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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夏至》 第65章 番外(03)

[04]

 關于晏斯時的很多事, 夏漓是開始跟他同居以后才知道的。

 譬如不管多晚睡,他都習慣在早上固定的時間起床。他說這是之前強迫自己形的生鐘,因為一旦屈從于渾渾噩噩的狀態一直睡下去,便會變得越來越沒有神。

 譬如他每周一定會出兩次時間鍛煉, 這也是因為運可以讓人對自己的狀態更有掌控, 同時可以產生多胺。

 譬如他是在本科時學的畫畫, 最初也是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進行的嘗試,先學素描,再學油畫, 一到兩周去一次畫室, 那里的環境好比學校圖書館, 能讓他進平靜的心流時刻。

 現在, 當他面對一些事而毫無頭緒的時候, 也會習慣先在紙上涂涂畫畫——那就是當時搬家時, 夏漓整理的那一箱子手稿的由來。

 再譬如, 在夏漓看來似乎什麼都能一學就會的天才,其實也有不會的東西——下廚。

 明明是照著食譜一比一復刻,鹽、胡椒或是黃油的重量, 都確到了0.1克, 但做出來的東西,就好像快餐店的預制菜,不能說難吃, 但味道總有種工業流水線般的馬馬虎虎。

 剛來濱城那一陣,兩人再忙也出時間,一起去逛商場和超市, 親自挑選好看的餐與廚

 或許是為了不辜負當時的這份熱, 晏斯時一再努力想要進廚藝。像是做化學實驗, 家里各種材料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細,細到所有品牌都跟教程里一模一樣。

 夏漓屢次試吃,屢次不忍心打消晏斯時的這份用心。

 不過顯然,晏斯時是有自知之明的。

 這天的牛排端上桌,他拿銀餐刀切下一小塊,淺嘗一口就放下了叉子,而后很鄭重地宣布:“廚藝確實是我越不過去的一道天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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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漓愣了下,趕道:“沒關系,你已經很厲害了。大部分人做到八十分就已經不錯了,而你已經做到了九十九分!”

 “還是在你這兒扣了一分。”晏斯時若有所思,“那只能在其他方面彌補了。”

 后來夏漓連連告饒,真的不必再彌補,已經是一百分了。

 “不,一百零一分!”讓他停下來。

 晏斯時則評價,假如非得給也扣一分的話,“那一定是扣在口是心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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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濱城氣候溫暖,冬天最冷的時候,穿一件薄風就能對付過去。

 這天夏漓的朋友圈被北城下雪的視頻和圖片刷屏,發現每到這個時候,對北城總能生出一些淺的喜歡。

 晏斯時的反應很干脆:喜歡那就去看看。

 聞疏白前一陣回北城了,聽說晏斯時和夏漓要回來,讓他們去聞家吃飯。

 晏斯時婉拒,說就回來過個周末,不想興師眾叨擾旁人。

 聞疏白得知他們住在桃月里,就說想去拜訪一趟,他只上回幫晏斯時的忙,人收拾屋子的時候去看過。

 晏斯時說正好,晚上吃火鍋,人多熱鬧些。

 吃火鍋自然是夏漓的提議。

 當時順口一提,又立即否決了,因為晏斯時不能吃辣。

 晏斯時卻說沒關系,這樣冷的天氣,確實與火鍋最為相得益彰。

 聞疏白到時,鍋里湯已經燒熱,不是京式的銅鍋涮羊,而是川式火鍋,鴛鴦鍋底。

 阿姨熬了一下午的高湯,辣的那一邊加了牛油火鍋底料,紅彤彤的,人一看就害怕。

 聞疏白笑說:“怎麼不去火鍋店吃?自己弄不麻煩?”

 夏漓說:“火鍋店可沒有這麼好的雪景。”

 雕花窗欞的朱窗半敞,外面即是堆滿雪的院子,幾竿修竹,疏闊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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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疏白欣賞一會兒,“你們是會的。”

 人已到齊,夏漓開始下菜。

 片過又提前腌漬的牛鍋,辣湯清湯各一半。

 晏斯時見夏漓夾著了一片辣湯里的牛,沾一點芝麻油送口中,問辣不辣。

 “不辣,還好哎。你要嘗一下嗎?”

 夏漓說著,也夾了一片給晏斯時。

 晏斯時嘗一口,面不改對聞疏白說:“確實不怎麼辣。你也試試。”

 聞疏白正覺得清湯里的,吃起來稍有些不帶勁,聽晏斯時這樣說,立即自己也夾了一片。

 辛辣,他差點跳起來,一邊哈氣一邊說:“……你騙我!”

