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士,請問您昨天拔牙的創口好些了嗎?」
清脆可的聲音。
是昨天那個在陸嚴旁邊輔助的小護士。
我怔了怔:「還好……誰讓你問的?」
「呃……我們診所有回訪病人的習慣……」
小護士支支吾吾了幾秒,忽然又問,
「啊對了,您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啞,是不是不太舒服?您喝酒了嗎?」
我冷笑一聲:「你陸嚴接電話。」
電話那邊一下子安靜下來,片刻后,悉的冷淡聲音響起:「尤貞,你是真不怕死。」
我轉著指尖的鋼筆,漫不經心地開玩笑:「我死了你會來我墓碑前送花嗎?」
陸嚴直接把電話掛了。
我把鋼筆隨手扔到一邊去,索然無味地嘆了口氣。
快下班的時候,我媽打來了電話,問我周末要不要回家吃飯。
的語氣聽起來小心翼翼,格外卑微,我卻一點覺都沒有,只說:
「如果你想跟我一起吃飯,我可以把你接出來。」
「貞貞。」我媽在電話那頭唉聲嘆氣,「他畢竟是你爸爸……」
「再說就掛了。」
「好好好,不說了。」趕轉移了話題,「貞貞,天氣越來越冷了,不要只圖漂亮,要穿暖和,喝點酒,別那麼拼……」
我在車里,安靜地聽著念叨。
車窗外的天漸漸向沉暗,只有天際一抹瑰麗的霞穿過車前玻璃,輕輕落在我的指尖。
到家后我洗了個澡,正琢磨著要看個什麼電影打發時間時,門鈴忽然響了。
打開門,是陸嚴。
他目往我系得松松垮垮的睡袍上掃過,冷然道:「你平時就是穿這樣給別人開門的?」
5
我不答話,反問他:「你來干什麼?」
他冷哼一聲,拎著東西走進來,站在玄關居高臨下地我:「不是你喊我來給你做飯?」
燈晃眼,我盯著他被線和的臉頰,有一瞬間的恍惚。
很快回過神來:「你怎麼知道我家的地址?」
「診所的回訪單上有地址記錄,你自己填的。」
陸嚴把東西放在玄關柜上,我略掃過去,居
然看到了一把翠綠的小蔥。
「陸醫生,三年不見,你倒是賢良淑德了不。」
我笑著調侃,結果牽了傷口,疼得大腦都空白了一瞬。
陸嚴神微微一變,幾步走過來,停在我面前,扶著我的下:「張,我看看傷口。」
今天他沒戴醫用手套,溫熱的指腹直接過來,細膩的皮紋理讓我心猿意馬了片刻,記起過去那段里,某些熱切的畫面。
「有點紅腫,我給你開的消炎藥沒按時吃?」
陸嚴輕挑了下眼尾,放開我的下,從茶幾上拿起還沒拆封的藥盒,掰出兩顆膠囊給我,「吃了,我去做飯。」
廚房燈照下來,芒像水流一樣在他上涌。
陸嚴穿著一件絨絨的卡其,編織的,讓他上專門針對我的那種銳利都模糊了三分。
在這樣溫的氛圍里,我幾乎要生出某種我們從未分開過的錯覺來。
我摟著抱枕,出神地看著他在廚房里忙活,大半個小時后,端出一碗溫熱的瘦小米粥。
一整天沒怎麼吃東西,我壞了,但傷口還疼著,就只能小口小口喝著粥。
剛放下碗,一抬眼就看見陸嚴走到了玄關。
「你去哪兒?」
「我走了。」
他回過頭,那雙清清冷冷的眼睛掃過我,像一縷沒有緒的煙霧,
「鍋里還有小米粥,足夠你把明天對付過去。」
停頓了一下,他嗓音低沉:「尤貞,別再找我了。」
恥和苦迅速填滿我的心臟,在理智制止自己之前,已經先一步失了分寸。
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跑到了玄關,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住腳步,直直著他。
陸嚴也看著我,正要說話,眸卻驀然一深,結了,偏過頭去。
我這才發現,睡袍上那原本就松垮的系帶,不知道什麼時候蹭開了。
低頭看了看,我干脆把它扯得更開:「怕什麼,又不是沒看過。」
陸嚴沉默了兩秒,忽然大步走到我近前,攥著我的下,吻了上來。
大概是顧念著我的傷口,這個吻不算用力。
他扶著我的那只手力道甚至非常輕,然而其中蘊藏的宛如巖漿涌般的熱切,還是飛快地點燃了我。
接下來,一切失控。
眼前影錯落,意識一片空白后,卻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很多過去的事。
遇見陸嚴那年,我二十歲,正是人生中最風流肆意的時期。
追他的時候,大捧大捧的玫瑰花送過去,他卻始終不為所。
最后我不了了,把他堵在圖書館門口,笑著問:「說吧,要什麼才肯心?」
微風過耳,陸嚴著我挑眉:「我不要你的玫瑰,我要你的真心。」
于是我把我的真心捧到年面前,他也珍而重之地給了我更熱烈的回饋。
那時候,我真覺得,我會和陸嚴攜手走到生命的盡頭。
「你跟我吵點架就好了,寶貝。」
陸嚴悶笑著,把臉埋進我肩窩,「不然我怕我被你氣得先走一步,那就沒辦法和你白頭偕老了。」
他在外人面前,總是一副冷漠又傲氣的模樣。
只有我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一面。
他撒的樣子,的樣子,被我氣得無可奈何,盯著我看,然后用力吻上來的樣子——
我翹著,驕傲地揚起下:「那你就聽我的,有任何分歧都以我為準。」
「……好。」
6
我早就知道陸嚴是陸家的私生子,但并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家里忽然出現劇烈的變故,我爸把私生和懷孕的初一起帶回家,宣布他要和我媽離婚。
爭執間一片混,誰也不知道那人是怎麼從樓梯上滾下去的。
我只知道,我爸心心念念了半輩子的兒子沒了。
暴跳如雷的他嚷著要把我送進監獄,我媽想辦法,急匆匆地把我送出了國。
