙澈做親狀, 賭的也就是這個。
果然, 那幾人帶著幾分友好歉意對趙澈含笑頷首, 回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後,便非常識趣地退出了小巷。
趙澈按在徐靜書後腦勺上的大掌稍稍鬆了些, 徐靜書總算能從他懷中抬起頭口氣。
「他們走了吧?」仰起紅臉,張兮兮覷著趙澈,問得很小聲, 「可、可以鬆開我了嗎?」
到底才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雖明知是急時的權宜之計, 最初還是主將人扯過來抱住的, 可兩人的軀實在得過,哪能當真坦到半點赧也無?
的小手使力,想要掰開環在自己腰間的長臂,退出他的氣息包圍。
哪知趙澈不但沒有放開,反倒收了收手臂,制止了輕微的掙扎。
他從來不是個大意的人,此刻也並未因那些人的離去就立刻鬆懈防備,仍舊以眼角餘謹慎留心著巷口。
「你……」
「乖,別急,再等會兒,」趙澈眼神始終不離巷口,只是略略低頭附在耳畔,小聲道,「或許他們還要回來的。」
他是最能推己及人的心。若今夜換了是他在追蹤一個人,到了死巷附近目標消失,憑空出現一對幽會的小兒,他雖不會咄咄人近前打擾探查,卻也不會真就只看這一眼就死心離去。
徐靜書沒敢再。一則是因認可他的謹慎,二則是……
腳後跟正抵著後那大竹筐的邊沿,裡頭藏著個大活人。雖明知躲在裡頭的白姑娘不可能瞧見與趙澈的親相擁、面耳語,可這場景對來說真是想想就恥加倍。
趙澈說話時的溫熱氣息盡數包裹了的耳朵,炙得周滾燙,兩不由自主地虛發抖,本沒法彈。
偏趙澈一面留心著巷口靜,還能有餘力來招惹:「你抖個什麼勁?」
徐靜書倏地偏頭後仰些許,將那隻快被燙的耳朵從他畔「解救」出來。腳下是退無可退的,偏他還故意往前又了小半步。
於是咬抖的齒關,在他耳邊惱輕嚷:「我、我抖我的,你不、不要問!」
趙澈悶聲忍笑,腔的震使抖得愈發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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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會兒,那一行五人果然去而複返。
「回來了。」趙澈軀微凜,再度將徐靜書的臉穩妥藏在自己懷中。
他低下頭,薄若有似無輕著滾燙的耳朵尖,餘留心著重新在巷口探頭探腦的幾人,卻又忍不住角輕揚。
雖那幾人明顯不是好人,可趙澈心中對他們卻有一謝。若非他們鬧出這場事,兔兒似的怯小表妹此刻哪會乖乖待在他懷中?
可憐兮兮、抖抖索索主環著他的腰,綿綿的溫熱馨香霸佔了他的呼吸,若非此刻場合不對、形勢不對……哎,算了,這樣就不錯了。
趙澈抿笑,強按下心底那些不規不矩的躁,極其克制又極其繾綣地在耳尖接連落下數個輕吻。
蓋章了,這兔子是他的,他會將護好。
這回那幾人沒有再進來,只是站在巷口遠遠打,最終似乎確認這真只是一對躲在人後親昵廝磨的小兒,總算悻悻散去。
趙澈暗暗鬆了口氣,鬆開在徐靜書腦後的手。
「這回,是真走了吧?」徐靜書小心翼翼抬起頭,臉紅到脖子,烏潤雙眸在燈籠幽微的芒下瑩爍爍。
趙澈垂眸覷著,頭了,故作嚴肅狀,仍以極小的聲音回:「說不準。」
「還來?!不、不會吧……你!」
徐靜書猛地偏頭,他噙笑的正好落在滾燙頰畔。
「對我,你倒是警覺。」香隻功一半的趙澈笑得無比憾,總算鬆開懷抱。
徐靜書赧然瞪著他,惱怒般將他推到一旁。
發現,打從先前兩人將話說了個半不後,這人仿佛就徹底不是往常那個溫矜持中帶點兄長威儀的表哥了。
大尾狼,可真會順桿子往上爬啊。
****
徐靜書攏好擺就地蹲下,掀起大竹筐與裡頭的白姑娘四目相對。
「你先別出來,我怕他們會在外頭等,」徐靜書小聲道,「待會兒我們先到巷口去替你風,確認是真的安全再你出來,好嗎?」
白姑娘如釋重負般吐了一口長氣:「多謝,真的多謝了。」
很顯然,是真的沒能認出徐靜書來。徐靜書也沒有自曝份與相認的打算。
