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淵修無道,他大多數時候都十足淡泊,甚至堪稱冷漠,從未有這樣生氣惱火的時候。
他從小教導燕枝一心向道,看著如同自己期的那般,慢慢長風華絕代的一代劍修,知道人追捧卻一直道心穩固,從未生出什麼風花雪月的旖念,心是極為滿意的。
可今日看著那滿妖邪的小醫修當著他的面和燕枝眉目傳,兩人甚至很顯然是識,華淵就氣得難以自持,再加上燕枝催著他走,還不是怕他留下來會傷?
素來連自己的安危都不怎麼放在心上,如今怎麼去擔憂起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醫修?
華淵越想越覺得怒不可遏,他負在背后的手青筋鼓起,口中說出的話更是怪氣:“我倒是忘了,燕兒如今雙十年華,也難免有年慕艾的時候。此人容殊麗,格癡纏,難怪燕兒青眼有加。”
燕枝想著殷晝的安危,其實也是在為自己的安危著想,答應照顧保護殷晝,還不是指自己日后遇險的時候有殷晝幫忙,卻怎麼也沒想到華淵這般一個清白利落的仙君,竟會把事想的這般齷齪。
與殷晝之間清清白白,充其量不過有幾分之心,但之心人皆有之,無論對人對還是對貓貓狗狗,世間麗可的什不知凡幾,燕枝什麼時候就攤上一個“年慕艾”、“青眼有加”的名頭了?
想來那話本也不是全無邏輯,也難怪師尊在話本之中會對那些捕風捉影的中傷、毫無據的詆毀深信不疑,從而對大失所。
但師尊這話不僅看低了燕枝,也看低了殷晝!
燕枝走到今日,不敢說自己究竟是個多好的人,但敢說自己為人明清正,行事俯仰無愧于天地之間,從無半分藏私齷齪之心。
殷晝與在某種意義上更是一致——殷晝對示好不過以求活命,選中是因為能打,未盡之語恐怕是因為無心、不近男的名聲在外,相對來說安全許多;
而愿意和殷晝合作,也不過防范著日后碎骨之境地,更是公平地將殷晝視為一個可合作的有力助手,為何到了師尊的眼中,他們竟像是一對狗男了?
燕枝心中浮起一怒氣,臉上難免也有幾分怒容,容貌明艷,怒的時候更增兩分昳麗:“師尊心中便是這樣想徒兒的?難不徒兒與什麼人來往好些,師尊便要對徒兒說出這般難聽的話?”
“徒兒一直將師尊視為不可超越的高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沒想到師尊這般有失偏頗,徒兒大失所。”
燕枝的神冷了下來,角繃,隨后便躬再行一禮:“師尊今日若是只有這些話要告誡徒兒,徒兒已經聽了不了。徒兒大病初愈,實在吃不消師尊如此‘護’。
師尊不如將心思多放在小師妹上,也省得小師妹一日日修為毫無進益,分明擔重責,卻不思進取,反而常常跑到我的府外來守株待我。”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乃是破天荒頭一遭對自己的師尊這樣不敬。
華淵似乎被這話刺中心中某,尤其是聽到燕枝說溫靜擔重責,仿佛已經知道了什麼一般,更是下意識退了半步,臉鐵青:“燕兒,這不是你為弟子應該說的話。”
“那師尊認為,弟子應該什麼樣才算是應該?”
燕枝這話不僅僅帶著今日被華淵懷疑的怒氣,還帶著在話本之中被無辜污蔑懷疑的委屈,更帶著磋磨致死的怨氣。
燕枝做華淵的弟子十余年,從未忤逆過他的意思,他要自己矜矜業業修神位,自己便從無懈怠,風雨無阻;
而在那話本之中,他要自己給溫靜讓路,自己也恭順讓道,從未搶過溫靜的東西。
沉默溫馴,步步忍讓,卻被旁人當待宰的羔羊,一刀刀將片羊湯,心有不甘,要起反抗,師尊還要怪不夠聽話,心有反骨?
憑什麼?
燕枝自認自己是個好徒弟,順從華淵的要求亦是因為敬服師尊,可如今信任裂,師尊的形象已經在心中開始逐漸倒塌,燕枝只覺得華淵對自己今日的怒火簡直毫無依據,甚至十分無理取鬧。
而華淵看著難掩怒容的燕枝,心中的怒火更是翻滾不休。
燕枝從未這樣忤逆過他,如今竟為了一個小白臉對為師尊的他如此不敬!
華淵氣急,上的靈氣已然開始暴,袍無風自鼓,燕枝看著他這般模樣,似乎有些理解話本之中為何華淵最后會朝手了。
也許華淵比想的還要剛愎自用,他心里想的永遠只有他的所謂大道,無論是燕枝,亦或者甚至包括溫靜,都不過如此罷了!
燕枝忽然覺得,那話本之中的許多事、給帶來的許多困執念,現在看來不過只是笑柄罷了。
養傷的這段時日,常常在冥想之時回想起話本里自己眾叛親離,走絕境的結局,總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了執念。
可以接寧無塵永無止境的陷害,可以接其他師弟師妹的指責,可是怎麼也想不通,一手育長大至今的師尊,知究竟是何等秉的師尊,是如何能對說出“罪當萬死”這四個字,又是如何能夠做到這般毫無波瀾地送去死的?
那時候想不明白,總在想自己究竟哪里不如溫靜,而如今燕枝豁然開朗。
因為無論是燕枝還是溫靜,其實在本質上都沒有任何不同。
對華淵來說,們兩個都不過只是神位的一個化影,他在意的也不過只有神位、只有他的千秋大道罷了。
燕枝醍醐灌頂,方才的那些惱恨在一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甚至只留下幾分嘲諷譏誚。
平靜地看著華淵怒氣沖沖的模樣,想起來年時華淵拉著的手,將帶到青云門的時候——那個人與面前的人似乎并不是同一個人,又終究是同一個人。
他好像變了太多,又好像從未改變。
燕枝不再回想前程,困和執念都已經有了答案,心如止水。
激華淵這十余年的悉心教導,卻絕不會因此再做任人污蔑詆毀的羔羊。
燕枝忽然一抖下擺,跪倒在華淵面前三步之遙的地方。
恭恭敬敬地給華淵磕了三個響頭,就如同當年總角之年的小小丫頭剛剛門時的模樣,滿臉恭敬。
“弟子不日將要閉關修煉太素心經,短則數月,長則數年,就此與師尊別過。師尊辛勤養育教導之恩,弟子沒齒難忘,惟愿師尊平安喜樂,所愿皆所得,歲歲無悔。”
燕枝跪得華淵猝不及防,他的眼中還帶著怒氣,又染上幾分不可思議。
可看著燕枝干凈利落的作,聽著一瞬間就沒了怨懟,甚至連怒氣都沒了的話語,華淵又覺得仿佛有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在從他的指間流去。
面前的影和數年的小丫頭廓重疊在了一起,華淵徒勞無功地了手,才反應過來他的掌心本就空無一。
似乎什麼也握不住,卻也似乎從未擁有。
【作者有話說】
“我不曾擁有過,卻仿佛失去千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