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阿芳走了吧?”田母拉開門將兒媳婦拉進了屋,然后飛快地關上了門。
“走了。”英子進屋,端起水杯猛灌,涼水也無法平復心的焦躁。
田母沒留意的舉,只是如釋重負地拍了拍口:“這阿芳也太嚇人了,提著帶的菜刀過來,真是嚇死我了。”
英子用余瞥了他們一記,婆婆驚魂未定,公公坐在桌前煙不語。當初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同意讓他去廣州發什麼大財。
不然他們在家開著小賣部,雖然錢不是很多,但一個月一千多塊,也夠讓他們家過得很好了,何苦要去貪龐家的錢呢?日子又不是過不下去了。龐家能住大院子就住大院子唄,他們家在家屬樓也算過得去的,又不是章發那個一無所有的無賴。
葉蔓的話再一次浮現在的腦海中。
經過今天這麼一鬧,全家屬院,哪個不知道男人是搶劫犯?田樂生本不敢面,只能回家,然后呆不了多久又得趕出去躲起來,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難道他們一輩子都要這樣過嗎?
不,就算樂意,田樂生能樂意?他現在有錢,找什麼樣的人沒有?躲躲藏藏的日子過久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得了?
想到這里,英子真是腸子都悔青了,當初就該攔著田樂生的,不讓他去廣州,這樣一家人還安安生生的在一起,什麼事都沒有。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得多為自己,為兩個孩子考慮考慮。
英子又灌了一杯水,然后對六神無主的公婆說:“爸媽,龐家放話了,誰要是能幫忙抓住樂生,就給對方兩千元報酬。如今全家屬樓都是龐家的眼線,樂生一旦回來,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田母聽了之后,更慌了,語無倫次地說:“這,那怎麼辦?讓樂生在外面再躲躲?這,我以后想見他是不是都不容易了?”
田父將煙頭摁滅:“見什麼見?只要樂生好好的,有什麼好見的?”
聽到這話,英子心直接涼了半截,公公這意思分明也是贊田樂生躲遠點。他真躲到外省去了,以后上哪兒找他去?
“對,爸說得有道理,讓樂生去外地避避風頭吧,過幾年,這事漸漸被人忘了,沒人追究了他再回來。”英子贊許地說道。
田父滿意地點頭:“還是英子想得通,事已經這樣了,現在抓得嚴,要是樂生回來被抓住,這麼多的錢,搞不好會吃槍子,走吧,讓他走得遠遠的。”
英子點頭說:“好,我找個機會悄悄通知樂生。不過爸,媽,他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甜甜他們姐弟倆慢慢長大了,哪里都是花錢的地方,以后家里沒了樂生,我一個年輕人帶著兩個孩子實在是艱難。而且家屬院里這些人說得多難聽啊,讓樂生給咱們留點錢,等過陣子,咱們買套房子,搬出去吧,免得影響了甜甜他們。”
搶劫犯的兒子、兒這個名聲可不好聽,以后院里恐怕都沒人跟他們家的孩子玩,學校里的同學也會排他們倆。
田父雖然心疼兒子,但同樣也疼孫子孫,尤其是他的寶貝大孫子。
“,回頭你跟樂生商量,讓他拿點錢給你,保障你們娘三的生活。我跟你媽就不用了,咱們有退休金,自己能生活。他一個人在外面,人生地不的,什麼都要從頭來,哪里都要花錢,讓他上多帶點錢。”田父叮囑道。
英子明白,這話其實是說給聽的,讓別把他兒子的錢榨干了。
在心里撇了撇,平時上說得再好聽,拿你當閨疼什麼的,但關鍵時候親疏就立顯了。心疼他兒子去了,就不想想一個人帶著孩子多難。
雖然心里不大高興,但英子還是答應了,因為田樂生一旦沒抓住,將什麼都沒有。而且兩人十幾年的夫妻,多有,也不想看到田樂生被抓。
田母聽他們倆說完,淚浸浸地說:“我想去看看樂生,不然等他走了,我這輩子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他。哎,他怎麼這麼糊涂,干出這種事啊?”