「小事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徐靜書衝笑笑,「可否請問,他們為何要鬼鬼祟祟地尾隨你?」
白姑娘連歎兩聲,無奈苦笑:「我從前有些『奇遇』,為此出京躲了將近四年。這些人不知從哪得到風聲,以為我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我前幾日才踏進京畿道地界就被好幾撥人追著跑。其實他們想要的那東西本就是以訛傳訛被誇大的,況且時過境遷,便是當初真有點什麼,如今也半點不剩了。可人心貪婪,真話沒人信,他們偏要為那捕風捉影的事對我圍追堵截。」
想了想,又誠摯看看眼前一站一蹲的兩人:「小妹子,小兄弟,我承了你們救命的,原不該這樣含含糊糊地解釋。但事關命,我只能說這麼多,還請見諒。」
趙澈面無表地點點頭,扭臉盯著巷口。
徐靜書當然知道白姑娘含糊藏的是什麼。既是命攸關的事,就不必多提了。不過,你既在外躲了幾年都安全,為何不一直躲下去?」
「我回來參加明年三月考的!」說起這個事,白姑娘立刻神抖擻,笑眼彎彎。
這話讓趙澈都忍不住分神回來看了一眼。
「若你繼續在外躲著,或許就可以像之前四年一樣安穩無憂。如今為了考,自己卻置這樣的險境,你……之前沒想過這些嗎?」徐靜書有點想哭。
既白姑娘的藥份已洩,據先前的說法似乎還是被好幾撥人同時知曉,即便考中了,將來在京中的日子也不會安生,一定會有人持之以恆地盯著等落單。
哪怕的親族家人盡全力周全護,這事都不可避免要一生懸在頭頂的劍。
「我不是心懷僥倖才回來的。我想過若我回來,很有可能就會遭遇眼下這般況,更糟糕的是或許餘生都會因此不得安寧,」白姑娘笑眼中泛起淡淡淚,無奈地搖搖頭,「今夜出門原還了家中許多人將我護得不風,只是方才主街上人太多,那些人又有備而來,我與家人便被散了。吃一塹長一智,往後若無必要,我儘量不出門湊這些熱鬧了。」
年前節下熱熱鬧鬧的坊間盛會,對尋常人來說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歡喜玩樂,可對曾經的藥們來說,卻是如此奢侈。
「那這樣,你還考?若考中了,就不可能不出門做事了啊,」徐靜書愈發替起急,眼中起了薄淚,「你不怕嗎?」
「實不相瞞,我怕得很。但當初我遇到那件事,有人付出很大代價保護了我和我的同伴們,讓我安穩活了這四年。所以我雖怕,卻還是要回來,一定要去考。」
白姑娘笑得有些慨,更多的卻是堅定。
「我要去行『』當年之所行,信『』當年之所信。要頂天立地、俯仰無愧站在『』旁,向所有人證明,『』當年護下的不是個餘生只能躲藏著茍且生、虛耗米糧的廢!我要為國之棟樑、弱之庇護,讓所有人承認,『那個人』當年做出的決定沒有錯,是值得的!」
當年在那間暗、充滿腥與死亡氣息的暗室中,大家被捆縛著手腳,每日忍耐著殘忍的灌藥、取,流淚看著旁不斷有同伴無辜死去。
而活著的孩子們,總會與離自己最近的同伴相互勾著手指尖,氣若遊地對彼此說,撐著啊,活下去啊,或許明天就得救了。
整整半年的反復煎熬,最終活下來得救的孩子們幾乎都了驚弓之鳥。但事實上他們都是煉獄烈火中開出的小紅蓮,有最弱的姿態,卻又有最悍勇的心。
若非如此,他們活不下來的。
世間人有百樣,大多數勇者無畏無懼,將生死置之度外。
而另有一種勇者,他們會害怕,會畏怯,會哭泣,卻永不會喪失邁開步子去往新生的勇氣。
「小姐姐,你保重,這些日子別再獨自出門了,」徐靜書以指尖拭去眼角淚花,笑著站起,腰筆,「三月,我們考場見。」
知道白姑娘說的「那個人」是誰。
武德元年在東城菜市口刑場觀刑時,十一歲的徐靜書也曾在心中許下與類似的豪言。
那就一起去長大,一起去發,一起去為「那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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