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回到醫館,靜靜地坐著,問自己,是馨悅嗎?為什麼呢?隆剛才說,不明白為什麼舊日朋友死的死、散的散,縱然見面也言不及義、客套敷衍,小夭也不明白為什麼,當年和馨悅曾同榻而眠,曾一起為哥哥們打掩護,曾一同為顓頊擔憂……為什麼到了今日,非要置于死地?
左耳問:“苗莆說他是赤水隆,是他嗎?”
小夭說:“如果不是他太會演戲,我想……應該不是他。”
“是神農馨悅?我去殺了。”
“站住!”小夭拉住左耳,嚴厲地說:“沒有我的吩咐,你什麼都不能做,明白嗎?要不然,我就不要你做侍衛了!”
左耳木然冷漠的臉上,好似閃過委屈不解,悶悶地說:“明白了。”
小夭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相柳委屈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心,放了聲音:“我會理好這件事,你不要老是惦記著殺人,侍衛和殺手不同。”
左耳倔強地說:“殺了,保護你。”
小夭頭疼,揚聲:“苗莆,你給左耳好好講解一下殺手和侍衛的區別。”
苗莆笑嘻嘻地跑到左耳面前,開始了的嘰嘰喳喳。
在顓頊迎娶馨悅之前,小夭就離開了紫金頂。從那之后,小夭再未去過紫金頂。
當小夭再次站在紫金宮前,宮人都不認識。小夭拿出了黃帝的令牌,在宮人震驚的眼神中,苗莆對宮人說:“是小月頂章莪宮的西陵小姐。”
宮人都聽說過這位世奇怪、命運多舛的西陵小姐,更聽聞過黃帝和黑帝兩位陛下都十分寵。如今看到如同黃帝親臨的令牌,確信傳聞無誤,他們打開了宮門,恭敬地請小夭進去。
小夭離開時,紫金宮還有幾分荒涼,現如今已是煥然一新,一廊一柱都紋彩鮮明,一草一木都心打理過。來往宮人絡繹不絕,卻井然有序、雀無聲,讓行在其中的人到了一種沉默的威,不知不覺就放輕了腳步,屏住了呼吸,收斂了眼神,唯恐一個不小心冒犯了天。
小夭微微而笑,原來這就是馨悅想要的一切。
今日是三月三,中原的上巳節。白日人們會去河濱沐浴、祭祀祈福,晚上則會相約于春爛漫,柳賞花。百度,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上巳節對中原人非常重要,相當于高辛的五月五,放燈節。
顓頊對各族一視同仁,既保留了軒轅的重大節日,也保留了中原和高辛的重大節日,每一個節日,顓頊都要求員要依照各族的風俗去慶祝,至于百姓們過與不過,則聽憑自愿。
紫金宮的妃嬪來自大荒各族,每個節日都會慶祝,可王后是中原人,上巳節這一天宮里會格外熱鬧。顓頊為了晚上的宴會,下午早早去看過黃帝和小夭,就回了紫金頂。
在宮人的引領下,小夭走進了百花園。
園,清流掩映,林木蔥蘢,芳草萋萋,百花綻放,有小徑四通八達,與錯落有致的亭閣、拱橋相連,步步皆是景。溪水畔、亭榭間,零零落落地坐著不妃嬪,還有數位子坐于花蔭下,居中放著一張高尺許的龍坐榻,顓頊和馨悅坐在上面,只不過顓頊歪靠著,很是隨意,馨悅卻端坐著,很是恭謹。眾人正在聽幾個宮娥演奏曲子,竹管弦,彩袖翩飛,看上去,一派花團錦簇,不勝收。
待曲子奏完,掌聲響起,一個小夭不認識的妃嬪道:“好雖好,但比起王后可就差遠了。”
姜嬪笑道:“聽聞陛下和王后是在赤水湖上初相遇,那夜正好起了大霧,十步之外已不可見,陛下聽到王后的琴曲,吹簫相合,人未見面,卻已琴簫合奏了一曲。不如陛下和王后今夜再琴簫合奏一曲吧!當年合奏時,還未相識,如今合奏時,卻已是夫妻,可真是姻緣天注定。”
有妃嬪跟著起哄,央求顓頊和馨悅答應;有妃嬪只是面帶微笑,冷眼看著;還有兩三個不屑地撇撇。小夭讓苗莆拉住宮人,先不要去奏報,站在花蔭下,悄悄旁觀了起來。
馨悅眉梢眼角似嗔還喜,三分惱,三分,四分喜,顯然已是愿意琴,顓頊卻一直微笑著不說話。起哄的妃嬪不準顓頊的心思,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冷眼旁觀的妃嬪心中暗笑,畔的笑意漸漸深了起來。
馨悅視線輕掃一圈,臉朝著顓頊,地嚷道:“陛下,快讓們別鬧了,竟然一個兩個拿我當琴取笑!”
