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宴散罷, 又游玩了一陣子，等一一送走諸人后，天已近黃昏。

李述送五皇子七皇子十一皇子到大門口，七皇子李勤道, “多謝皇姐今日盛款待。”

李述就笑, “都是一家人。”

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然后李述又送金城與永泰出府回宮, 金城站在大門口有些心神不定，看來看去，像是在找什麼人, 但卻沒有找到。

心思藏不住，李述又是過來人，心中明鏡似的。掐了掐指尖, 忽然覺得心里不大舒服, 下了逐客令，“天晚了, 回宮去吧。”

金城這才不舍地走向馬車。

門下省給事中沈孝, 終于打聽到了他的名字，就是前不久那位新科狀元，縱兵搶了平姐姐的糧, 還讓姐姐被父皇罵了一通。

那麼平姐姐跟沈孝大人應該過節很大, 互相看不順眼吧。

金城想到這里, 心下稍安。

其他員并眷也都相繼出府, 喧騰了一天的平公主府終于沉寂了下來。于是安樂跟楊方說話的聲音就顯得格外顯眼。

楊方有些書生癡氣, 見了沈孝學問廣, 竟有些相見恨晚的覺，拉著他聊到這時候都還沒說夠。

安樂催了好幾次，他都拖延時間，氣得安樂不耐煩，沖過來拉著他袖子就往外走。

一邊走還一邊警告，“這是你最后一次來平府上，以后不許你來”

楊方簡直是一臉懵，這又是怎麼了

“平公主府上沒有駙馬，以后若有什麼招待男眷的事，于于理我也該來幫忙。”楊方說道。

安樂恨不得都揪他耳朵，“我說不許你就不許”

恨不得跳腳，“平對你有意思”

楊方這個呆頭鵝，話不說清楚，他就不知道輕重

啥啥啥楊方腦子當時就斷線了。

他們后被忘的沈孝正在閑閑喝茶，聞聲一愣，旋即手指就茶盞。

半晌。

還是多的呵。

沈孝刻意留在最后，在正廳外頭的游廊里站著，看著李述從正門口走過來。紅螺將下人驅趕，騰出一片說話的清凈空地。

李述招待了一天的客人，此時累了，這會兒懶散散地靠著闌干坐下，還掩著打了個哈欠。

斜斜靠著后柱子，一副力不濟的模樣。

但明明沈孝之前很多次見，都是華服大袖，妝容嚴謹。

人前人后，差距這麼大。以前裝的還人模狗樣的，是怎麼把那懶骨頭收起來的

沈孝心想。

淡淡笑。

沈孝一旁站著，李述看他還是肩背直，他倒是好儀表，任何時候后背就跟打了鋼板一樣，繃繃一條，好像都不知道累。

李述不喜歡抬頭看人，仰著脖子多累，指了指旁邊讓沈孝坐下，說起閑話來，“你竟然還有錢買冬蟲夏草”

沈孝今日探病，送了一盒子冬蟲夏草。管事的說難得見到上好的蟲草，因此就了藥房，正好近日補藥耗得多。

沈孝聽得一噎。

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他“竟然”還有錢

他有錢的啊

也不怪李述，實在是沈孝就長了一張寒窗苦讀堅韌不屈的臉。外加李述對他三年前做面首，那半舊的灰布袍印象深刻，總覺他就是那種在家吃糠咽菜，掀起袍來里頭的中都摞滿補丁的人。

沈孝為自己辯解，“我還是小有余產的。”

五品俸祿不低，更何況他一人吃飽，全家不，沒什麼花錢道路，還是攢了不錢的

李述態度淡淡：“哦。”

在面前說自己小有余產，他不覺得臉大麼。平公主如此豪奢，私下里參與了多樁民間商行。李述不是有錢，李述整個人拿出去，那就是大寫的開元通寶。

沈孝：

好吧相比之下，他確實是寒酸了點。

沈孝就道，“其實若要來錢，并不是難事，參與幾樁生意，慢慢就可以攢上。”對他而言，真不算難事，只是要撥一些心思出去。

但那也好過被鄙視他窮啊。

李述聞言就皺了皺眉，顯得非常不解，“你做生意干什麼有那個心思，還不如去好好琢磨朝堂事。”

