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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藏鷺》 第54章 第 54 章

 上面刻著‘霍’字的木牌被握在明楹的手中。

 想, 大概明白了霍離征的意思。

 有了這塊木牌,有了霍氏作為擔保,即便是自己并沒有路引, 從道上走, 只要拿出這塊木牌, 也不會有人攔

 明楹手指輕輕剮蹭了一下這塊木牌,視線落下去的時候, 卻不期然看到自己的手腕上, 纏繞著一段紅繩, 碧的小珠巍巍地落在的腕骨,顯得格外瑩潤。

 今早梳妝的時候猶豫很久,還是將這串紅繩帶到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畢竟也是價值連城的玉石, 若是等到日后走投無路了,還能去當鋪里面當掉。

 總好過留在日后無人的春蕪殿中。

 想是這樣想,明楹看著自己的手腕, 卻還是忍不住用手指腕骨的小珠。

 然后想到了傅懷硯。

 現在天已經完全漆黑下來了,他或許也并不會立即就發現自己離開了上京,畢竟選妃在即,他忙于要事, 應當并沒有多逸致注意到自己。

 若是等到廿三日前去祈福才發現自己離開, 那時候的自己, 應當已經快到江南了。

 明楹畢竟是第一次做這樣叛經離道的事掀開帳幔看了看外面急速掠過的景象,看到遠的平蕪連綿, 一無際的闊野之上是澄澈傾瀉而下的月

 今日是十八, 月亮也算的上是圓, 只是囫圇缺了一瓣。

 有點兒讓明楹想到了年時候, 每逢中秋與年末,都要回到潁川明氏的祖宅之中。

 有的時候也是連夜趕路,馬車聲轔轔,靠在母親的肩頭,會好奇地將雙手搭在車窗邊沿,有的時候晚間會有流螢,猶如流的細小燈火,星星點點地散在曠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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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現在,日后天高海闊,再無束縛。

 明楹撐著手,看了看窗外疾馳而過的風,手腕上的小珠輕微地晃

 因為霍小將軍親自放行,所以一路暢通無阻,那車夫在明楹的指點下,還未到戌時,就到了酈縣。

 明楹將之前自己臨摹的輿圖予那位車夫,仔細地將自己的帷帽帶好,剛下馬車的時候,那位車夫拉了拉韁繩,了下自己的手,對道:“像小娘子這樣只帶著婢前來車坊租車的倒是數,是在上京遇到了什麼變故了嗎?”

 車夫憨厚地笑笑,“小娘子也是個有福氣的,本來恐怕還要在城門那邊紀錄在冊,誰知恰好到了霍小將軍今日值準行,一路上都暢通無阻,想來小娘子就算是遇到什麼變故也會逢兇化吉的。”

 車坊里面就是做生意的,說出這麼一番話也是討個吉利,說完這句話,也沒有什麼更多與明楹攀談的意思,用汗巾拭了一下脖頸。

 明楹手摁在帷帽之上,輕聲對他道了謝。

 *

 公主出降自然是難得的喜事,顯帝重病已久,太子事務繁忙,只是備了厚禮送來傅瑤夫家。

 傅瑤的外祖家平反皆是因為這位太子殿下,是以前來送禮的長隨都被當即送往上座,主家親自相迎,與之相談甚歡。

 畢竟是東宮里面出來的人,哪怕只是一個長隨,也是引了不宦前來攀談。

 但是那長隨不知道為什麼,倒是有些往別著的,不知道到底在找些什麼。

 主家瞧出端倪,想問問這位長隨到底在找什麼人,但是這京中事一向都是多言多錯,也只是留了個心眼,既然那長隨并未開口,主家自然也沒有當真問出來。

 也只是在心里稍微琢磨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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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什麼,能讓來自東宮的人這般在意。

