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回家時，看到宋覓川坐在沙發上。

一見我進門，他就立刻站了起來。

「挽挽……」他聲音發。

我知道，蘇韻沒繃住，找他鬧了。

「嗯，我都知道了。」我平靜地說。

他眼眶越來越紅，走向我，整個人不控制地發著抖：「我和……」

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覓川，別說了，我們喝一杯吧。」

在家里放張唱片，再在音樂聲中喝著冰過的威士忌，一直是我和宋覓川以來的活。

宋覓川的神微微亮起一些。

還愿意和他重溫舊夢，這或許意味著，我是選擇原諒他的。

他火速拿來了酒杯，唱片旋轉，輕盈又哀傷的詠嘆調在室響起。

「挽挽，你懷著孕，喝這個吧。」

宋覓川自己喝威士忌，將鮮榨的果遞給我。

我沒有拒絕，啜了一口奇異果，品出一難言的酸。

「覓川，我真的……真的很你。」

我輕聲開了口。

宋覓川的眼眶紅了，他喝下一大口威士忌，良久，才低下頭：「挽挽，是我不好。」

我打斷他，低聲問：「你可以從此之后，再也不見了嗎？」

回應我的是許久許久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宋覓川低聲說：「挽挽，我不想騙你。」

我以為已經沉到谷底的心，又往下跌落了幾寸。

「蘇韻對我而言是不一樣的。

「我小時候，家里窮，是蘇韻把的零花錢分給我，讓我去買午餐。

「我格向，總被同學欺負，蘇韻就幫我罵那些人。

「真好，我的青春一直灰蒙蒙的，是唯一照亮我的一束……」

也許是喝了太多酒，宋覓川最終說著說著，沉沉地睡去了。

我放下裝果的杯子，來到臥室。

行李已經收拾好了。

為什麼我不在最早發現他和蘇韻時，就立刻轉走呢？

沒辦法，我深知自己的弱和猶豫，宋覓川當了太久的完男友，我無法做到讓自己這麼多年的在瞬間清零。

理智告訴我，我不能在最宋覓川的時刻離開，那樣的話，我一定會不甘心，會在之后的某個日夜開始深深地后悔，會自我欺騙——他其實也沒干什麼特別過分的事。

于是我選擇讓自己的被一點點消磨。

直到分文不剩。

這個過程需要時間，但離開他的決定，我是從最早就做好的。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留給宋覓川的禮。

一份是藥流產相關的醫院憑證。

另一份是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一行網址。

……

是的，宋覓川一直在期待孩子的出生。

但早在蘇韻割腕、他連夜趕去的第二天，我就也去了醫院。

我對不起我的孩子。

但我不能讓他有這樣的父親。

……

我將兩樣禮在宋覓川的側，隨后拉著行李箱，走了夜中。

蘇韻曾經說，阻止和宋覓川的，一個是宋，一個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現在，這

些阻礙盡數消失了。

他們是否會修正果，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對宋覓川的是我的枷鎖，如今在一寸寸時的腐蝕下，我終得解。

