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回了世安院了,著悉的青綠帳子,還有些許怔愣。旋即就想到自己昏過去前,在自己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歲歲,一下子便急了,要坐起。
這一,卻是把端藥進來的冬珠給驚了,欣喜萬分喊了聲,“世子妃醒了……”
話音剛落,阿梨還未來得及有什麼反應,便見一個纁紅的影,從外間疾步走了進來,是還未來得及換下服的李玄。
阿梨坐起來,手便被李玄握住了,握著,得都有點疼了。掙扎了一下,小聲道疼,又驚得李玄立即松開了,手足無措的樣子,倒像是把當什麼易碎的琉璃擺件了。
李玄抬手去阿梨的鬢發,低聲問,“可還有哪里不舒服?頭還暈嗎?”
這一覺一睡,阿梨的神倒是好了不,不暈也不困了,只搖頭道,“沒什麼不舒服的。”
夫妻倆正低聲說著話,李玄懷中的歲歲卻是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紅腫的眼,看見面前安然無恙的娘親,嘩地一下就要撲上去,嚇得丫鬟嬤嬤大驚失,就連一貫穩重的李玄,都立即一把環住了兒。
小家伙還什麼都不知道,嗚嗚地掉眼淚,可憐兮兮出手,道,“娘抱……”
阿梨被哭得心,忙出手,要去接李玄懷里的兒。李玄卻只不讓,不李玄不肯,就連嬤嬤都來勸,道,“您月份尚淺,還需得養著。小娘子年歲小,只怕不知輕重沖撞了去,還是讓世子抱著吧。”
阿梨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沖撞不沖撞的?
歲歲打小就是帶的,與最親,便是李玄和侯夫人,都得朝后靠的。別說只是暈了會兒,便是真的病了,歲歲哭了,也得哄啊。
李玄見阿梨一臉莫名,邊手輕拍懷里的兒,邊吩咐嬤嬤。“把藥放下,出去。”
嬤嬤一聽立馬冬珠把藥放下了,邁著靜悄悄的步子,像是怕驚著誰一樣,小心翼翼關了門,便出去了。
李玄哄得兒止住了淚,便與阿梨道,“先吃藥,吃了藥再說。”
阿梨看了眼那黑乎乎的湯藥,間先泛上了一酸味,差點嘔出來,眉心蹙得死死的,扭過臉,那惡心勁兒過去后,才發現李玄的手一直在背上輕輕拍著,邊張地問,“可好些了?”
阿梨心道,怎麼覺自己了滴滴的病秧子了,納悶抬臉,卻見李玄一臉張盯著自己,可眸子里偏又藏著幾分喜悅神,張便問,“我怎麼了?”
李玄沒急著答,先端了溫水過來,喂阿梨喝了半盞,才開口道,“你先別急,你沒生病,只是有了子,還不到兩個月。你最近照顧歲歲太累了,子吃不消,又一時氣急,才暈的。”
阿梨聽到那句“是有了子”,后頭的話,就一句都沒聽進耳里了,整個人愣在那里,不知說什麼好。
倒是李玄,見阿梨愣在那里,顯然是沒繼續聽自己的話,便住了,等阿梨自己消化反應。
興許是懷孕的婦人反應都慢些,阿梨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愣愣抬眼,不確定地問,“不會是大夫弄錯了吧?我這個月的月事——”
說著說著,阿梨就停住了。
這個月的月事,還真的沒來,因為要照顧生了病的歲歲,也沒太放在心上。這麼說,這莫名其妙犯困的病,不是春困,是因為有了子?
李玄見阿梨那副怔愣的模樣,不由得心頭一,額抵著阿梨的額頭,抬手輕輕了阿梨細黑長的發,低聲道,“阿梨,我很高興。這孩子雖來的比我預想的早了些,但我還是很高興。我盼著你腹中的這一個,是個小郎君,日后長大了,便能與我一起,保護你和歲歲。”
阿梨抬眼,便見李玄眼里全是,因這來得過于著急的孩子而懸著的心,莫名便落了地,不由得輕輕點了點頭,回應了李玄,“嗯。”
但“嗯”過后,又不知自己在回應點什麼,面上有些紅,便逃避似的轉過臉,去看歲歲。
小家伙見爹爹湊娘親那樣近,有些醋了,著急拍手,試圖吸引娘親的注意力,“娘抱!娘抱歲歲!”
阿梨捂著咳了聲,住那莫名其妙的,朝李玄道,“我抱抱歲歲吧,剛才肯定嚇壞了。”
李玄雖看重阿梨腹中的孩子,但自然是更疼歲歲的。他一得知消息,匆匆趕回來,連袍都未來得及換下,便從母親懷里接過了歲歲,小家伙哭得面紅耳赤,差點要過去的樣子,李玄亦嚇得不輕,又怕吵著阿梨,只得抱著出去哄。
眼下看小家伙冷靜下來,不似方才那樣激了,倒也點了頭,“好。”
說完,卻沒把歲歲給阿梨,而是耐心與兒說教道,“娘子不方便,歲歲讓娘抱可以,但要輕輕的,好不好?”
