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和苗莆打起珠簾,請璟進去。
阿念笑對小夭說:“姐姐的客人到了,我晚些再來陪姐姐玩。”
阿念對璟微微頷首,離開了。
小夭指指剛才阿念坐的位置,笑請璟坐。
小夭面蒼白,子瘦削,但因為穿了溫暖的黃,又暈了一點胭脂,并不覺得沒神,反而像是迎著寒風而開的迎春花,在料峭春寒中搖曳生姿,脆弱卻堅強的。
璟心是翻江倒海的痛苦:“小夭,我……”
小夭靜靜地凝視著他,在專注地聆聽。
璟艱難地說:“三個多月前,就是你第一次給制藥那段日子,意映纏我纏得非常,往日,我可以立即離開青丘,躲開,可有病,我逃都逃不了。有一晚,竟然試圖自盡,連都驚了。在的訓斥下,我只能守著,后來……我覺得我看到你了,你一直對我笑……”璟滿面愧疚,眼中盡是痛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我醒來時,我和意映相擁而眠。”
小夭淡淡說:“你應該是中了迷失神志和催發的藥。可你跟我學習過很長一段日子的醫,怎麼會那麼容易中了意映的藥?”
璟的手握拳頭,似乎滿腔憤怒,卻又無力地松開:“是給我下的藥。”至親的設計,讓他連憤怒都無可以發泄。
小夭有點驚詫,輕聲說:“竟然是太夫人。”
璟痛苦地彎著子,用手捂住臉:“意映告訴我,只是想做我的妻子,如果我想殺了,可以手。那一刻,我真的想殺了,可我更應該殺了的是自己……我從屋逃出,逃到了軹邑,卻不敢去見你,躲在離戎昶的地下賭場里,日日酩酊大醉,十幾日后,離戎昶怒把我趕到小祝融府,我才知道原來你早去了高辛。”
小夭想,難怪那三個月來,璟很反常,一直沒有聯系。
璟說:“我本想尋個機會告訴你這事,可你要趕著為制藥,一直沒機會。等你制完藥,沒等我和你坦白,意映就、就暈倒了……小夭,對不起!”
小夭沉默了半晌,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至讓我覺得我沒有看錯你,我的信任沒有給錯人,但事已經發生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你也不要再怨怪自己了。”
小夭摘下脖子上戴的魚丹紫項鏈,輕輕放在了璟面前:“太夫人應該近期會為你和意映舉行婚禮,到時,我就不去恭賀你了,在這里提前祝福你們,相敬如賓、白頭偕老。”
璟霍然抬頭,盯著小夭。
水晶盆里,阿念剛才變幻的荷花正在凋零,一片片花瓣飄落,一片片荷葉枯萎,隔著凋敝的殘荷看去,小夭端坐在榻上,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沒有看他。不過是一個水晶盆的距離,卻像是海角天涯。
璟的手簌簌輕,默默拿起魚丹紫,向著殿外走去。他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了顓頊起居的殿堂。
隆看到璟失魂落魄的樣子,為了調解氣氛,開玩笑地說:“顓頊,這人和人真是不一樣,我看你邊一堆人,也沒見你怎麼樣,璟才兩個人,就弄得焦頭爛額、奄奄一息了。你趕給璟傳授幾招吧!”
顓頊笑了笑,璟卻什麼都沒聽到,面如死灰、怔怔愣愣。
顓頊對隆說:“今日是談不了事了,你送他回去吧!”
隆嘆了口氣,帶著璟離開了。
十幾日后,在涂山太夫人鑼鼓的安排下,青丘涂山氏匆匆放出婚禮的消息,涂山族長不日將迎娶防風氏的小姐。
這場婚禮倉促得反常,但涂山太夫人將一切因由都攬到了自己上,說自己時日無多,等不起了。
眾人都接了這個解釋,贊防風意映孝順,為了太夫人,連一生一次的大事都愿意將就。
顓頊收到涂山長老送來的請帖,命瀟瀟準備了重禮,恭賀涂山族長大喜,人卻未去。
顓頊明明知道,小夭和璟分開了,他更應該小心拉攏璟,往常行不得自由,現在能借著涂山族長的婚禮,親自去一趟青丘,對他大有好,可顓頊心很復雜,一方面是如釋重負的欣喜,一方面又無法克制對這場婚禮的厭惡。最后,他索把一切拜托給了隆,自己留在神農山,陪伴小夭。
午后,小夭倚在暖榻上,和顓頊、阿念說話,拎著涂山氏的請帖,問道:“幫我準備賀禮了嗎?”