15

唐挽徹底地消失了。

宋覓川給打電話、發微信，都得不到任何回應。

焦頭爛額之際，宋覓川發現了唐挽留下的東西，那一沓醫院的單據。

藥流產。

時間是……

宋覓川的呼吸突然停滯了。

是他在醫院的那一天。

那一天，帶著開玩笑的語氣，輕聲說：「宋覓川，回頭，我在你后。」

然而那并不是玩笑。

真的看到了。

自己當時到底有多過分呢，讓一直以來無比想要孩子的唐挽……立刻做出了打掉孩子的決定。

宋覓川渾抖，他抖的手在醫院的單據中翻了很久，翻出了唐挽寫給的字條。

上面是一行網址。

宋覓川深呼吸了許久，才打開電腦，將網址輸搜索框。

跳出來的是一個問答界面。

在看到那個問題時，宋覓川的心臟再次停拍。

「真­心­相­的人­卻­­不能在一起，是­怎­樣一­種­驗­­？」

這是他記錄自己和蘇韻的那個問答。

然而，當宋覓川從眼眶模糊中微微緩過來時，他看清了，問題是同一個問題，答案卻不是自己寫的。

答主是唐挽。

在這個回答里，完整地記錄了的。

【11 月 18 日

【今天，一個年輕男人帶他來看病。

【他好像很累，在輸的時候，他還在旁邊加班做項目書。最后，他在醫院的走廊里靠著墻睡著了，眼瞼下面烏青的一片，讓人看著有點心疼。

【我幫他拿了一床毯子，他驚醒了，著眼睛向我道謝，笑容溫又漂亮。

【我有點不敢看他。

【12 月 8 日

【說他喜歡我。

【我抬頭看向他，他立刻紅著臉別過頭，就好像窗外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的目一樣，可當我低下頭，他就又立刻看向我，像是試探的小。

【今天的天氣好晴。

【我喜歡的人，好像也喜歡我誒。

【12 月 31 日

【他表白了。

【真好，我有了全世界最棒的男朋友。】

……

宋覓川一天一天地看下去。

唐挽將他們的過程寫了一部編年史，每個閱讀的人，都能看到他們越來越相的過程。

相在 6 月 22 日那天，達到了頂峰。

寫：【我懷孕啦！想盡快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宋覓川的手猛地頓住了。

他不敢看下面的部分。

因為知道，在這個相的頂點，往后都是墜落——

【7 月 11 日，發來了他吃飯的照片。過去他從不把我做的心便當分給別人，但這次，他把我做的菜分給了同事，自己吃了做的。

【7 月 13 日，發來了他開會時的照片，他的襯衫肩膀有淺淺的口紅印，別人看到了大概會以為是我的，可惜我從不用的口紅——我猜，趴在他懷里哭過。

【7 月 17 日，發來了他睡著的側，他們挨得很近，近到的鏡頭里，他有幾睫都可以數清楚。】

最后，宋覓川的手，停在了這個回答的最后一行——

【老公，原諒我最后一次這麼你。

【此時是 19 點 23 分，寶寶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躺在病床上，用手機給你寫下這封最后的留言。

【真心相的人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其實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這真心里混了太多的雜質。

【無論是你我，或是你，都是這樣的。

【這篇回答的容始終存放在我的草稿箱中，有一天，我會把它發出來，那時候，我已經掙了的枷鎖，走向了新的人生。

【也就是說，在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你了。

【我衷心地祝你好，謝你給過我的所有好時，我始終相信——

【我們真心地相過，只是最后，還是沒能在一起。】

……

夜籠罩，霓虹如火。

路人們紛紛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從酒吧中走出來，最終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

人流來來往往，他終于無家可歸。

16

蘇韻來找宋覓川時，發現他頹廢得驚人。

把他從沙發上拽起來，這個曾經溫又纖弱的孩，終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語氣尖厲地質問他：「宋覓川！唐挽已經走了！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一起！」

