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翌日下午放學。

蘇芒珥被司機接回來,剛進屋看見母親坐在餐桌邊喝茶。

下意識收了收表，安靜地換完鞋，走向媽媽：“媽媽,我回來了。”

竇研抬眼看，目平淡得嚇人,緩緩說：“開學考試績怎麼樣。”

蘇芒珥轉從書包里把績單拿出來,放在面前。

把茶杯放下,拿起績單從上到下掃了一眼，直接問：“理和數學為什麼扣了這麼多分,單科排年級四十多。”

“蘇芒珥，你覺得我需要出去給你找補課老師嗎？”竇研語氣里尋不到任何，對的苛刻昭然顯現，“為了給你辦在一中上學，我拉下臉去托關系,結果你現在為了一個中考還需要出去補課,是嗎？”

“一中的老師們水平不夠,教不會你？”

保姆做好果盤，端上桌子，悄悄看了一眼家里的太太和小姐,趕退下去。

蘇芒珥低著頭，被母親的一句句質問問得愧難忍,眼底生出些酸。

不敢反駁。

“解釋不了？”竇研冷冷收回視線，喝自己的茶，撂下一句：“解釋不了就站著,知道你能跟我說明白為什麼考這麼差為止。”

客廳里的氣氛凝固冰,家里的傭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蘇芒珥站著,偶爾看了幾眼母親。

并非出于叛逆之言,一直覺得近些年母親的緒狀態不太正常，對的態度已經超過普通的苛刻了。

竇研以前是非常漂亮的，有著傾國傾城的麗容，加上自能藝能商，更是給氣質添上無法被模仿的吸引魅力。

即使是嫁為人婦后，依舊保持著以前的鮮亮麗，眉眼含水似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近些年一直服用藥的關系，整個人突然蒼老了許多，白皙的皮變得枯黃難看，皺紋漸起。

母親那雙有些病態的，向外突起的雙眼，每每瞪向的時候都會讓蘇芒珥從后背發冷地到害怕。

不敢反駁，因為只要反駁，就會激怒母親，只能默默罰站等氣夠了回屋以后才能彈。

上次頂半句，母親直接把盛著熱茶的茶杯扔到上，皮被燙紅一大片，鉆心地疼。

母親卻視若無睹，還要因為自己惹了生氣大發一頓火。

只要面向外面的人，對自己就會端起那副溫慈母的模樣，可一旦獨，母親又會恢復那般苛刻冷漠的模樣，像個兩面人。

忽冷忽熱的，已經習慣。

咔。

玄關傳來關門聲。

蘇芒珥在背后聽見父親的聲音。

“都在客廳干什麼呢？”蘇海鋒把公文包遞給傭人，走向們，覺到氣氛不對，拍拍兒的后背：“去上樓做作業吧。”

蘇芒珥站的都酸了，點點頭，轉想上樓。

竇研倏地把茶杯磕在桌子上，聲音拔高：“我讓你走了嗎！”

趕站住腳，嚇得渾一抖。

“你跟孩子發什麼瘋！”蘇海鋒訓斥妻子，然后推了推兒：“珥珥，上樓去，沒事。”

蘇芒珥一咬牙，背著書包跑上樓，進了房間關上門。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樓下傳來的爭吵聲。

就算隔著門，父母爭吵的聲音依舊能被的耳朵清晰捕捉到。

“竇研！你有完沒完！”

“我沒完？咯咯咯，是我沒完還是你沒完，蘇海鋒，你告訴我，我哪里不好了！！”

“我哪對不起你了！！”

“啊！？？你告訴我啊！！”

“你瘋了你！”

母親的哭嚎聲響徹在這棟別墅里，傳進耳朵里，讓連筆都握不住。

手一抖，簽字筆掉在作業本上。

蘇芒珥了眼睛，忍著難過，把筆重新握起來，繼續寫作業。

...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都黑了。

蘇芒珥寫完了作業，一看時間，過了晚飯的時間，也沒人來。

站起來，悄悄地打開門，走出去兩步。

發現家里一片死寂，好像是連傭人都被打發下去休息了。

母親的房間閉著，父親也在剛剛摔門而去。

家里讓覺得抑，蘇芒珥回去穿好校服外套，從屜里拿出一些現金，悄悄出了家門。

想去便利店買點東西吃。

蘇芒珥走出家，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氣，睜開合著的眼睛，覺得舒服多了。

走出幾步，路過別墅區中心的溪水花園的時候，余瞥見一個悉的影，陡然止住腳步。

聶凜坐在花園里的大理石臺階上，弓著放松下去的后背卻顯出幾分疲憊。

只能見他一個側臉，他濃的睫半垂著，遮擋著眼底的緒。

聶凜微微抬頜，著天上的月亮走神。

蘇芒珥猶豫了一瞬間，然后走向他。

聽見后腳步聲，聶凜回頭，看見乘著月走來的小姑娘，有些意外：“這麼晚了你在外面逛什麼？”