顓頊淡淡說:“準備了。”
阿念不解地問:“你們為什麼都不肯去青丘?這可是涂山族長的婚禮……”
“阿念,別說了!”顓頊微笑著打斷了阿念的話。
明明顓頊神溫和,阿念卻有點心悸,不敢再開口。
小夭看著水,默默計算著時辰,馬上就要是吉辰了。此時,璟應該已經和意映站在喜堂中。
水中的水一滴滴落下,每一滴都好似毒藥,落到了小夭心上,腐蝕得的心千瘡百孔。小夭知道自己不該想,卻如著了魔一般,盯著水,一邊算時間,一邊想著璟現在該行什麼禮了。
涂山府肯定張燈結彩,十分熱鬧!
璟一吉服,和意映并肩而站。
禮高聲唱和:一拜天地!
璟和意映徐徐拜倒……意映如愿以償,肯定心花怒放,可璟呢?璟是什麼表……小夭突然覺得心一陣急跳,跳得幾乎不過氣來,跳得眼前的幻象全部散開。
顓頊問道:“你不舒服嗎?”
小夭搖頭,“沒有!只是有點氣悶,突然想呼吸點新鮮空氣。”小夭匆匆出了殿門,顓頊忙拿了大氅,裹到小夭上。
小夭站在庭園,仰著藍天,為什麼相柳突然讓到他的存在?他是到了的痛苦,還是因為他此時正在青丘,親眼看著璟和意映行禮,想到了不會好?他是在嘲笑,還是想安?
顓頊問:“你在想什麼?”
小夭說:“我突然想起種給相柳的蠱,我的痛,他都要承,那我心上的痛呢?他也需要承嗎?他說他是九命之軀,我的痛對他而言不算什麼,可心呢?心他只有一顆吧!”
顓頊按住小夭的肩膀,嚴肅地說:“我不管你之前在清水鎮和他有什麼往,但不要和相柳走近!”
小夭苦地說:“我明白!”
顓頊說:“雖然你一再說那蠱沒有害,但等你病好后,再仔細想想,如果能解除,最好解除了。”
“嗯!”
小夭仰著藍天,靜靜著自己的心在和另一顆心一起跳。那些強著的痛苦,也許因為有了一個人分擔,似乎不再那麼難以承。
小夭的病漸漸好了,又開始做毒藥。
生病的這段日子,顓頊代收了不靈草靈藥,小夭沒吃多,正好用來調制毒藥。
小夭談笑如常,可做的毒藥全是暗調,黑的蝙蝠、黑的葫蘆、黑的鴛鴦、黑的芙蓉花……一個個擺放在盒子里,看上去簡直讓人心糟糕頂。但通過制作這一個個黑暗無比的毒藥,小夭卻將痛苦宣泄出來一些。
春暖花開時,小夭帶阿念去軹邑城游玩。
阿念被小販用柳枝編織的小玩意兒吸引,打算挑幾個拿回去裝東西,小夭讓海棠和珊瑚陪阿念慢慢選,悄悄走進涂山氏的車馬行,把毒藥寄給了相柳。
想到相柳看到毒藥時的黑云頂,小夭忍不住角抿了淺笑。
小夭返回去找阿念時,看到阿念竟然和馨悅、隆在一起。
馨悅埋怨小夭:“你有了親妹妹,就不來找我玩了,連來軹邑城,都不來看我。”
小夭忙把責任都推到顓頊上:“顓頊不讓我隨便跑,要我好好休養,今日是我生病后第一次下山,打算過一會兒就去找你的。”
馨悅這才滿意,親熱地挽住小夭的胳膊:“既然來了,就別著急回去,到我家吃晚飯,我派人給顓頊送信,讓他一起來。”
阿念立即挽住小夭的另一只胳膊,不停地扯小夭的袖子,暗示拒絕。
馨悅立即察覺了阿念的小作,睨著小夭:“你難道打算和我絕嗎?”
