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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公主》 30.第 30 章

從宮宴回來的那天晚上, 李述披在檐下站了一宿。

睡不著。

借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怎麼借糧, 什麼時候借糧都有講究。

正大明地把糧食給戶部送過去,是最蠢的做法。這樣無異于公然背叛太子, 太子心向來狹窄, 日后一定會傾盡全力對付

是想離太子, 可不是用這樣愚蠢的方式。

更何況, 這樣給戶部借糧,除了能得到父皇一句嘉獎外, 什麼都得不到。李述從來不做這樣虧本的買賣。

要從太子而退, 并且最好能讓太子吃一個暗虧。這樣才不枉自己當了太子那麼多年的狗。

可是到底要怎麼借糧, 才能讓太子不記恨自己,同時也讓父皇滿意呢

李述披站了一宿,卻毫無頭緒,直到太高升, 這件事還是心頭, 一團麻,讓一點睡意都沒有。

隨意吃了幾口朝食,正沿著后院湖泊散步, 正在想事,紅螺就匆匆走了過來, “公主, 沈大人又來了”

紅螺遲疑著, “您要見他嗎”

經過宮宴一事, 公主的態度已經變了,紅螺如今也不準李述對沈孝的態度。

李述聞言腳步停了下來。

某種靈,在聽到沈孝這個名字后乍現。昨夜的種種麻忽然有了首尾,借糧之事迎刃而解只要沈孝能為所用。

沈大人可真是好人,正愁著呢,他就專程送上門來了。

李述勾笑了笑。

“自然要見。”

沈孝隨著紅螺進府,依舊是上一次的路線,繞過影壁后朝東院走,曲折漫長的一條抄手游廊,將他引向后院的湖泊邊上。

只是這次不在涼亭上。

湖畔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李述坐在樹下,正在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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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螺將沈孝引了過去,然后又悄麼聲地離開了。

沈孝站在李述后,拱手道,“下見過平公”

“噓”

李述忽然偏頭,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把我的魚嚇走了。”

說罷提了提魚竿,果然竿上空無一怨念地看了沈孝一眼。

沈孝連忙閉

于是沈孝在李述后站定,就那麼一地看著釣了半個時辰的魚,可是別說魚了,那個魚竿都沒

也不知是湖里沒魚,還是這位公主的釣技太差。

沈孝等得有些急躁。

征糧的時間越來越短,可二十萬石的糧食缺口卻一點不見減

更何況他此時又著實分不清,李述是真的在釣魚,還是故意在消磨他的時間。

的時間多,可他的時間卻不多。

沈孝管不了許多,什麼魚啊鳥啊的,他再次開口,“公主,下今日來找您,商量征糧的事。”

卻見李述懊惱地“哎呀”了一聲,魚竿剛,結果沈孝就開口了,偏頭過來瞪了他一眼,“沈大人,你又把我的魚嚇跑了”

沈孝李述一瞪,剩下的話頭一噎。

原來平公主還會這樣瞪人不是只會嘲諷人麼。

這是沈孝腦子里冒出的頭一個想法。

他立刻將這個想法驅散走,覺得自己真是李述晾得無聊,竟然連瞪人這等小事都要關心。

李述把魚竿揚了起來,然后重新甩一片水域,繼續釣魚。

如是又是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可魚竿依舊沒有咬的跡象。他就算等一天,怕是李述都釣不上一條魚。

沈孝心一橫,也不管釣魚了,“陛下的征糧詔上明明白白的寫著,關中大戶都要納糧,臣來拜見公主數次,可公主屢次三番抗拒納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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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孝語氣中帶了一威脅,“公主這是在和陛下做對。”

李述聞言,目這才從魚竿上挪了過來,嗤笑了一聲,“和父皇做對沈大人這頂高帽子扣得我真是愧不敢當。”

“既如此,那還請沈大人說說,本宮現如今要怎麼辦據征糧詔,本宮要糧食”

沈孝一怔,繼而忙回答,“據詔令,公主應當繳納三萬石糧食。”

“三萬石”

李述揚眉,“沈大人,你可真是獅子大開口”

沈孝解釋道,“這數目不是臣隨意定下的,這是據公主的食邑田產等數計算而來。公主家產厚,自然比旁人繳納的糧食要多些。”

