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至今還對先帝病倒那日發生的一切記憶猶新。
春日萬復蘇,后宮桃花初綻放,鶯聲燕語,一切都如往常一般祥和寧靜。
先帝素來孝順,聽說近日食不振,那日早晨還派人來通傳,說會陪一道用午膳。
王太后命膳房備了先帝用炙羊和熱鍋鹿筋,等著先帝過來。
可沒等來先帝,只等來了一句話。
一句足夠令覺得天崩地裂的話——
“陛下病危!”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忽然說病危就病危了。
盡管王太后不愿相信,可一切既事實,也無法改變。
人終究是斗不過天的,熬了幾十年,好不容易等到兒子登基坐穩了皇位,可一切卻毀在了這場突如其來的病危里。
如果問王太后這輩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麼。
那必然是當年一時心,默許先帝立了那個人做皇后。
若非如此,先帝的后宮也不會如同虛設,更不會到死都沒有一個嗣子,只有一個可有可無的公主。
本打算從族中過繼一個“聽話”的孩子為繼,可剛選好了嗣子,還沒等那孩子被過繼,便來了一場三王之。
那群叛賊很快占領了皇城,了先帝,還割了那孩子的頭顱,懸掛在宮門之上示威。
王太后便是在看到滴頭顱的那一刻,清楚地認知到,多年來所經營的一切全都沒了。
那場大之后,明氏嫡系一脈還有的母族王氏一蹶不振。皇位竟落到了一個旁支破落戶手里,邊還有一位手握實權的攝政王。
自新帝繼位以來,先帝舊部之勢每況愈下。唯有借勢才是出路,而聯姻則是借勢最直接的方式。
正好邊有這麼一位適合聯姻,艷人的公主。
令國公府乖覺,一早便攀上了平寧侯府。
而也有兩個選擇。
一是攝政王謝紓,如今大周真正的掌權人。
二是西北的涼州王周渡。所謂北周南蘇,指的便是西北的周渡和江南的蘇晉遠。周渡盤踞西北涼州一帶,擁兵自重,彼時其在朝中之勢比蘇晉遠更勝一籌。
先帝在世時便有過收拾周渡的心思,只可惜多年來為著權衡朝中各方勢力,遲遲未能行。
西北盤踞著這麼一只隨時準備咬人的“大老虎”,新帝自也想收拾了。
只不過三王之后,朝中元氣大傷,周渡趁此機會擴張其在朝中勢力。
新帝剛登基不久,未氣候。
那會兒眾臣皆以為在今后很長一段年月里,朝中會是兩虎相爭的局面。
若是在這兩方里選一個,王太后自然也是想選謝紓的。
只可惜謝紓此人從不進。且看得出來明儀對謝紓早已芳心暗許,可謝紓卻對“主的人”無于衷,甚至多番回避。
周渡卻不同,他為人好,垂涎明儀已久,早就了心思。
哪個更容易借勢,一目了然。
只是周渡天生眼殘,又年過五十,邊妾室群。明儀自小子高傲,不會愿意委給這樣的人。
可今日不同往日,一切也由不得明儀自己做主了。
就算明儀不愿意,也有的是辦法讓愿意。
三年前大朝會后的晚宴,趁著周渡自西北回長安述職之際,借機在明儀杯中放了春宵度。
一種只有調和方可紓解的房中藥。
在下春宵度之前,也猶豫過。
明儀是從小疼著長大的孫,怎麼忍心拿去換前程?
可細細想來,當初也是像這樣被父母親族送進宮里的。
明儀跟又有什麼兩樣,都是養著長大,等待“易”的貴罷了。
可以,的孫又為何不可以?