我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這麼狼狽的樣子被陸嚴看到,哪怕那時他幾乎是我唯一的浮木。
而且,前路一片迷蒙,全數未知,那個時候,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國,也不會再見到他。
所以,我找小璇幫忙做了場戲,用極盡輕蔑的口吻嘲諷:
「真可笑,我怎麼會看上一個私生子呢?如果不是當初打賭輸了,陸嚴下輩子也別想到我的擺。」
「這麼久,也差不多膩了,可以分手了。」
陸嚴紅著眼睛把那段聊天記錄甩在我面前:「是真的嗎?」
我點了支煙,吊兒郎當地著他:「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說著,我吐出一口煙霧,看著他惡劣地笑,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還是可以……」
話還沒說完,就被陸嚴打斷了。
「在意,我非常在意。」
陸嚴面無表地看著我,那曾經只針對我一個人的溫如水般褪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深海般的冷,「分手吧,尤貞。」
我捻著煙,垂眼笑道:「不再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下次見到你的時候如何才能不吐出來嗎?」
陸嚴嘲諷地刺了我一句,拎起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平靜地完最后一支煙后,我簡單收拾了些東西,然后打車去機場。
直到過安檢的時候,工作人員好心提醒了我一句:「士,您的在流。」
「是嗎?」
微怔,抬手隨意了一下,手背與傷口間帶來刺痛,我才意識到,被自己咬破了。
抑緒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尤其是在理智還未完全回籠的時候。
醒來后,手臂著一片溫熱。
我困倦地眨了眨眼睛,摟陸嚴的腰,聲調笑:「承認吧陸嚴,你對我舊未了。」
安靜片刻,他拿開我的手臂,冷漠的聲音從我側傳來:「想多了,我只是寂寞。」
「而你和我,彼此悉,又自己送上門來,我也沒必要拒絕。」
一字一句,像尖銳的碎冰扎在我心尖,疼痛覆蓋熱切,我的腦子一下清醒了。
銳痛像是扎進胎的圖釘,實實地嵌在那。
我都有點發抖,但還是強撐著笑:「既然如此,那不如就這樣保持下去?」
「不必,你也不過如此。」
抬眼去,陸嚴已經下了床,正背對著我將皺的服一件件穿好。
最后,他頂著那頭微微凌的頭發轉過來,面無表地看著我:「尤貞,你欠我的,還清了。」
7
拔牙后的第七天,我的傷口該拆線了。
那次之后,我再也沒有聯系過陸嚴。
他已經把話已經說到那個地步,縱使我仍然為他心,也不會舍棄驕傲和尊嚴。
他自覺已經和我兩清,當然也不會找我。
我就近找了個口腔診所,把線拆完,然后又投到工作中。
所幸最近公司正在談兩筆大合同,我忙得要命,也沒空去想陸嚴。
只空和小璇吃了頓飯,告訴,我和陸嚴徹底完了。
「怎麼會!」小璇大吃一驚,「我看他的眼神明明就是對你舊未了的樣子,再說了,當年你出國后,他還特意來找過我呢。」
我有些愕然,但又很快平靜下來:「之前沒聽你提起過。」
「因為那時候你家出了那種事,你在國外也忙的,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小璇給自己倒了杯果,又把我面前的酒換溫牛:
「后來好像聽說他被陸家接回去了,應該過得好的,就更覺得沒什麼必要了。」
我回過神,把杯子里的牛一飲而盡:「是沒什麼必要,這樣就很好。」
「但是那天遇見后,我覺得陸嚴還是沒忘記你——貞貞,你有沒有和他把話說開啊?」
我知道說的是什麼。
小璇最清楚我當初和陸嚴提分手的原因,也知道我當初和他,是了真格的。
「沒什麼可說的。」
我想讓放心,于是故意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嘗過了,也就那樣吧。何況我在國外的時候了新男朋友,他昨天還聯系我,說要回國了。」
這倒不是說謊。
昨天晚上,許灼一年多沒靜的微信忽然彈出兩條未讀消息:「尤貞,我要回國了。」
「你可以來接我嗎?」
我沒答應他,只說到時候再看。
然而事就是這麼湊巧。
我剛說完這句話,余瞟見隔著半墻的鄰座,忽然站起來一道悉的影。
陸嚴垂眼掃過我,冷然笑了一聲,轉就走。
坐在他對面的人連忙追上去:「小嚴,等等我。」
「小嚴,靠,得這麼親。」
小璇拍案而起,「那人看起來比陸嚴大好幾歲,他拒絕你,是因為現在好姐弟這一口?」
我盯著陸嚴的背影,那人邊喊邊疾步追上去,陸嚴停了步伐,在門口等著,最后兩人買了單,并肩出去了。
我被激起了好勝心,猛地灌下一杯酒,深吸一口氣:「不就是姐弟,難道只有他會談?」
拿出手機,我給許灼發消息:「什麼時候的飛機?我去接你。」
他這三年都沒回來過,一下飛機就吵著要吃火鍋。
我開車把人帶到火鍋店,解決了午飯才送到酒店,提前訂好的房間。
「你先住兩天,周末有空我再帶你去租房子。」
許灼沒跟我提他家人,我便也沒問。
這世上
,總不可能只有我一人不幸。
我轉要走,他在后揪住我擺,了一聲:「尤貞。」
不等我應聲,卻又放開,后退一步,仰頭著我:「你去吧,我會再聯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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