“本宮家產厚”

李述看著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仿佛在心疼的糧食,“沈大人,本宮一年的食邑也只有一萬石,你一開口就是三萬石,相當于要了本宮三年的家底。”

李述想到什麼,忽然笑了一聲,“莫非你覺得這是本宮欠你的三年前沈大人一夜侍寢,如今要向本宮討三萬石糧食做補償”

沈孝聽得形一滯。

李述“嘖”了一聲,“三萬石沈大人的價可真是高。幸好當初本宮就召了你一夜,若是多召你兩三夜,本宮如今可真是消不起了。”

沈孝聞言,臉忽青忽白。

鼻子到下頜的線條繃了,寬袖下手掌握,沈孝冷肅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公主當他是秦樓楚館里賣的麼

他此時真有一種甩袖就走的沖

他沈孝一向冷靜沉穩,唯獨在李述面前屢屢破功。

良久,沈孝吐出一口郁氣,將所有緒都了下去。

如今不是生氣的時候。

他今日是來征糧的。

沈孝道,“三萬石糧食對公主而言,不過是九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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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征糧這兩個月以來,類似的話聽得多了,那些人不是抱怨征糧數目高了,就是說家里窮了。

反正好說歹說,就是不給他借糧。

沈孝道,“公主向來富有,征糧的數目都是戶部計算的,公主理應繳納這麼多。”

他頓了頓,“公主若是有空,可以去城外看一看,就知道如今的災有多嚴重了。窮者面黃瘦,拋田棄地的逃荒;可是富者”

沈孝瞟了一眼李述手上的釣竿,目有不屑,“卻鎮日不做正事。”

“既然災禍對貧富而言不平等,那麼征糧對貧富而言,也是不平等的。貧者納糧,而富者多納糧。公主,因此”

“噓噓”

李述又一次打斷了他的話,低聲警告,“別說話”

似乎有魚兒上鉤了。

沈孝真是被李述的態度氣到了

他說了這麼多話,平公主本就沒進到耳朵里擺明了就是在消遣他。

釣魚,這有什麼好釣的

李述正在專心地扯魚竿,忽然覺得斜刺里出一雙手來,一把從手上搶過魚竿。

沈孝臉沉似鐵,將魚竿往旁邊一扔,“公主恕罪,只是還請公主聽臣把話說完”

 

說著躬作揖。

語氣十分強

李述看了眼沈孝,又看了眼被他扔掉的魚竿。

好你個沈孝,竟然敢呵斥,還敢扔的東西

當真是膽子

喜歡。

若是沈孝沒有膽氣,自己的謀劃不就白費了。

李述看著自己手心,被魚竿劃出來了幾道紅印,無奈地攤了攤手,“行行行,你說。”

從馬扎上站了起來,抱臂站在沈孝面前,“你說,本宮聽著。”

那雙通的眼睛落在沈孝臉上,似乎也不怒。只是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沈孝看到的眼眸非常淺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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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孝冷著臉同對視,“公主,據征糧詔,您要繳納三萬石糧食。”

李述無奈,“這句話你已經說過了。就為這句話,你就把我的魚竿扔了”

“可是公主還沒有給下一個明確的答復。”

“你要答復是吧”

李述道,“先把我的魚竿撿起來。”

沈孝咬了咬牙,彎腰把魚竿撿了起來,手遞給李述,李述卻抱臂站著,就是不接。

“原本有三條魚都咬竿了,可是卻被沈大人嚇跑了。”用下指了指湖面,“你給我釣三條魚上來。”

“我”沈孝不忿,正要反駁。

他又不是的仆人,釣什麼魚

“三條魚,換三萬石糧食”

李述勾笑了笑,“這買賣如何”

沈孝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是松口放糧了

往日一提征糧,平公主都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恨不得讓人把他一轟十丈遠。今日這是怎麼了

沈孝皺了皺眉,直覺似乎昨日的宮宴上發生了一些事,使得平公主的態度有所變化。

沈孝握了手中魚竿,“公主此話當真”

李述卻不正面回他的話,依舊指了指湖面,“釣魚。”

出三手指,“三條。”

沈孝不依不饒,一定要得出一個確切的承諾,“三條魚,換三萬石糧食”

李述點了點頭,“三條魚,換三萬石糧食。”