 場中所有人都不得而知,而那位長隨卻是心急如焚,今日是公主婚宴,金鱗衛奉命暗中保護十一公主安危。

 往來賓客眾多,他們畢竟是手中沾滿鮮衛,有兇煞,今日又是大喜的日子,他們自然不便混跡于其中,所以也只是在周遭看看有無歹人。

 一直到了三拜結束,禮已,新郎已經在宴中與賓客飲酒之時——

 匿在宅邸周圍的金鱗衛許久都未在看到公主殿下影,才匆忙返回東宮告知殿下邊的侍從。

 現在前來宅邸送禮的這位長隨并不是傅懷硯的侍從,他在這整個宅子中都瞧過一遍,卻還是沒有看到公主殿下的影。

 沒有人比東宮中人更清楚這意味著什麼,這位長隨只覺心猛地下墜,即便是在主家的再三挽留之下,也并未在這里久留,轉趕往東宮,將這件事告訴川柏。

 天已經漸晚,風雨來。

 長隨攏了攏自己的襟,縱馬疾馳前往東宮。

 剩余的金鱗衛暗中在這座宅邸之搜尋,整個上京城的守衛都在一時之間收到了令,嚴加把控出城人員,暫緩出城,不得貽誤。

 沒有人知道這道旨意到底是誰下的,又是為了什麼,只是能有權力在上京發布這樣的令的人,也只是寥寥。

 守衛心中大多有著幾分計較,也不敢多想下去,這權貴之間的事,他們便是想了也沒有什麼用。

 只是在幾個偏僻地方的年輕守衛還是忍不住悄聲問道:“能讓整個金鱗衛都這樣待命,就連咱們這樣的小卒都收到了旨,倒是是哪位貴人能值得這般興師眾?”

 旁邊的人以目示意他噤聲,然后瞧了瞧邊的境況以后才猛地拍了下方才那人的頭,打得他一個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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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小子,不要命了你!能下這種旨的人,想想你也該知道到底是個什麼份,也是我們能隨便議論的?”

 那人聲音又低了些,手指往上指了下,“這可是天子腳下,嘖,還能這麼嚴陣以待,只怕是個不得了的貴人!”

 ……

 傅懷硯今日前往慎司監理一樁舊事,昏暗的牢獄之中充斥著陳腐的氣味,他坐在紅木椅之上,姿態稍微顯得有點兒懶散,晚間有風吹過,幽暗燈火被風吹得晃晃悠悠的,忽明忽滅,他隨意地將手指搭在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

 “不肯說?”

 他抬起畔笑了笑,“大人當初貪賑災糧的時候,倒是沒有現在這樣的好骨氣。”

 他起,緩步走到囚犯的面前,語調含笑。

 “沒關系,大人不愿意說的話,孤有的是辦法讓大人開口。”

 慎司監一向歸于東宮全權管理,進了這里,即便是天子,也沒有權力將人給保出來。

 傅懷硯對慎司監里面的景象視若無睹,神自若地抬手接過一旁侍從遞過來的狀紙,瞳仁之中漆黑淡漠,看著并無什麼緒,就算是在這樣森的地方,也依然顯得從容不迫。

 矜貴異常。

 他隨意地掃過上面所寫的東西,抬笑了下,只吩咐道:“別讓他死了。”

 一旁的侍從連忙應是。

 傅懷硯抬步離開了慎司監。

 川柏已經等候在慎司監外,看到傅懷硯從中走出,連忙撐著傘迎上去。

 晚間下起了雨。

 現在已經是春末,但是上京城的春天一向都很短,雖然已經到了春末,今日起了風,又冷了起來。

 雨勢并不大,只是因為有風吹起來,落在甬道之中,就顯出幾分凄涼蕭索。

 川柏替傅懷硯撐著傘,一路走到了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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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懷硯站在書房之中,仔細地凈了凈自己的手,用帕子一一拭干凈。

 他坐在棋盤邊,倏然聽到川柏開口。

 “殿下。”

 傅懷硯抬眼,手指撐在下頷,嗯了聲。

 川柏猶疑了一下,隨后拱手緩聲道:“今日十一公主出席八公主婚宴,金鱗衛礙于往來賓客繁多,只是暗中保衛公主安危。今日戌時,金鱗衛發現許久都未見到公主影,在府邸上下搜尋,卻又無果。”

 傅懷硯手腕之上的手持這個時候落在他的掌心。

 他稍稍垂了垂眼睫,緩聲道:“繼續。”

 戌時距離此刻已經過了一個時辰,金鱗衛不可能查不出來什麼。

 川柏不敢抬頭,只輕聲道:“金鱗衛擔心公主殿下遭遇不測,第一時間封鎖整個上京城,雖然今日金鱗衛并未跟在公主邊,但是婚宴當中的每個人他們都有查探過,并無異常,他們在坊市之中查探,然后發現……公主殿下是自行離開的。”