還當沈孝缺錢，好心道，“你不用為錢費心思，你缺的話問我要便是，要多我給多。”

“哦，你是不是缺宅子我給你買一套。還有別院什麼的，也給你置辦幾個。丫鬟下人，車馬轎子，我都可以給你準備。你不用在這種事上心。”

沈孝：

他覺得心

頭一口要吐出來了。

李述看了沈孝一眼，看他臉莫名，自己皺了皺眉，“我給你準備的不妥當”

覺得自己很心啊

沈孝：

“很妥當”

他道，“謝公主意，我暫時不需要。”

不需要給錢。

李述就很奢侈地擺了擺手，“以后要的話，你說一聲就是，不用跟我客氣。”

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沈孝：“哦。”

這明晃晃的包養語氣。

二人默了片刻。

李述的披風散散攏在肩頭，夜風漸起，吹起額角碎發，穿家常素白服時，整個人有一種很的覺。

在別人面前，也會出這樣懶散而的模樣麼。

沈孝垂下眼，了手掌，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如今我們剛和七皇子牽上線，他實力較弱，人脈不多，還需花大力氣扶持。“

李述點了點頭，”自然。“

沈孝就盯著，”所以公主不要把太多心思放在樂上。“

比如說，養面首什麼的，多費力啊。

李述皺了皺眉，看對面沈孝繃著臉，一臉嚴肅認真，非常古板克制。

好像有點怪怪的覺，但他說的又合合理，勸諫的很對，真不愧是做監察史的人。

李述就從善如流，”好。“

對面沈孝微微了個計謀得逞的笑，但很快就用一張嚴謹的表蓋住了。

李述皺眉。怎麼這麼怪呢。

明明是給自己找一個合作對象，怎麼現在覺像找了個管家婆。不讓喝酒，還不讓樂

趁李述還自懵，沈孝又趁熱打鐵，”公主很看重楊方楊駙馬“

李述聞言點了點頭。

心中也在想把楊方拉攏過來的事。

便回道，”楊方很好。家世中等不顯赫，但又有姻親網，游甚廣。有才學，但溫和，鋒芒不。”

如果能把他拉到七皇子麾下，自然是很好的。

可沈孝腦子本沒往政治上靠。

他只覺得李述夸一句楊方的優點，那就是他自己的缺點。

家世中等，他沒有。

游甚廣，他沒有。

格溫和，他沒有。

鋒芒不，他也沒有

原來偏好這種類型的人麼。

那頭李述繼續道，“只是，想把他拉過來有些困難。“

楊方在禮部這麼多年，跟七皇子是上下級的關系，可愣是跟七皇子只是點頭之。這就說明了他的態度。

他連太子都不攀附，更何況是七皇子。

不好拉攏。

沈孝聞言就連忙點頭，”確實不好拉攏過來。畢竟他是安樂的駙馬。“

他是你妹夫啊

李述則認真地點了點頭，同意沈孝的話。

雖說楊家一直想明哲保，可當初安樂下嫁，本就把楊家拉到了太子那頭。不管楊家這幾年再怎麼保持中立，可跟太子總是斷不了姻親關系。

李述嘆氣，”是啊，他怎麼就了安樂的駙馬。“

不然的話，如今好拉攏的多。

那聲喟嘆聽在沈孝耳朵里，反而了李述而不得的憂傷。

他覺得心口堵得慌，憋了半晌，終于忍不住了。

“他到底是你妹夫。圣人云，君子不奪人所好。”

你還是斷了念想吧。

李述：“啊”

這都什麼跟什麼，要奪誰所好了

李述皺眉看著沈孝，”楊方不好拉攏，我看今日他倒是跟你相談甚歡。你可以跟他多接接，能拉到七弟這邊最好，不行就算了。反正他明哲保，就算不是朋友，也不會是敵人。“

沈孝愣了愣。

李述，“你在聽我說話嗎”

沈孝這才明白他們倆從頭到尾說的都不是一件事。

李述是純粹的政治念頭，他倒好，腦子里在想什麼七八糟的。

他忙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表反倒顯出了幾分高興。

李述皺眉，至今都不知道他剛才魂游到哪兒去了。

”沈孝，你是不是“

李述指了指腦袋，”這里有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