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你擋著我開門的路了。”

這句話仿佛兜頭的一盆冷水，瞬間令沈孝清醒過來。

他猛然抬起頭，向居高臨下的平公主。

李述看到他的下頜線條瞬間繃勁，目中瞬間閃過憤怒與失，但很快所有波的緒就被了下來，那雙黢黑的眼現在只是盯著李述，平靜地仿佛暴雨來臨的前夜。

李述微挑了挑眉。

以為他會生氣的，或者會怨憤，甚至破口大罵。

普通人不都這樣麼，當你不幫他們的時候，他們就生氣，仿佛天生就是圣人，遇到哪個陷困境的人就該幫一把似的。

幫他們笑話，能得什麼好。

沈孝真是個例外，真是天生適合在場上廝混。

怎麼辦，竟有些不舍得讓他今日在此斷送了仕途了。

此時屋外康寧長公主不耐煩了，又喊了一句，“平，開門”

康寧長公主含著怒意的聲音傳了金玉閣，瞬間就打消了李述的念頭罷了罷了，還是不幫沈孝了。

幫了沈孝，得到了或許是未來的場好手，可沈孝寒門出，等他熬出頭，怕是要三五十年后了，可付出的代價卻是徹底得罪康寧長公主。

雖說長公主甚涉足朝政，得罪了也無妨，只是在朝中行事，還是步步謹慎為好，敵人能便。更何況，康寧長公主雖在朝政上不上，可到底是父皇唯一的嫡妹，寵多年，養了一副肆意妄為的子。李述若是真的跟，怕是康寧長公主自此要恨上了。

為了區區八品小，犯不著得罪康寧長公主。

天平兩端，一端是得罪康寧長公主，一端是毀了新科狀元的仕途。

李述在心里思量不過片刻，就做出了決定。

只推崇明的算計，向來鄙夷同這類弱的緒。

“沈大人，別擋路了，請起吧。”

李述抬手，對沈孝做了個起的作。

沈孝跪在地上，仰頭看著，他臉上不正常的紅已褪。左臂一直在失，此時臉泛白，愈發趁得那雙眼濃似黑夜。他慢慢直了脊背，一眨不眨地直視著李述，然后站了起來，主避讓在門側。

他將凌的裳理好，然后靜靜地站在那里，非常筆直。

左袖上滲出的鮮染紅了深青的袖，一滴一滴落在綿的地毯上，像是更一般，宣判著他即將到來的、徹底絕的命運。

金玉閣外，康寧長公主半晌聽不到回應，愈發不耐煩了。

肅沉著臉，對侍衛長道，“撞門。”

侍衛長一愣，“這”

這可是平公主的包廂，豈能貿然撞門。

康寧長公主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說撞門”

誰知道平是不是和自己一條心的

康寧長公主是先皇最小的兒，又是今上唯一的胞妹。先皇在世時，收到的恩寵比如今的安樂公主只多不，在長安城里是橫著走的。

就算如今權力迭代，的境遇不比從前，但早年養的那副囂張跋扈的子已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誰若是真惹了不痛快，便是不讓那人死，也要讓對方層皮。

侍衛長心一橫，手一揮，命令手下兩個侍衛撞門。

正當他們要撞門時，金玉閣的房門忽然從里面打開了。

平公主今日一素服，明明沒什麼威嚴，卻得所有門外侍衛紛紛低下了頭。

“見過康寧長公主。”

李述對康寧長公主淡笑了笑，“不知長公主丟了什麼東西，聲勢浩大地要進我的包廂搜查”

李述雖不打算幫著沈孝，可也不樂意康寧長公主這樣肆意妄為的行為。

撞的門真當李述還是昔年那個不寵的庶

康寧長公主瞧見站在燈火影的沈孝，臉上怒容半消，對李述解釋道，“我丟了頭上一只步搖，因此想進平的包廂里搜查搜查。”

這話一出口，便見沉默站著的沈孝似晃了晃。

手中攥的步搖如有千鈞重，得沈孝攥了手掌。他方才自救的武，此刻卻搖一變，即將為致他于死地的武。

康寧長公主又不傻，怎麼可能說自己沈孝行事、沈孝不從，結果惹了不開心這種話。哪怕滿長安城人都知道長公主放浪形骸，可臺面下的話終究不能拿到臺面上來說。

無論公卿貴族還是皇親國戚，不管私底下爛到什麼地步，表面上一層華麗的遮布總是要有的。

康寧長公主往前走了一步，瞟了一眼沈孝，冷冷道，“一只步搖丟了也就丟了，我本無所謂，只是這盜一事卻是大罪。皇兄千辛萬苦選拔出來的狀元，原來品行上竟有如此污點，這等人怎麼能在朝中做”

“你說是麼，平”

長公主轉向李述，問道。

李述不說話，目落在沈孝上。

他依舊是肩背直，一副凜凜的模樣，只是此時長睫垂下，蓋住眼中的神，人看不他到底在想什麼。

李述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康寧長公主的借口完，沈孝手里正

握著“贓”，人贓并獲，他躲不過這一劫的。

李述收回目，不再去看沈孝，對康寧長公主道，“長公主說的是。”