宋覓川不說話，任由蘇韻撕扯他。

他上有很濃重的酒味，酒幫他想起了許多事。

比如蘇韻的確曾經在他年窮困時，借給他零花錢。

可當年公司流資金出問題時，唐挽也曾拿出全部的積蓄，陪他渡過難關。

比如蘇韻的確曾經在他被同學欺負時站出來幫他說話。

可當初他被甲方刁難，唐挽也曾在加完夜班后回來，頂著通紅的眼睛，幫他一遍遍打電話周旋。

蘇韻在旁邊已經痛哭失聲。

像一臺復讀機，反復地問：「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一起？」

宋覓川很想回答蘇韻，但他發現，他說不出來。

最后，蘇韻哭得了力，跪在了宋覓川的腳畔，拉著他的擺。

曾經的千金小姐，失去了全部的尊嚴，哀聲懇求：「覓川，求你了，娶我吧。」

往日里，可憐到這種地步，無論是多麼原則的問題，宋覓川都會心妥協。

可是這次，宋覓川幾乎是口而出：「不行——」

他突然意識到，為什麼不行。

因為如果他娶了蘇韻，唐挽就永遠不會回家了。

盡管現在，依然不會回來。

宋覓川用各種各樣的辦法找過唐挽。

他去唐挽的單位，同事們告訴他，唐挽拿了公派出國的名額，已經走了。

他去找唐挽的朋友，大家紛紛緘默，對唐挽的去守口如瓶。

在每一個沒有唐挽的日子里，宋覓川用大量的酒麻痹自己。

……

那一天的最后，蘇韻完全瘋狂了。

說：「不過是一個適合結婚的對象罷了！你不會真的上了吧？」

宋覓川突然哭了。

他低聲，喃喃著重復：

「我一直……一直都。」

17

離開宋覓川兩年后，我從倫敦回國了。

在夠了變幻莫測的天氣和永恒的炸魚薯條后，我看著飛機降落，心里百集。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燒子鵝鹵豬鹵鴨醬臘松花小肚兒晾香腸兒什錦蘇盤熏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

我回來了！

然而剛剛走出登機口，我就看到了一個悉的影。

是宋覓川。

他瘦了很多，裹在黑的大里，臉頰凹下去，氣很差。

他大概是關注了我的社平臺賬號，得知了我要回國的消息，于是一直守在這里。

在看到我的瞬間，宋覓川落淚了。

他對我說：「我已經把蘇韻的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黑了，挽挽，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會見。」

我站在原地，抱著手臂，皺著眉頭，大概用了足足一分鐘的時間，才想起蘇韻到底是哪位。

這個孩曾經一度橫亙在我心里，我拿自己跟比較，比容貌，比材，恨不得拿著放大鏡去找原因，憑什麼是宋覓川的真。

可此刻再回頭，我只發現，自己連的長相都記不清了。

宋覓川見我不說話，以為我還在賭氣，于是重復：「挽挽，這次我一定好好對你……」

我長長地嘆口氣。

「宋覓川，我和一個人在一起，只取決于一個因素——我不他。

「現在我不你了，你無論有多好，都和我沒關系了。」

宋覓川怔住了。

他愣了很久，看著我平靜無波的眼神，訥訥道：「可我一直你。

「挽挽，我已經意識到了，我對蘇韻，其實是憾和不甘心。

「從我遇到你的第一天，我的一直都是你，現在你回國了，至讓我開車送你回家……」

宋覓川的話被人打斷了。

「Sorry.」一個高大的金發男子拉開他，挽住我的手臂，將手里的熱拿鐵遞給我。

宋覓川看著男人，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金發男子像是不到宋覓川的目，他撥撥頭發，俊的容展無，一雙碧海般的眼睛看向我：「親的，你又被人搭訕了？」

我聳聳肩。

宋覓川的神在瞬間變得無比黯然。

「你……」

金發男子還不罷休，他饒有興致地看向宋覓川：「你剛剛說要開車送回家，那要不也送送我？」

宋覓川的眼睛難看得像個死人。

我沒有給他再詢問的機會，拉起金發男子，轉離開。

走出十幾步，金發男子才低聲音對我道：「你前男友？」

我用鼻子嗯了一聲。

金發男子：「他好像誤會了。

」

我冷笑：「你這麼親，讓人想不誤會都難。」

金發男子一甩頭，自豪道：「沒辦法，這就是我們法國男人的風度！」

他萊安，回國的飛機上坐我旁邊，是個徹頭徹尾的中國迷。

在飛機上，他借用我的平板電腦看修仙網絡小說，一看就是七八個小時不停，鑒于實在是霸占了我的平板太久，他答應下飛機后買咖啡答謝我。

到了打車點，我和萊安揮手告別。

萊安湊到我邊：「給我個聯系方式？」

我揮揮手，讓他快滾。

萊安也不生氣，嬉皮笑臉地說：「沒關系，中國這麼大，我相信我們總會再相遇。」

……

車子行駛在夜幕中，絢爛的霓虹將我籠罩。

我打開車窗，深吸了一口清涼的夜風。

前排的司機在放歌，一句歌詞從音響中飛出，融無盡的夜中。

「海鷗不再眷大海，

「可以飛更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