田父不大愿意:“你就別去了,如今家屬樓里多雙眼睛盯著咱們呢,萬一被人發現,樂生就完蛋了。至于以后,等樂生安定下來,咱們再想辦法吧。”
田母到底是心疼兒子,怕給兒子帶去麻煩,經田父這麼一說,抹了抹眼淚,打消了去見兒子的念頭。
但在英子要去見田樂生的時候,還是提前準備了一堆東西,自己親手納的鞋墊,做的布鞋,還有腌的咸菜,但凡能帶的,都帶上了,似乎是要將自己的一腔慈母心全傾注到這些品中。
英子提了個大籃子下樓,掛在自行車的扶手上。
左鄰右舍見了,紛紛問:“英子,拎這麼多東西去哪兒呢?”
“回娘家一趟。”英子邊說邊上了自行車。
車子騎出家屬院后,一路往東,到了娘家的紡織廠家屬院。
紡織廠是建國后最早建立起來的一批廠子,非常大,里面兒園中小學,醫院都整整齊齊的,里面人也多,哪怕是同一個廠子的職工,都住在家屬院也不是人人都認識。
英子進了家屬院卻沒直接回娘家,而是繞道去了后門,從后門出去,拎著籃子悄悄進了后門斜對面的一座低矮的瓦房里。
一進去,田樂生就撲上去,抱住了:“你總算來了,真是死我了,都帶了什麼好吃的?”
英子推開他,將籃子打開,把吃的擺在桌子上。
田樂生抓了一個饅頭,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邊嚼邊問:“怎麼回事?鞋墊給我帶這麼多干什麼?拿兩件換洗的服就算了唄,等這陣子風聲過了再說。”
英子將東西擺好,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昨天阿芳嫂提著菜刀到咱們家樓下鬧,龐勇回來了,他們還去派出所又報了一次案,現在全家屬院的鄰居都知道了,都盯著咱們家呢,你別回去了。這是爸媽給你準備的,讓你出去躲躲。”
田樂生頓時覺得手里的饅頭不香了:“艸,當初就不該心慈手,該讓那群混混打死的他的,就什麼事都沒了。”
英子驚訝地著他,不敢相信這樣的話竟然是從丈夫里說出來的。這才意識到,去廣州兩個多月,丈夫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不是從前那個殺都有點猶豫的男人了。
這更加堅定了英子要錢的決心。不過是出去兩個多月他就變了這麼多,要是幾年不見,誰知道他會變什麼樣?現在他對,對孩子還有,愿意給錢,等他有了新家,新的孩子,哪還會管他們娘三。
英子給他倒了一杯水推過去,然后坐在一邊,苦地說:“現在家屬樓里都在討論咱們家,我是大人無所謂,兩個孩子多可憐,都沒人跟他們玩了。樂生,你要去外面避風頭了,不知道幾年才能回來,給我一筆錢,咱們家也買房子,搬到新家,這樣爸媽和孩子都不用遭人異樣的目。而且新家沒人認識咱們,你想回來也可以悄悄回來。”
田樂生喝了一口水,很痛快地答應了:“我走之前給你們留一筆錢,不過最近別買房,等這陣子風聲過去了再買,旁人問起,你就說是以前家里攢的錢。”
聽到他愿意給錢,英子高興壞了,又說了幾句關心的話,然后低頭看了看表說:“我出來蠻久了。你找個時間,這兩天就走吧,錢放哪兒了?我待會兒藏到我娘家去,等過陣子事過去了再買房。”
田樂生放下筷子,打開門,左右探頭探腦地張了一圈,沒瞧見人,他回,關上了門,然后拉來一張椅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踩上去,手往黑漆漆的房梁上一,接著一個黑乎乎的包裹被他拽了下來。
田樂生蹲下,將包裹打開,里面全是錢。
英子的呼吸都重了,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錢。田樂生對妻兒倒是慷概,拍了拍錢說:“這里是十萬,我給家里留五萬,剩下的五萬我做本錢。”
說著他將錢一分為二,一半推給了英子。
英子激地要將錢裝進籃子里。
但就在這時,門被人從外面強力破開了,幾個穿制服的公安站在門口,黑的槍口對準了他們倆:“田樂生,劉英,舉起手來,你們被捕了。”
英子拿著錢的手一抖,錢撒到了地上,完全顧不得,驚慌失措地喊道:“公安同志,這……這跟我沒關系啊,我什麼都沒干!”