“可公主若是后悔怎麼辦”

沈孝才不相信李述能君子一言。

三年前他去伺候,上床前說賞,下床后就翻臉不認人。

沈孝不信李述。

李述見他一臉凝肅,卻笑著搖了搖頭,“你若是再拖延不釣魚,我可就真后悔了。”

“沈大人,不過三條魚,便是我真后悔了,你又沒有什麼損失。更何況”

,“無論我后不后悔,你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沈孝聽得心口又是一滯。

是,他沒有別的選擇。

李述不放糧,別的世家也不可能放糧。他沈孝能做的唯有等死一條路。無論這三條魚能不能換來糧食,他沒有選擇。

就算李述存心要戲耍他,他也沒有選擇。

李述見沈孝兀自皺眉思索,催促道,“沈大人,本宮等著喝魚湯呢,你到底釣不釣”

沈孝忙回過神來。

如今是占優勢,他只能聽話。

魚線一甩,落水中,沈孝站在樹下,形筆直。

他釣魚的姿態很嫻,不愧是江南人。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魚竿就,有魚上鉤了。

沈孝正要收竿,旁李述忽然道,“多日不見,沈大人似乎比上次又瘦了。”

掃了沈孝一眼,“也黑了。”

魚立刻被嚇跑了。

沈孝咬了咬牙,不知李述是故意還是無意的。

他偏頭看去,李述就坐在他旁,樹蔭落在上,斑斑點,落在臉上與脖頸上,仿佛有玉質般的

李述坐在馬扎上,托腮偏頭,看著沈孝。倒是一臉無辜的模樣。

沈孝忽然想起了那日的夢,他連忙移開目,專心看著湖面,魚竿重新一甩,繼續釣魚。

不到半刻鐘時間,魚竿又,沈孝正要收竿,旁又傳來聲音。

“沈大人府上沒有眷麼,也不知道照顧你。”

魚又一次被嚇跑了。

沈孝的手握了魚竿,下頜繃著。

李述就是故意的

他冷肅著聲音,“沒有。多謝公主關心。”

若不是君臣上下等級之分,沈孝此時真是要生氣了。他活了這麼多年,冷靜了這麼多年,唯獨被李述屢次戲弄。

深呼吸一口氣,沈孝再次甩竿。

一炷香后,魚竿浮,沈孝再次收竿

“沈大人年紀也不小了,怎麼府上連個眷都沒有啊,莫非沈大人有什麼難言之

李述忽然往沈孝下瞟了一眼。難道是三年前侍寢,給沈孝留下的影太大了,以至于他徹底喪失了對人的興趣

第三次,魚被嚇跑了。

“公主”

沈孝驟然轉,眉峰烈烈,“您能不能安靜片刻,等臣釣上三條魚再說話”

李述被沈孝一訓,竟然不生氣,笑了笑,“可是你剛才把我的三條魚嚇跑了啊”

不允許報復一下嗎。

沈孝聽得簡直要炸。

當他眼瞎是不是,剛才釣了半晌的魚,本就沒有魚來咬竿。

沈孝再不想看李述,他拎著魚竿和竹簍,尋了個離李述遠遠的樹蔭下站著。

幸好李述也沒有追過來,依舊坐在垂柳下,目跟著他過來,然后又轉了過去。

沈孝不再看他,專心致志,很快就釣上了三條魚。

這湖泊里養的大都是鯉魚,生活優渥又沒有天敵,隨便釣上三條均是個大

沈孝終于松了一口氣,拎著竹簍往李述方向走去。

可等他走近了,卻忽然發現李述竟竟然已經睡著了。

坐在馬扎上,膝蓋彎在前,子半側靠在樹干上。斑斑點點的影落在上,今日穿著一件素的松江番布做的短衫,出來的地方唯有脖頸與手腕。

生的極白。

沈孝愣住了,左右瞧了瞧,見侍在遠遠的地方站著。主子說話,下人不許在旁。

沈孝想走過去過來,可剛,李述似有些察覺,皺了皺眉。

但終究是沒有醒過來。

于是沈孝不敢再

睡著的時候顯得很安靜,眼皮闔上,蓋住了過于尖銳而通的目,整個人便顯出一種截然不同的安靜模樣。

沈孝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另一種模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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