“我...吃飽了撐的，散步。”蘇芒珥隨口一編，然后走過去坐在他邊，問：“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他輕哂。

蘇芒珥能很準地察覺到他與平時的不同，直接問：“你不高興，為什麼。”

聶凜又發出一聲含著疲意的笑，含糊道：“也沒為什麼，誰沒個不高興的時候。”

他收回向純凈月亮的目，眼里晦不明。

耳邊仿佛還能重現，剛剛從自己屋子出來路過父親房間時聽見的不堪聲音。

聶嚴滄早就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阿凜...媽媽不好...媽媽不能陪你們了...】

【我走以后...一定，要，聽你爸的話...】

【替媽媽...好好照顧他。】

聶凜咬了幾分腮頰，滿腔的憤怒醞釀著無法消解。

半晌。

他輕嘆了口氣，意識到邊還有個小姑娘陪著，淡聲說：“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蘇芒珥心里一晃，看向他的目多了許多憫惜，放了聲音問：“你去看了嗎？”

聶凜緘默著搖搖頭。

他沒辦法去看。

到母親那邊說什麼？

說他在走了以后馬上又有了一個又一個新歡，然后找了個最合適的結了婚，把忘得干干凈凈？

說他在忌日這天，還跟別的人在他們原來的臥室折騰不休？

聶凜什麼都沒有說，可是他的表卻讓蘇芒珥接收到了很多緒。

不知道前因后果，可是知道他很難過，從慍怒和失中誕生的悲意。

蘇芒珥嚨發酸，連帶著想到今天家里不和的場景，多重低落心疊加在一塊讓有些想哭。

咽下酸的苦水，手了他的胳膊。

“嗯？”聶凜偏頭，嗓音有些發啞。

“阿姨一定很想你。”蘇芒珥對他展了一個安般的微笑，說著：“去看看吧？我陪你。”

他想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又忍著不去。

不想讓他有憾，任何憾都不要留下。

聶凜盯著，容在眼底翻涌，神在分秒間變了彩。

白皙干凈的小臉上揚著幾分青又溫的微笑，在月下，蘇芒珥與他坦誠對視著，用眼神傳遞給他自己想說的話語。

聶凜，帶我逃離這里吧。

只要你帶我走，你想去哪，干什麼，我都陪著你。

印象里那個氣的，偶爾有些跋扈的小姑娘，此刻在他眼前變了模樣。

仿佛另一個一直躲在背后從未謀面的蘇芒珥走了出來。

聶凜嚨下滾，一直握著的拳逐漸松開，空氣穿梭在指間。

他眼尾稍稍揚起，挑眉道：“好，那就陪我走一趟。”

...

蘇芒珥永遠忘不了那個晚上。

月明星稀，風也溫。

手里捧著白的花束，坐在他車子的后座，穿過繁華都市，往墓園去。

以前覺得，聶凜是那個仿佛坐擁整個開闊世界的自由的人。

他既周游于白晝繁市，又驅風向寂寥夜晚奔去。

是瘋狂吸引靠近，又讓妒忌的人。

蘇芒珥肆意地將自己的腦袋靠在他后背上，著自己眼前的整片天空。

倒映著星幕，又折著霓虹燈彩的夜空。

不住彎起。

現在，好像也是那個能擁有短暫自由的人了。

至在現在這一刻，從那個只有一面飄窗能氣的家里逃了出來。

因為他。

因為喜歡他。

.

聶凜蹲下，干凈墓碑上的灰塵，垂著眼把白的花束擺放在母親滕惠的墓前。

他單膝跪著，靜靜地著照片上母親溫潤恬靜的笑容，說不出話來。

蘇芒珥也蹲下來，水汪汪的眼睛瞅了瞅他，見聶凜始終沒有開口的預兆。

轉而向墓碑上的漂亮阿姨，悄悄開口：“阿姨，我是聶凜的鄰居，第一次見，沒帶什麼東西來。”

聶凜一怔，偏眼看著跟自己的母親碎碎念。

心底被封鎖的深暗幽，一一縷地照進了月。

“因為太晚了，點心店關了門，下次我再來的時候一定給您帶一盒好吃的點心。”蘇芒珥看著滕惠的照片了神，聶凜的母親有著非常迷人的恬靜笑容，讓人看了就會莫名的安心舒服，“因為聶凜現在高三啦，每天放學很晚，所以來晚了，您見諒哦，不要生他的氣，他不是故意的。”

聶凜在旁邊，聽完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小丫頭。

“我也初三了，以后肯定會有點忙，但是只要有時間，我一定提醒聶凜過來看看您。”笑呵呵的，雙肘放在膝蓋上，托著自己的兩頰跟阿姨念叨著：“其實聶凜很想您的，只不過他害臊，當著我這個外人說不出口。不過他是您的兒子，您肯定能知道他的心。”

蘇芒珥說到這，告了一段落。

聶凜收回剛剛一直停在臉上的視線，看向母親，之前眼里那些復雜和低落已經完全褪去。

眉宇已然輕松，他的嗓音低清潤：“嗯，媽，說得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