小夭頭痛,求救地看向隆,隆咳嗽了兩聲,轉過子,表明他莫能助。
小夭干笑了幾聲,對阿念說:“我們就去馨悅家里玩一會兒,等吃完晚飯,和顓頊一起回去。”
馨悅笑起來,阿念噘,不滿地瞪著小夭,小夭悄悄的手,表明還是咱倆最親,阿念這才勉強點了點頭。
小夭怕阿念和馨悅鬧起來,本不敢現在就去小祝融府,只得借口想買東西,帶著兩人在街上閑逛。大街上人來人往,阿念和馨悅還能收斂一些。
好不容易熬到顓頊趕來,小夭立即沖到顓頊邊,咬牙切齒地說:“從現在開始,阿念和馨悅都給你了,不許們再來纏我!”小夭一把把顓頊推到馨悅和阿念中間,去追隆。
隆笑著祝賀小夭:“終于逃出來了,恭喜!”
小夭沒客氣地給了他一拳:“見死不救!”
隆說:“沒辦法,我最怕應付人了。”
隆回頭看,不知道顓頊說了什麼,馨悅和阿念居然都笑意盈盈,隆不嘆服地說:“還是你哥哥厲害啊!”
小夭回頭看了一眼,撲哧笑了出來:“估計他是拿出了應付各路朝臣的魄力和智慧。”
到了小祝融府,也不知馨悅是真的想熱款待顓頊和小夭,還是存了向阿念示威的意思,一個倉促間準備的晚宴,居然十分隆重。在馨悅的指揮下,整個府邸的婢仆役進進出出,雀無聲,井井有條。
阿念本來還不當回事,可當知道馨悅的母親常年住在赤水,整個小祝融府其實是馨悅在打理,看馨悅的眼神變了。小祝融府看似只是一個城主府邸,可整個中原的政令都出自這里,所有中原氏族的往來,和軒轅城的往來,復雜的人際關系都要馨悅在背后打理,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至阿念知道就完全沒有能力做到。
阿念沉默地用飯,因為的沉默,晚宴上沒有起任何風波,眾人看上去都很開心。
晚宴結束后,隆和馨悅送顓頊三人出來,隆和顓頊走在一旁,聊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小夭們雖然距離很近,卻什麼都聽不到,顯然是隆或者顓頊下了制,看來談的事很要。
回到紫金宮,瀟瀟和金萱都恭候在殿,顓頊對小夭和阿念說:“我要理一點事,你們先去洗漱,洗漱完到小夭那里等我,我有話和你們說。”
小夭和阿念答應了,各自回去洗漱。
小夭洗漱完,珊瑚幫著絞干了頭發,阿念才來,頭發還漉漉的,急急忙忙地問道:“姐姐,哥哥要和我們說什麼?”
海棠拿了水晶梳子,一邊給阿念梳理頭發,一邊慢慢地用靈力把阿念的頭發弄干。
小夭說:“不知道,只是看他那麼慎重,應該是重要的事。”
顓頊走進來,海棠和珊瑚都退了出去。
阿念張地看著顓頊:“哥哥,你到底要說什麼?”
顓頊看了看阿念,目投向小夭:“我是想和你們說,我要娶妻了。”
“什麼?”阿念猛地站了起來,臉煞白,聲音都變了,“你、你……你要娶馨悅?”
“不是。”
“不是?”阿念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傷心,呆呆地站著,臉上的表十分怪異。
顓頊說道:“我要娶曋氏的嫡,不是我的正妃,但應該僅次于正妃。”
阿念茫然地看向小夭,兒不知道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人。小夭解釋道:“曋氏是中原六大氏之一,而且是六大氏中最強大的一個氏族,以前神農國在時,神農王族都要常和他們聯姻。”
阿念問道:“馨悅知道嗎?”
顓頊說:“現在應該知道了,隆會告訴。”
阿念低聲問:“哥哥的事說完了嗎?”
“說完了。”
“那我走了。”阿念飛快地跑了出去。
顓頊看著小夭,面容無悲亦無喜。小夭拿出了酒:“你想喝酒嗎?我可以陪你一醉方休。”
顓頊苦地笑著,接過小夭遞給他的酒,一飲而盡。
小夭說:“曋氏的那位小姐我見過,容貌雖比不上瀟瀟和金萱,但也很好看,子很沉靜,據說擅長做紅,一手繡功,連正經的繡娘見了都自愧不如。”
顓頊沒有吭聲,只是又喝了一大杯酒。
小夭說:“你如果娶了曋氏的小姐,就等于正式向舅舅們宣戰了,你準備好了?”
