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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四十七章==
殿中一片寂靜。
突然,一個聲音在龍座上炸響。
“好一個舉賢不避親!好一個赤誠相待!好一個還是朕居于皇城,卻本不知皇城下發生的事!好,很好!”
嘉帝一下一下的用大掌拍著,冷笑著環視眾人:“你們來說說,你們可是對得起朕的信任?!”
太監們是最先跪下的,然后大臣們一個個都跪下了。
“陛下,臣有愧。”楊崇華跪在最前面,俯趴在地上道:“臣作為戶部尚書,下面發生這種駭人聽聞之事,臣有失察之嫌。”
彭俊毅跟隨其后:“陛下,臣有罪。部堂大人忙于閣之事,戶部一些事都是微臣看著。可為員發放俸祿之事,之前是由原戶部右侍郎方大人所管,臣著實不知。”
“方大人?可是方安賢?”嘉帝問。
彭俊毅道:“正是此人。”
這方安賢也不是什麼無名之輩,去年因吳閣老的案子被牽扯落馬,嘉帝念他一把年紀也不容易,就判了個流放三千里。
若是早知道還有這一出,估計嘉帝殺他的心都有了。
如今人已被流放,大昌也沒有罰了一次不解恨再罰之理,只能不了了之。
至于那方安賢,到底跟這貪了下面的祿米有沒有關系,誰也不知道。如今人不在,自然了無頭公案。
其實都知曉事沒這麼簡單,若只是一個方安賢,至于讓那些低階員敢怒不敢言?
可有些事心知肚明,卻是不能說,包括薛庭儴都沒說,似乎并不能悉其間。
“你那妻子也是個好的,一個鄉下的婦人都知百姓疾苦,當的不能從百姓上撈銀子,那些貪蠹役們難道就不知這個理?連個婦道人家都不如,你們說朕要你們有什麼用!”
“陛下息怒。”
嘉帝罵了幾句,大抵也因薛庭儴之前的所言,沒有像以前那樣窮追猛打。
此時,薛庭儴又道:“臣還有事要奏。”
一聽這還有事要奏,楊崇華和彭俊毅的眉心當即一跳。
“你說。”
“臣之所以會選泰隆票號代發俸祿,還有一因。票號本就是做各地匯兌的生意,他們在各地皆設有分號,朝廷每年押解稅銀上京,人力力所耗甚大,朝廷完可以通過票號進行匯兌。這樣一來,既給朝廷節省了人力力,也可避免掉火耗之損失。”
聽到這火耗兩字,殿中一眾員俱都心驚跳起來。
這廝他可真敢,竟敢去火耗。
所謂火耗顧名思義,指的是朝廷收繳稅銀時,因百姓所繳之銀皆是零碎,這些碎銀經過融化鑄為銀錠時產生的耗羨。
其實還是與賦稅有關,歷朝歷代賦稅對朝廷來說,都是一項大難題。
而關于賦稅如何收,怎麼收,也是不停地據時局變換。只拿前朝來說,前朝起初是只收糧食,不收銀錢,后一位做張居正的首輔施行一條鞭之法,改為收取稅銀。
這樣一來,既能節省輸送儲存之費,不經保甲糧長之人□□征解,也可免除侵蝕分款之弊。
法子雖好,卻還是有弊端的,此法最終被廢棄。
及至到了大昌,大昌沿襲前朝,還是以谷粟實為主,偶有折銀。而這上來的銀子,便需各地縣衙融鑄為銀錠,才能押解上京。
碎銀融化必然產生折耗,這折耗不可能讓地方員自己承擔,于是便被分攤到百姓頭上。
也就是說百姓除了繳自己該繳的稅,還需多一定比例的火耗錢,有的甚至要多收兩三,這錢自然就飽了貪的私囊。
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十萬雪花銀中,有多數都是生在這火耗之上。
這也是為何稅糧年年降低的原因之一,百姓上稅銀才能撈到銀子,下面的縣知府自然愿意百姓是繳銀子的。
這件事嘉帝并不是不知,所以他登基之后,便提出過將火耗歸公之法。可惜彼時國庫里窮得叮當響,就算嘉帝想慷慨,也慷慨不起來啊。
于是便只能不了了之。
近兩年嘉帝倒也提過這事,可惜一直阻,如果薛庭儴所言能真,這可不失為一個利國利民的好法子。
“薛卿所言可是真?那朕就不解了,這火耗乃無法避免之損耗,若把碎銀給泰隆票號,泰隆票號利用自己的法子押解上京,并進行通兌。難道這火耗由他們自己承擔不?”