顓頊含笑說:“今日過節,既然們要你做琴,你就做一回,我陪你一起,看誰敢取笑你?”
妃嬪們的神變幻甚是彩,馨悅眉目間都是笑意,機靈的宮娥已經將琴擺好,把簫奉到顓頊面前。
馨悅輕移蓮步,坐到琴前,顓頊拿過簫,走到了溪水邊。馨悅先撥了琴弦,奏的是當日和顓頊在赤水湖上相遇時合奏的曲子,顓頊吹簫相和。四周寂靜無聲,只聞琴簫合鳴。一個瀟灑飛揚,一個溫纏綿;一個大開大合,一個小心謹慎;一個隨意縱橫,一個步步追隨,倒也很和諧。
小夭卻想起了赤水湖上那自傲自矜、隨飛揚的琴聲,敢和簫聲比斗較勁,敢急急催,也敢怒而裂弦。馨悅竟然放棄了那樣的琴音,選擇了這樣的琴音,小夭不嘆息了一聲。嘆息聲不大,可黑帝和王后在合奏曲子,人人都屏息靜氣,唯恐聽得不夠專心,唯恐顯得不夠恭敬。在寂靜肅穆中,小夭的嘆息聲顯得很不專心,很不恭敬。顓頊和馨悅都微微蹙眉,眼含不悅,視線掃向了花蔭下。
小夭也知道自己失禮了,心里嘆自己果然是沒有教養,上不得大場面。上前幾步,面朝顓頊和馨悅彎行禮,本是表示請罪的恭敬作,可抬起頭時,小夭想到只有顓頊和馨悅能看到的臉,心念一轉,卻是對顓頊和馨悅做了個鬼臉,無一恭敬,更無一請罪的意思。馨悅的手一抖,琴弦斷了,琴聲驟止。恰好顓頊看到小夭,驚愕下也忘記了吹簫,倒好像兩人同時停止,誰都沒顯得突兀。
顓頊定了定神,問道:“你怎麼來了?”
小夭低下頭,很是恭敬地說:“外祖父種的櫻桃提前了,知道陛下和眾位娘娘在過節,特命我送一些過來。”
苗莆上前,把一籃子櫻桃奉上,侍接了過去,躬聽命。顓頊說:“是祖父的心意,都嘗嘗吧!”