塵埃落定。康寧長公主笑了。

“今兒是什麼日子，仙客來怎麼這麼熱鬧”

二皇子李炎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他從樓梯上走了上來，后跟著幾個穿常服的朝廷命，還有一大串侍衛，浩浩，真有些眾星拱月的模樣。

皇子出行，比公主的排場只大不小。

李炎走上臺階，將場中形勢盡收眼底，自然也將一旁站著的沈孝收在了眼中。

沈孝。

寒門出，做第一天就敢彈劾平的沈孝。

李炎笑了笑，對康寧長公主行禮，“見過姑姑，”又笑著對李述道，“平妹妹也在。”

他常年習武，偏黑，笑起來的時候顯得十分爽朗。他笑著向李述寒暄，仿佛前陣子不曾在平公主府門口對咬牙切齒過。

然后李炎目一偏，落在了角落沉默站著的沈孝上。

“喲，沈大人也在，今夜原想請你一道喝酒的，誰知道找了一圈竟沒找見你。”

場上靜了片刻。

八品小、寒門出、踏足場不足半月的沈孝，竟和當朝二皇子關系甚好。

康寧長公主目驚訝，李述更是驚訝，但場上最驚訝的還是沈孝本人。

他抬眼迅速看了二皇子一眼，他則對他回以微笑。

李炎見眾人不說話，仿佛此時才看到圍了金玉閣一圈、氣勢洶洶的侍衛，對康寧長公主道，“姑姑，這是怎麼了怎麼你的人圍著平的包廂呢”

康寧長公主看了看二皇子，又看了看沈孝。竟不知道沈孝什麼時候攀上了二皇子。但甭管攀上了誰，這朝中還沒有不敢惹的人。

長公主冷道，“沒什麼大事，不過丟了個步搖罷了。”

抬了抬下，指向沈孝，“誰知那步搖剛好在沈大人手里找著了。沈大人為了逃罪，躲進了平的包廂里，我怕平出事，趕侍衛將金玉閣圍起來了。”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李述暗地里冷笑了一聲。

“哦原來是這樣，”李炎點了點頭，笑著對李述道，“平沒驚吧”

李述搖了搖頭，冷眼看著二皇子李炎演戲。

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于是李炎又出爽朗的笑，對康寧長公主道，“姑姑怕是誤會了，沈大人跟我相識已久，他絕不會做什麼盜的事。想來是姑姑的步搖不小心掉在了哪兒，沈大人巧撿了起來。”

李炎對沈孝揚了揚眉，“是不是”

沈孝抬起眼睫，默了片刻，他道，“二皇子盛名。”

他畔勾了個淡笑，仿佛多日謀劃，今日終于如愿以償。

回話的同時，沈孝將傷的左臂背在了后。

二皇子想要將這件事定義為“誤會”，那他就要配合。

康寧長公主這才察覺到李炎的意圖，登時就冷了臉，“老二，你的意思是本宮誣陷沈孝誣陷區區一個八品小”

冷笑一聲，“這倒是奇了怪了，沈孝中狀元至今連半個月都不到，你說什麼相識已久”

李炎忙回話，“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侄子確實和沈大人相識不久，但巧了，我們就是投緣。”

他笑了笑，“實不相瞞，沈大人家貧，我又佩服他的才學，實在舍不得他生活落魄，剛送了他一些小件補家用。雖說那些小件不值錢，但要說拿去買什麼金釵首飾，那也是能買不的。有如此家財，沈大人再去，那豈不是失了心智了因此，侄子想，這步搖一事，想必只是個誤會而已。”

李炎對康寧長公主拱了拱手，“你說是不是，姑姑”

康寧長公主臉黑得仿佛活吞了一只蒼蠅，狠狠盯著李炎。

好出息了，老二竟然敢跟對著干了

長公主半晌不語，最終冷笑了一聲，“老二既然說是誤會，那便是誤會了。”

老二近幾年在朝廷里風無限，就連太子都拿他沒法子，他既然執意要保沈孝，康寧長公主也沒法子。

但這件事且記在心里呢，早晚有一天要報復的

康寧長公主怒氣沖沖，徑直下了樓，后的吳青并其他侍衛連忙跟上的腳步。

一眾人等瞬間走了個干凈，金玉閣外的走廊上終于空曠了起來。

李炎目送康寧長公主的影消失在樓下，這才轉過來，便瞧見李述正盯著自己。

李炎方才還爽朗的臉頓時就失了笑容，他肅著臉，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冷道，“平，夜已深了，你該回府了。”

說罷便抬腳往自己的包廂走去，他走過李述邊時，李述忽然住了他。

低聲道，“二哥，你今日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李炎側臉看向李述，冷笑了笑，“原來你也有看不的事，這倒是難得，莫非以糧代錢這計謀將你的腦力耗盡了”

李炎低頭，俯向李述的耳邊，似是極為親昵的兄妹模樣，“你做事要權衡利弊，我也不是見人就幫的圣人。我幫沈孝，自有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