歲歲眼點點頭,然后便被阿梨輕輕攬進了懷里。小家伙立馬把臉在母親的懷里,小手攥著母親的襟,仿佛怕一松手,母親就跑了似的,張兮兮的樣子,看得阿梨心酸不已。
想起李元娘那番誅心的話,心仿佛被什麼揪住一樣,難得厲害,不為自己難,是為歲歲。
李玄在一側,見阿梨這番郁郁神,自然聯想到剛才發生的事,他雖不在場,沒有目睹全部,可早已從母親和下人的口中得知了全過程。
他神微冷,面上卻不顯,只聲與母倆說著話,安著被嚇壞了的兒。
歲歲今日哭了好幾場,早就累得不輕了,又窩在母親香香的懷里,只覺得這便是天底下最令人安心的地方了,漸漸合眼睡過去。
見兒合眼要睡,李玄適時住了,阿梨則輕輕哼著歌,聲音輕,曲調婉轉,平鋪直述的民間小調,這還是在蘇州時學來哄歲歲的。
在這悉的旋律中,歲歲沉夢鄉,花瓣一樣的微微張著,小口一起一伏的,顯然是睡沉了。
阿梨見狀,便把兒放進榻的里側,又給蓋了褥子,才轉過臉,便見李玄也還未走,似有話要說,便等他開口。
李玄并未踟躕什麼,直接道,“阿梨,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給你一個代。”
阿梨聞言,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卻有些怏怏的,面上亦只一臉冷然。
小孩間打打鬧鬧,沒人會放在心上,阿梨也沒有那麼小氣,可李元娘的所作所為,卻是徹底踐踏了阿梨的底線。但說來說去,終究怪,歲歲會被旁人這樣說,也都要怪。
李玄看在眼里,何嘗不明白阿梨心里的不好,覺得自己虧欠了兒,害得歲歲要承這些閑言碎語。可李玄卻又沒辦法公布歲歲的世,若歲歲的份公之于眾,那首當其沖被責難的,便是阿梨。
嫁人和離,除去那些酸儒,沒人會上綱上線,大多在背后議論幾句,左不過說他李玄被迷得失了智。
可若人知道,阿梨做過通房,那便不一樣了。妾室尚且不可為正妻,更遑論通房,旁人只會輕視阿梨,連帶著輕視歲歲。
他刻意瞞著阿梨那些舊事,為的也是維護阿梨母,誰都找不出證據,證明阿梨便是當年那個他寵的通房。
只是,這般終究是委屈了歲歲,讓今日了這樣的欺侮。
李玄心里嘆了口氣,再看一臉冷然的阿梨,只抬手將擁進懷里,道,“我一定替你們母掙回個面。”
他還年輕,又有宗室這個份,搏一搏,未必不能在爵位上再朝上走一走,屆時再給歲歲討個封號,縱有人再拿歲歲的份做筏子,也敵不過實打實的封號。
況且,他和阿梨還會有孩子,最好如他所言,是個郎君。他會好生教養,有這麼個出息的兄弟,即便他和阿梨百年之后,也有弟弟護著歲歲,保不婆家欺侮。
他這番心思,阿梨不知,可被李玄這樣一哄,阿梨冷靜過后,倒也覺得自己先前太過悲觀,被李元娘的舉氣得沖昏了腦袋。
份固然重要,可李玄對歲歲實打實的偏,某種意義上,完全可以抵消份上的不足。否則李元娘也是侯府嫡,還是唯一的嫡出,又為何還要與娘家、與兄長聯絡?
只不過李元娘蠢,既想要娘家的幫襯,又不愿意放下段,落了個不尷不尬的境地,人覺得可笑罷了。
想通了,阿梨便也不再糾結于這無法改變的舊事上,看了眼擔憂著的李玄,心里驀地一,只搖搖頭,拉著他的袖子,道,“是我想岔了,我相信你。你是歲歲的爹爹,一定會對好的。”
李玄嗯了聲,又道,“不只是我,還有我們的兒子,他也會護著歲歲的。你什麼都不要想,安心養胎,我會理好的。”
阿梨點點頭,吃了藥,又被李玄塞了個甜津津的梅子糖,滿的苦味才被驅散了個干凈。
躺下后,閉上眼養神,并沒有睡著,也許是這段時日睡得太多了,沒什麼困勁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便聽見李玄逐漸遠去的腳步聲,也沒睜眼,猜到李玄應當是去理李元娘的事了,用舌尖頂了頂含在里、還未化開的那顆梅子糖,甜津津的滋味在舌尖漫開。
得試著相信李玄,畢竟,他們已經是夫妻了。
夫妻麽,便應當彼此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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