田樂生想跑,可大門已經被公安堵住了,這個屋子沒有窗戶,他本沒地方跑,只能束手就擒。
兩口子灰頭土臉地被公安拷上手銬,帶了出去。
出了門,田樂生就看到了站在街邊注視著他的龐勇。
龐勇也看到了田樂生。阿芳出門后,就有“熱心”的街坊鄰居來找龐家打小報告,說田母一大早買了魚,買了牛豬,做得香噴噴的,整棟樓都能聞到。大上午的做這麼多好吃的,肯定是給的寶貝兒子做的,所以聞訊的龐勇幾人也過來了。
龐勇上前看著田樂生質問道:“我們幾歲就認識,從小一塊兒長大,禍一起闖,好東西一起分。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和章發的地方,為什麼?”
已經撕破了臉皮,田樂生也不裝了,恨恨地瞪著龐勇說:“為什麼?我們大家一樣的出,在同一座家屬院長大,念同樣的學校,進同樣的單位。可憑什麼你就能發大財,我跟章發就要仰你鼻息?接你那三瓜兩棗的施舍?你是不是覺得你大方的?就請我們吃過幾頓飯,也不過顯擺你有錢罷了。你要真把我們當兄弟,怎麼不帶著我們一塊兒發財?”
龐勇完全沒想到他心里竟這麼多怨言。自己平日里對兄弟伙的恤,如今到了他的里,竟了施舍和炫耀,甚至他們還因此生出了恨。
“所以你們倆就計劃好騙我的錢,以做生意為由,將我騙去廣州?”龐勇失地問道。
田樂生嗤笑:“不然呢?也就你個傻瓜,章發那人屁錢沒有,兜里窮得叮當響,他說做生意你就信了,不騙你騙誰?”
葉蔓真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人,冷笑著說:“你剛才還說龐哥不帶你們發財呢,如今又說湊不齊本錢龐哥就帶你們玩,說龐哥傻。田樂生你不覺得自相矛盾嗎?何必扯這麼多借口呢,不就是你們貪婪、自私又嫉妒龐哥,所以就想出了這種歪門邪道騙龐哥錢嗎?龐哥是信任你們,顧念兄弟誼,所以才會上當騙,他有什麼錯?你不會以為將錯誤都推到龐哥上就能免除牢獄之災吧?別做夢了,你就是說破了,法律也會制裁你,還龐哥一個公道,是非曲直不是你張張就能扭曲的。你再怎麼狡辯也改變不了你即將淪為階下囚的事實!”
最后一句話直擊田樂生的肋,想到接下來的自己要面對的命運,他頓時萎了,再也沒了剛才懟龐哥的囂張氣焰。
龐哥看著田樂生上臟兮兮的靛藍外套,過長的頭發和邊的一圈胡渣,心里的那氣忽地一下子就平了。田樂生不安好心,坑他這個朋友,搶了他的錢,最后也沒什麼好結果,就算有錢又怎麼樣?還不是像里的老鼠一樣躲躲藏藏,去飯店吃飯都要提心吊膽。
這人啊,還是自己踏踏實實掙的錢,花著才安心,才自在。他這次雖然損失慘重,可也被好好上了一課,吸取了經驗教訓,還識清楚了兩個所謂的朋友的真面目,也不是毫無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