 檀珠撥弄聲一頓。

 或許沒有人比川柏更為知曉傅懷硯所想。

 他將明楹送至慈恩寺,是希之后那些甚囂塵上的流言皆由他一個人承擔,公主殿下不必承擔這些。

 是想正大明地娶

 顯帝依賴國師煉制的丹藥,已經命不久矣,太醫院那邊的說辭,是恐怕撐不到五月了。

 說是太子選妃,但是從始至終,也只會是那一個人罷了。

 川柏頓了頓,隨后又接著說道:“今日東門守衛,霍小將軍曾經來過,還親自放行過一輛馬車。東門有個守衛說,那輛馬車里面是個姑娘家,大概是因為霍將軍很快就準行,還朝著他笑了笑。算了算時辰,公主……應當是申時末前后離開的。”

 川柏語調平緩地闡述了今日的事

 從頭至尾,公主大概都并沒有在意過殿下。

 就連此時離開,都是這樣不留余地,就連殿中的那兩個丫鬟都一同帶走。

 殿下種種所求,不過只是想要將公主留在邊。

 可是風月事大概的確難解,縱然是,也終究抵不過一個心甘愿。

 川柏站在殿中,遲遲都沒有等到傅懷硯的應聲。

 殿中的每一瞬都變得緩慢,就在川柏心下都有些惴惴,剛準備抬頭看看傅懷硯的反應的時候,卻在這抬頭的瞬間,倏然聽到嘈嘈切切,猶如珠落玉盤的聲音。

 響徹在這寢殿中。

 跳的檀珠猶如方才落在油紙傘上的雨,淅淅瀝瀝,散落一地,卻是在東宮寢殿之

 這串手持自傅懷硯年時起就一直繞在他的手腕之上,從邊關到上京,一直到他現在手握權柄,卻又在此時,盡數散落在可鑒人的玉石鋪就的地面之上。

 宮燈晃,窗外月清冷。

 檀珠仍然還在跳

 川柏卻覺得,此時散落一地的,大概不僅僅是這串價值連城的檀珠手持。

 殿中靜寂許久,只能聽到嘈雜的撞擊之聲,片刻不歇,好像是撞擊在人的心間。

 久久都未曾歸于靜寂。

 有幾顆檀珠滾落到了川柏腳邊,他猶豫了一下,俯拾起,輕輕放在一旁的木桌之上。

 川柏走到傅懷硯的邊的時候,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此時的神

 也只是匆匆一眼。

 只看到這位太子殿下此時眼睫垂下,瞳仁被惺忪的燭火照著,其實看不出是什麼緒。

 周上下都被昏暗的燈籠罩,看上去……卻有些蕭索。

 他萬人簇擁,聲名在外。

 此時手中拿著穿起那串手持的紅繩,漆黑淡漠的瞳仁之中的暗涌猶如漲

 殿中無聲,川柏靜默在一旁,而在此時,東宮寢殿外突然被人叩響。

 “殿下。”來人頓了頓,“霍小將軍突然前來東宮,說自知己有咎,現在正跪在東宮殿外,自請殿下責罰,已經跪了有段時候了。”

 川柏了然。

 霍氏上下信奉忠義。

 霍離征自知放走了明楹這事有違忠義,所以此時前來東宮請罪。

 現在已經夤夜,他知曉明楹應當離開了上京地界,所以才在此時前來。

 殿外此時還飄著雨。

 傅懷硯面上并無任何詫異的神,手指緩緩點著桌案,卻沒應聲。

 過了片刻以后才道:“孤知曉了。”

 傅懷硯說完這句話以后倏然抬眼看向川柏,緩聲問道:“,的確是自行離開的?”

 川柏猶豫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是的。無論是雇傭乞兒前往車坊之租賃馬車,還是帶著邊侍前往偏門離開,都并無任何其他人干預的痕跡。況且春蕪殿中的細也已經被整理好,公主的確是……自行離開的。”

 川柏沒有說出口的是,這次離開,公主應當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提前籌劃為之。

 有婚宴作為遮掩,往來賓客繁多,的確是離開的好機會,公主之前做的種種,卻都是在為這次離開做準備。

 傅懷硯眼睫稍微垂了垂,如白玉一般的手指收,看向了散落一地的檀珠。

 川柏靜立在旁,很久以后才輕聲道:“金鱗衛盡數出城前去找公主下落,一路快馬,循著沿路線索在京外數百里之查找,應當并不需要多久,就能將公主殿下帶回來。”

 傅懷硯很緩慢地闔上雙眼,間上下滾了一下。

 他自出生起就是為人矚目的天之驕子,卻又在這個時候,倏然生出一點兒頹敗的意味。

 兵敗如山倒,潰不軍。

 川柏等了很久才聽到傅懷硯出聲。

 “……算了。”他輕聲開口,“護周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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