那一晚都在矛盾忐忑,希能事,又希事不。
可后來,蕓娘跑來告訴,事了,只是進偏殿的不是周渡,而是謝紓。
以謝紓的子,絕不會甘于被人設計。本以為一切都完了。
卻不知謝紓出于什麼理由,在事后什麼也沒追究,把所有事都瞞了下來,還親自向圣上要了賜婚圣旨,求娶了自己原本“避之不及”的人。
三年前,親自求見了謝紓。
謝紓并沒有見。
此人素來寡冷淡,從來不會在他不關心的人和事上浪費一丁點的時間。
不肯見也沒什麼可意外的。
只他雖沒有見,卻派人遞了句話給——
“太皇太后往后無事莫要打擾殿下。”
這句話什麼意思,王太后再明白不過了。
對明儀始終是愧疚的,此后便一直留在大慈恩寺,再也未踏出過一步,只每日留在寺里懺悔和祈福。
如是躲在寺里不聞不問過了三年,朝中局勢已然大變。
原本誰都以為,為著穩妥起見,周渡會和新帝久爭不下。然而謝紓卻出人意料地兵行險著,選擇出征西北。
短短三年謝紓便將周渡在西北的勢力連拔起。如今更是除掉了盤踞江南道的患蘇晉遠,權勢如日中天。
這些年,明氏嫡系一脈和先帝舊部借聯姻之勢,才得以重振旗鼓。
王太后自然希,明儀和謝紓之間的關系更穩固,最好能早點有個脈相連的孩子。
菩提院廂房。
王太后聽見謝紓質問給明儀送了什麼湯藥,微微低頭解釋:“哀家并未想要害姝姝,方才送去給的只是助孕的坐胎藥。”
“上回鬧了一場假孕,太醫仔細瞧過,應該都告訴過你了,時墜馬傷過子,比尋常子要稍不易有孕些。”
“哀家送這藥,只是希能早日為你傳繼子嗣。”王太后遲疑了片刻,“這……對你也是好事。”
“你為一國掌權之人,年歲也不小了,若再沒有子嗣,恐朝野上下不滿。”
謝紓臉沉沉:“我不需要為我做這種事。”
“子嗣之事,只會是愿意且想要,沒有人能強迫。”
“煩請太皇太后自重,莫要再給吾妻送補藥。”
“不喜味苦。”謝紓話音頓了頓,“更不會想見到一個出賣的祖母。”
王太后聞言一滯,忽然想明白了為何三年前謝紓什麼也沒追究,把所有事都了下來。為什麼謝紓那麼急迫地出征西北,剿了周渡。
從頭到尾都是為了護明儀。
謝紓垂眼看向王太后,道:“我的妻子只需要有一個足夠疼的祖母,還太皇太后往后余生都能扮好這一角。不要在試探臣的耐心和底線。”
王太后怔怔地坐倒在團上,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知該慶幸,慶幸有人如此袒護明儀,還是該難過,難過自己從前做的一切。
謝紓把話挑明后便出了廂房。
他從來不是一個大度之人,可他忘不了先帝駕崩那晚,失去親的明儀站在先帝榻前哭個不停的樣子。
他不想讓明儀再“失去”這世上“疼”的唯一親。
隔壁廂房,明儀睡了好長一覺,緩緩從睡夢中醒來。
昨夜實在被謝紓折騰得太累,一回寺里,來不及清洗便倒頭睡了。
醒來,上還粘著昨夜彼此的汗漬。明儀抬手了脹脹的小腹,里頭似乎還殘留了不昨夜跑去見謝紓的證據,都怪謝紓這個壞蛋,一點也不知節制。
在心里小小地埋怨了“壞蛋”一小會兒,正打算起去清洗子,卻看見“壞蛋”推門進了屋。
明儀了眼睛,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你怎麼來了?今日不忙?”
“忙。”謝紓沉默了片刻,借口道,“只是聽聞你子不適,來看看你,一會兒便要走。”
明儀愣愣地想,沒有哪里特別不適啊,如果說有那便是……
正想著,謝紓的手已往小腹上摁了摁:“這里?”
明儀紅著臉驚慌道:“別、別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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