侍忙給每位娘娘都分了一小碟櫻桃。
黃帝自從避居小月頂,從未來過紫金頂,也從未召見過任何一個他的孫媳婦,只有王后偶爾能去拜見。眾位妃嬪得了這份意外的賞賜,都十分驚喜,一個個妙語連珠,又要贊好吃,又要謝黃帝,還要謝謝送了櫻桃來的小夭。當然,最最要的是做這一切時都是為了讓顓頊留意到自己。一時間,滿園鶯鶯嚦嚦、燕燕喁喁,真是櫻、面、目如水、腰似柳,一派婉轉旖旎。
小夭微瞇著眼,笑看著各位人。顓頊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心里卻不自在起來,就好像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被小夭正好逮住了。他看了眼邊的侍,侍說道:“時辰不早了,各位娘娘也該歇息了。”
所有妃嬪都沒有意外,黑帝看似隨和,實際很清冷,對宴飲歡聚并無興趣。每次宴會,要麼來得早、提前離開,要麼來得晚,讓宴席早點散,從沒有耐從頭玩到尾。
眾位妃嬪行禮告退,顓頊把剛才用過的簫遞給馨悅,微笑著說:“麻煩王后收好。”所有妃嬪深深盯了馨悅一眼,低下了眼眸,將各種不應該流的緒都藏了起來。
馨悅笑意盈盈,雙手接過了簫,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苦難言,幾乎想大:難道你們瞎了嗎?都看不見嗎?他本不是寵我!他只是利用我,讓你們忽略了,小夭一來,他就解散了宴會,讓你們日后一想起這場宴會,忘記了其他,只會想起他和我在宴上琴簫合奏,還宴后贈簫。你們這幫瞎子!他保護的是被他一直藏起來的人啊!你們要嫉妒、要仇恨,也該沖著!可馨悅什麼都不敢說,只能屈行禮,謝過陛下后,禮儀完地退下。
馨悅明知道不該再去看,卻又無法克制,刻意落在所有人后面,兜了個圈子,借口尋找掉落的香袋,往回走去。待走近花蔭畔,馨悅不敢再靠近,聽不到顓頊和小夭說什麼,只能看到,溪水邊,兩人并肩而行。
馨悅仔細地回憶過往,自從嫁到紫金頂,竟然從沒有和顓頊并肩而行過。不管任何時候,都會微微落后顓頊一步,想不起來究竟是顓頊的威嚴,還是的不敢僭越,讓如此做,反正不知不覺中已經了習慣。連王后都不敢真和顓頊并肩而行,其他妃嬪更不敢。大概正因為整個紫金頂上都沒有人真能站在顓頊旁,馨悅從沒覺得自己“微微落后的一步”有什麼問題。可今夜,突然發現,原來,顓頊是可以與人并肩而行的。
顓頊走得沉穩從容,小夭卻時而走在草地上,時而在石塊上一蹦一跳,但不管小夭是快還是慢,顓頊總是隨在旁。小夭踩在一塊長滿青苔的石頭上,腳一,子搖搖晃晃,就要跌進溪水里,顓頊忙手拽住。人是沒跌進溪里,一只腳卻踩在了溪水里,裾都了。顓頊自然而然地蹲下,起小夭的裾,幫小夭把掉的子擰干。
小夭彎下腰,一手扶著顓頊的肩膀,一手掉了鞋,顓頊起時,順手拿了過去,幫小夭拎著。小夭指著溪水,不知道在說什麼,顓頊搖頭表示不同意。他的坐騎飛來,顓頊拽著小夭躍到了坐騎上,向著小月頂的方向飛去。
藏在暗窺的馨悅想要離開,可全沒有一點力氣,勉強行了兩步,腳下一個踉蹌,狼狽地跪在了地上。馨悅覺得這一刻的覺,就好像小時候突然得知并不是風無限的尊貴小姐,而只是一個質子,隨時都有可能被殺掉,又冷又怕,看似擁有一切,其實一個不小心,自己擁有的一切剎那都會消失。
曾經,以為顓頊風流多,擔心自己不得不一輩子忍他常把新人換舊人,可真嫁到紫金頂后,才發現顓頊對人其實很冷淡,一心全在國事上,待并不溫存,可待別的人也不溫存。只要不犯他,他一直很給面子,一直在所有妃嬪面前給予王后的尊重。以為顓頊就是這樣的無,反倒放下心來,可是當心里藏了那個猜測后,一日比一日害怕,害怕顓頊既不是多,也不是無,他只是把所有都給了一個人。
顓頊把小夭保護得太嚴實,觀察了幾十年也所見不多,可數十年來,顓頊風雨無阻地日日去看小夭;他允許小夭砸傷他的臉,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著傷痕時,眼都是痛楚思念;他能心甘愿地為小夭擰拎鞋……紫金頂上的人斗來斗去,但們不知道顓頊陪伴時間最長的人不是紫金頂上的任何一個人,而是小夭。為王后,也最多一個月見一次顓頊,可只有小夭,日日都能見到顓頊。
當年,嫁給顓頊時,馨悅認為自己獨一無二。的自信并不是來自自己,而是背后的神農氏、赤水氏和整個中原,可后來有了阿念,所有的,阿念都有,甚至比更多。阿念以整個帝國做嫁妝,嫁給了顓頊,所有人都勸接,甚至是哥哥去五神山向白帝提親,幫顓頊求娶阿念為王后。不得不接,因為無法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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