“這——”薛庭儴頓了下,含笑地環視了一眼幾位閣老,才又垂下眼簾道:“回陛下,票號做的便是通兌的買賣,自然有其法子將火耗的損失降低到最低。至于那點微末損失,天下商人無不以為皇商為之驕傲,能為朝廷辦事,這是最至高無上的尊榮,自然不會去斤斤計較這些。”
說著,他出汗之:“也是微臣徇私了,才會厚說出這些話。”
到此時此地,一眾閣臣們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
他們作為上位者,這火耗之事本就與他們干系不大,就算下面人撈了銀子是孝敬上峰。可有沒有火耗,該孝敬的還是在孝敬,不會損失分毫。
現在明擺著這薛庭儴是有備而來,又有嘉帝在上面遞梯子,自然是能一事是一事。
要知道如今閣可不像以前,是鐵板一塊。就算真吵著阻攔,能不能功還是兩說。
他愿意去得罪所有員,就讓他去得罪,總有一日坑得是自己。有人忍不住這樣惡意想著。
不過到了現在,已經沒人再抱著之前的念頭,去小覷這個年輕人。
年紀倒是輕,裝腔作勢、心智手腕皆是不差。吳墉敗在他手上,看來也不是之前許多人所想,靠著運氣。
“……過了五月,應該會有一批稅銀押解上京,此事由你去辦,由你權統籌,戶部從旁協助,不要讓朕失……”
這邊各有心思,那邊君臣二人已經就此事議上了。
聽了嘉帝所說這話,幾位大臣俱是心中苦笑。就算想反對,這也沒給他們機會。
“臣還有一事要說。”
“還有事?說。”
“陛下民如子,百姓是民,員也是民。員俸祿微薄,又要維持為的面,臣當年外放為縣,食住行,乃至車馬轎夫、師爺、雜役,除過朝廷供給外,都需自己承擔。不怕陛下笑話,當年剛到定海時,還被拙荊笑話年俸不夠請個師爺。所以臣請奏陛下為諸加俸。”
“加俸?”嘉帝喃喃了一句,意味不明。
下面幾個員面面相覷一番,繼續保持默不作聲。
“陛下,俸祿不夠養家糊口,貪墨些許還能理解,可若是俸祿足夠,還是貪,那就……”
剩下的話,薛庭儴沒有說完,嘉帝卻是眼一亮。
他沉了下:“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各有公務,此事留待明日早朝再議。你等都退下吧。”
恭恭敬敬對嘉帝行禮后,這些高們才魚貫退出。
無人與薛庭儴同行,也就茅文浩綴在其后不遠。
快走到宮門,茅文浩快了幾步:“薛大人,你可是害慘了老夫。”
這話所謂何來?
不過經過之前那一出,薛庭儴也看出這茅文浩是個妙人。遂一笑道:“茅大人該是激本才是。”
“老夫為何要激你?”
“茅大人該激本了你的忠君之心啊。”說著,薛庭儴朗笑一聲,颯然而去。
留下茅文浩怔怔地看著他背影,半響回不過神。
次日早朝,便就此事議上了。
也是嘉帝有意為之,竟沒有提昨日乾清宮發生的事,只說了給員加俸。
世人誰不喜黃白之,還是朝廷給加俸,自然樂意之至。
百就著這事,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開來,個個興高采烈的,還不忘對嘉帝一番歌功頌德。昨日乾清宮在場的幾位員,俱都憐憫地看著這些掉坑里不自覺的傻子。
值此,薛庭儴又當朝提出種種加俸之法。
諸如可在原有俸祿上,據當地價進行上調,每個品級上調的標準不等。京的俸祿比同品級外要高一些,但地方有車馬雜役等補。吏部每年對員都有考績,可據考績,再設置不同數額的嘉獎。
還有高,尤其是地方,諸如巡、總督、按察使此類高,可設置一定的養廉銀。養廉銀數目不等,按其位設定,革除陋規,朝廷出銀養,杜絕從百姓上收刮等等。
這一新法,更是引來種種熱議。
若是此法真能推行,惠的將是所有員。尤其是那所謂的養廉銀子,竟是可達到原本俸祿的數十倍數百倍之多。
都知道貪銀子會被罷砍頭,若是朝廷愿意補給員,大抵誰也不會冒著風險去貪吧。
當然,在這加俸之法外,同樣對革除陋規進行了嚴厲的罰及重罰。一旦被抓收賄賂,卻不寬容。
這件事整整議了五六日,才總算議出了大概。
之后,嘉帝又將此事下發給戶部,讓他們出一個確切的章程,之后經由閣下圣旨告知天下。
與此同時,稅銀的押解更改也昭告了百,火耗自然是沒有了。
可不知出于何種心,朝臣們雖也有些反對之聲,但這些聲音并不大,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吃人短,拿人手短的道理?
嘉帝剛給下面人加俸,還加的不,自然不好意思與之作對。
不得不說,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至比薛庭儴想象中更為簡單地完了這件事。
當然,他也不是沒得到好,就拿泰隆票號來說。因著如今做著代朝廷發員俸祿之事,又替各地府州縣承擔了押解稅銀上京的差事,如今在各地可是讓人如雷貫耳,又增添了許多生意。
這也就罷,這替朝廷通兌稅銀,以后泰隆票號的車隊船隊通經各地,都是方便之門大開。
“知道漕運之船上京是什麼樣的待遇不?沿運河各地,所有船只盡皆退避,誰都不能阻撓。”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就著這事薛庭儴又跟招兒吹了起來。
“那我得謝謝你了。你說想要什麼好?薛大人也是二品大員,小子得拿不出手,多的沒有能力。”招兒笑的,眼波一轉:“這樣吧,以后每月多發你一百兩銀子的零花,渾當是獎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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