 晏斯時這才不慌不忙地端起了冰水,“能騙一個是一個。”

 夏漓笑看著他鼻尖出汗,耳后皮一片,忙說:“我可沒騙你,我是真覺得不辣。”

 聞疏白控訴晏斯時:“怎麼騙人這件事還帶傳承的。”

 夏漓說:“傳承?”

 “霍阿姨不也是楚城人嗎?”聞疏白看一眼晏斯時,見他神平靜,方繼續說道,“我讀書那會兒過來玩,霍阿姨有時候會親自下廚做家鄉菜,跟我說菜一點都不辣。然后第二回,就換一個說辭,說這回是真不辣……”

 夏漓笑出聲。

 晏斯時說:“同樣的當你能上三次。”

 聞疏白不甚服氣:“這能怪我?你們這種長得人畜無害的人騙什麼人,你們才應該反思。”

 夏漓很喜歡聽晏斯時以前的事,就讓聞疏白多說點。

 聞疏白說:“他自己不告訴你?”

 夏漓說:“同一件事不同視角說出來是不一樣的。”

 聞疏白看向晏斯時:“看看,人家不信任你,找我二次求證呢。”

 晏斯時不為所:“挑撥離間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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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疏白笑問夏漓:“想知道些什麼?”

 夏漓說:“第一次跟你見面,有個孩子,好像跟晏斯時很,后來在綠爽齋門口,我又見過。”

 晏斯時看,“你怎麼不直接問我。”

 夏漓笑說:“那你不就會知道我在吃醋了嗎?”

 晏斯時輕笑。

 聞疏白怎會放過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機會,“你說的應該是方舒慕。跟晏斯時訂過娃娃親。”

 夏漓:“……新中國立的時候沒有通知到位嗎?”

 聞疏白哈哈大笑,“直到晏斯時轉學之前,他倆關系都還不錯的。”

 晏斯時糾正:“一般。”

 聞疏白不理他,“可能就因為,那時候雖然對晏斯時興趣的人多的,但敢主接近的人卻不多。”

 夏漓點頭:“蠻漂亮的。”

 晏斯時這時候接了公筷,一邊將羊鍋中,一邊問夏漓:“不吃醋了?”

 夏漓說:“主觀地吃醋,客觀地覺得很漂亮,又不沖突。”

 聞疏白笑說:“你格真的很有趣。”

 夏漓:“謝謝。你也是。”

 晏斯時語氣淡淡的:“我還在這兒。”

 火鍋這東西,明明似乎沒吃多,不知不覺卻就飽了。火已經關小,清湯里煮著素菜,大家偶爾提筷撈一箸。

 聞疏白喝了口啤酒,問晏斯時:“話說,你們這趟回北城,不去你爺爺那兒看看?”

 晏斯時說:“看況。”

 聞疏白說:“他老人家不愧是戎馬崢嶸過來的,下手還真狠,說大義滅親真就大義滅親。你爸現在夠焦頭爛額的,手里的事兒全都停了,也不知道得一細查。”

 晏斯時神平淡。

 晏家那一攤七八糟的事,夏漓此前已經聽晏斯時講過,也很明白他為什麼離開北城沒有一丁點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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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晏斯時一眼,問聞疏白,“那,那個誰呢?”

 聞疏白說:“我還真不知道,只知道老爺子一出手沒多久,就帶著小孩出國了,現在在哪兒杳無音信。晏叔自難保,這回可能真要栽個大跟頭,估計不會再回來了。”

 都是長輩,聞疏白也不好褒貶什麼,“還有方叔,很多事跟晏叔牽涉頗深,能不能全而退也不好說。所以方舒慕一直在老爺子跟前照顧,希他能說句話。”

 晏斯時和夏漓一時都沒說話。

 “你倆不在北城也好的,這些事我作為旁觀者,聽我爸提一句都覺得煩。我爸上回跟老爺子吃飯,老爺子還說,晏家是家門不幸,我爸當個前車之鑒。”聞疏白苦笑,“所以我爸這一陣管我跟管孫子似的。”

 吃完火鍋,三人移步到茶室,喝了一巡熱茶,眼看又要飄雪,聞疏白就先走了。

 沒多久,天果然又開始落雪,夏漓放了茶杯,外套都來不及穿,興地跑進院里。

 正踩著那些松如綿的積雪,夏漓瞥見晏斯時走了出來,拿著的羽絨服和羊絨圍巾。

 他給披上羽絨服,圍巾繞一圈裹上,說:“別冒了。”

 夏漓上前一步,兩手揣進他的外套口袋里,仰頭問:“你小時候也會在這里玩雪嗎?”