顓頊頷首。
小夭緩緩道:“外爺對中原的氏族一直很猜忌,因為不是你的正妃,外爺會準許,但畢竟是你正式娶的第一個人,怕就怕在舅舅的鼓下,那些軒轅的老氏族會不滿,詆毀中傷你,萬一外爺對你生了疑心,你會很危險……”
顓頊說:“我明白,但這一步我必須走,我必須和曋氏正式結盟。”
小夭出手,顓頊握住了的手,兩人的手都冰涼。
小夭用力抓住顓頊的手,一字字說:“不管你做什麼,不論你用什麼手段,我只要你活著!”
顓頊也用力握住小夭的手:“我說過,我要讓神農山上開滿凰花。”
小夭舉起酒杯,顓頊也舉起了酒杯,兩人相一下,喝干凈。
顓頊放下了酒杯,對小夭說:“我很想和你一醉方休,但我還有事要理。”
小夭搖搖酒杯:“你去吧!只要你好好的,反正我一直在這里,我們有的是機會喝酒。”
顓頊終于釋然了幾分,道:“小夭……”
小夭歪頭看著他,顓頊沉默了一瞬,微笑著說:“婚禮上,不要恭喜我。”
“好!”小夭很清楚,那并不是什麼值得恭喜的事,甚至可以說是顓頊的屈辱。
顓頊轉,頭未回地疾步離去。
小夭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啜著。
喝完后,提起酒壇,去找阿念。
海棠看到來,如釋重負,指指簾,退避到外面。
小夭走進去,看到阿念趴在榻上,嗚嗚咽咽地低聲哭泣著。
小夭坐到旁,拍拍阿念的肩膀:“喝酒嗎?”
阿念翻坐起,從小夭手中搶過酒杯,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干,一邊咳嗽一邊說:“還要!”
小夭又給倒了一杯:“現在回五神山還來得及。”
阿念說:“你以為我剛才沒想過嗎?我現在是很心痛,可一想到日后再看不到他,他卻對別的人好,我覺得更痛,兩痛擇其輕。”阿念就像和酒有仇,惡狠狠地灌了下去,“這才是第一次,我慢慢就會適應。”
小夭嘆氣:“你沒救了!”
阿念哭:“這段日子,哥哥從不避諱我,常當著我的面抱金萱,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肯定和你一個想法,想我離開。在五神山,我只有思念的痛苦,沒有一點快樂,在哥哥邊,縱然難,可只要他陪著我時,我就很快樂。即使他不陪我時,我想著他和我在一起時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也很快樂。”
小夭忽而發現,阿念從不是因為顓頊即將為什麼人、擁有什麼權勢而慕他,而其他人,不管是金萱,還是馨悅,們或多或是因顓頊的地位和握有的權勢而生了仰慕之心。
小夭問道:“阿念,如果……我是說如果現在顓頊還在高辛,是個空有王子頭銜,實際卻一無所有的男人,你還會愿意和他在一起嗎?”
阿念一邊抹眼淚,一邊狠狠地瞪了小夭一眼:“你一說這個,我就恨你!如果不是你,哥哥就不會回軒轅。他永遠留在高辛,那多好!”
小夭肯定,如果顓頊是留在高辛的顓頊,馨悅絕不會喜歡顓頊。馨悅要的是一個能給予萬丈芒的男人,而阿念要的是一個肯真心實意對好的男人。阿念錯了人,可已經無法回頭。
小夭抱住了阿念。
阿念推:“你走開!我現在正恨你呢!”
小夭道:“可我現在覺得你又可又可憐,就是想抱你!”
阿念噎噎地說:“我恨你!我要喝酒!”
小夭給阿念倒酒:“喝吧!”
小夭本來只想讓阿念醉一場,可阿念絮絮叨叨地說著和顓頊的往事,小夭想起了璟,平日里藏起的悲傷全涌上了心頭,不住也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稀里糊涂地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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