 晏斯時點頭,又說,“不過后來主要是陪人玩。”

 “霍阿姨?”

 “嗯。”晏斯時垂眸,淡淡地說,“也不喜歡北城,只下雪的時候會高興一點。”

 “聽聞疏白說的話,我覺得阿姨是個很有心的人。還有,不是拿你的仿作,騙人家是真跡嗎。”

 晏斯時點頭。

 他對霍青宜自殺久久無法釋懷的很大一部原因,就是實在是一個很好的人。

 背地里跟晏綏章吵得不可開,面對他時,卻從沒發過脾氣,教他什麼都那樣溫耐心,他做錯事也不惱,甚至會笑說,這樣才是正常的小孩子嘛。小孩子笨一點才好,像聞家小白,傻乎乎的多可。也好騙。阿時你就是太聰明了,聰明的小孩容易不開心。

 一個做媽媽的,真的沒“騙”他,譬如把糖罐里的糖換鹽,哄他自己給自己泡糖水喝;打雪仗時假裝自己被砸得流鼻,在他關切跑過去時,冷不丁往他領子里扔個雪球,那時候他才八歲,親媽起手來真是一點不手

 當然也是,修繕房屋的時候,特別叮囑工人不要掉檐下的燕子窩。每年春天燕子回來,就開心極了。是不準家里的保姆買燕窩回來燉的,說不如多喝一碗銀耳湯,效果一樣。

 這個地方有太多回憶,且每一樁想起來都是好。

 他猶記得有一年小學放學回家,進門時趴在石桌上睡著了,聽見靜醒來,一邊打呵欠一邊笑說,廚房里燉了藕湯,這一回總算買對了,是那種能燉得爛的糯藕。那一天有絢麗的火燒云。

 夏漓被晏斯時摟在懷里,靜靜地聽他講述。

 雪落了他們滿肩。

 待洗過澡,在晏斯時以前住的臥室躺下時,雪已經停了。

 積雪似是吸走了所有的聲音,讓整個世界靜悄悄的。

 夏漓聆聽這份寂靜,開口時聲音輕如霧氣:“那天也是在下雪……”

 “哪天?”

 “……”夏漓卻不好意思繼續說了。

 然而晏斯時明顯知道想說什麼,黑暗里他落下一聲輕笑,隨即低頭親

 原本只想淺嘗輒止,但兩人之間的發展,似乎從來不由理智決定,他吻的那一刻,腦中便不自覺閃現那些片段,說的也是在下雪的“那天”,他的生日。

 也是在他的房間里,在楚城的另一個房間。

 室暖氣很足,夏漓出了一汗。空間太安靜,一丁點急促的呼吸聲,都顯得分外明顯。臨時回來,沒有提前準備措施,保險起見,晏斯時從不做冒險的嘗試。而即便如此,他依然有的是辦法。

 晏斯時回到旁時,窩進他懷里,整個人都在栗,像琴弦掙斷,空氣里起的弦音久久未散。

 片刻,夏漓就趁著這余音,掀開被子。

 晏斯時立即將手臂一捉。抬眼直勾勾地看著他,手臂輕輕一掙。那有熱度的目,讓他不自覺地松了手。

 晏斯時手指陷夏漓腦后的發間,閉了閉眼,終究不舍得,于是似乎半分鐘不到,就徑直將提了起來。他想去吻的時候,躲開了,臉埋在他肩窩,悶聲說,我也想讓你快樂。

 晏斯時便吻的頭發,低聲說:“你陪著我就足夠了。”

 醒來時天大亮。

 夏漓以為時間已經很晚了,手機看一眼,才知九點不到。

 那樣亮堂的,來自于室外。

 夏漓起,靸著拖鞋走到了窗邊。

 往外一看,晏斯時正在院子里,蹲在雪地上喂鳥。

 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小鳥,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一褐不溜秋的羽,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

 不怕冷,也不怕人,就在晏斯時跟前,啄食他丟下的谷粒。

 夏漓不敢出聲,怕驚擾到了小鳥。

 倒是晏斯時,似乎覺察到了,轉頭看一眼。

 他將手里剩下的谷粒往雪地上一扔,拍了拍手,起,朝走過來。

 夏漓開了窗戶,晏斯時手臂撐在窗臺看上的白,比雪還要明凈。

 “早上好。”他說。

 夏漓微笑,“早上好。”

 天地寂靜。

 看著晏斯時,第一次想到天荒地老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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