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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藏鷺》 第47章 第 47 章

 日熹微的時候, 明楹才驟然清醒過來,再次看到面前的卷云浮山的帳幔時,昨日的場景倏然從腦海之中過了一遍。

 原本是想著等傅懷硯從凈室中洗漱回來替他清理一下傷口, 然后再回到春蕪殿之中的。

 但是卻沒想到, 昨日坐在那張圈椅之上的時候, 一時覺得困倦,連什麼時候睡著了都不記得了。

 只是依稀記得有人將從圈椅上抱起, 悉的檀香味猶如春日雨后的清冽尾調, 沾染著讓人安神的氣息。

 明楹看了看此時殿中無人, 想著前去凈室之中洗漱一下,剛剛下榻的時候,卻又突然有些猶豫起來。

 畢竟這是東宮的凈室, 自己昨日宿在這里已經是有些不妥當了,還是應當盡快離開比較合適。

 看了看窗外的天,躊躇片刻, 還是有些忍不了,起準備前往凈室。

 東宮寢間占地頗為寬敞,的絨毯鋪在地面之上,縱然是春日的早間, 也不會到一一毫的涼意。

 明楹并未著鞋履, 經過酸梨木的雕花屏風, 往里走去。

 白玉石鋪就的凈室此時被燭火掩映,亮如白晝。

 明楹看清此時凈室中的景象,原本還有些殘余的困倦頓時消失。

 在滿室飄的白霧氣之中, 只看到浴池之中, 傅懷硯手支在后的玉石地面之上, 浮的霧氣蒸騰在他的眼睫之上, 有水珠順著他的脖頸流鎖骨,隨后匯集到浴池的水中。

 明楹在進來之前,從來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遇到這樣一幅景象。

 呆滯在原地片刻,剛準備悄無聲息地退出凈室的時候,原本闔眼的人卻驟然睜開了眼,出挑的眉眼在此時裊裊霧氣之中,更顯出一點兒超然的俗,為之驚嘆的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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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手支在后的玉石之上,此時水聲浮,他改為一只手撐著自己的下頷,好整以暇地看著不遠的明楹。

 “皇妹。”

 剛巧止住明楹想要離開的步伐。

 之前沒有看清的細節在這個時候突如其來地闖明楹的腦海,比如他鎖骨下其實有一顆很小的痣,在上京民間說辭之中,這個位置有痣的話,多半是前世有緣未了,今世大多是個多種。

 明楹有點兒目在他鎖骨下三寸的痣上頓住,隨后大概又頓覺自己這樣的行徑實在是有些不妥當,輕聲開口解釋道:“不知皇兄此時在此沐浴,是我疏忽,因為昨日不慎在東宮睡著,我原只想前來洗——”

 “嗯?疏忽。”

 傅懷硯抬眼看著明楹,語氣帶著些漫不經心,尾音拖長。

 “孤怎麼覺得……皇妹的視線,一直落在孤的上。”

 水珠順著他的肩頸緩緩沒水面,發出一聲細微的聲響。

 此時殿中闃寂無聲,明楹稍微有點兒窘迫,沒想到自己目只是在他上頓住片刻,都能被他察覺。

 明楹腦中倏而過了一下那個民間的說辭,目在他的小痣上又看了一眼,“京中民間有傳聞,說是鎖骨下三寸有痣的話,多半是有前世的塵緣未了,大抵是要。”

 明楹的話音繞在此時熱氣蒸騰的凈室之中。

 傅懷硯如墨玉一般的瞳仁就這麼看著明楹,他片刻后輕笑了聲,看著明楹道:“是麼。”

 “皇妹現在這麼驚詫。”他頓了頓,“但之前在東宮的時候,分明應當見過才是。”

 何止見過。

 遠去的回憶因為他的一句話而驟然復返在明楹眼前,那日小聲啜泣之時,能覺到他啞聲喚了句杳杳,隨后緩慢地用手護著的頭,好似一條锃亮的銀,重復拉長在的思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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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前晃的月,浮的檀香,與他間的息。

 在思緒渙散的時候,明楹的確曾經抬手上這顆小痣。

 在他心口上一寸的地方。

 “有塵緣未了,有業債未消,或許是真的。”他語氣隨意,“但是……哪里傳出來的話,回頭讓京兆尹去查查。”

 哪有這樣以勢人的。

 “不過是早就有的一些民間說辭,也并非是指皇兄。”明楹見他不似作偽的模樣,“這樣的小事,哪里需要京兆尹前去查來路。”

 “讓皇妹誤會孤,”傅懷硯抬眼,“自然算不得是小事。”

 明楹手指蜷了一下,想了想,小聲道:“我沒有誤會……”

 其實自然也不算是誤會,從前東宮不近的傳聞也是人盡皆知,清心寡到了整個東宮都像是個和尚廟,上下都是修煉禪心一般的寡

 這一點,明楹自然也知曉。

 曾有人說,這是給足了日后的太子妃面,等到日后當真東宮選妃的時候,恐怕也是整個上京貴間的盛事。

 只是這些,大概也與并沒有什麼關系了。

 傅懷硯撐著下頷,饒有興致地看著明楹此時的模樣,氤氳的水汽繞著他的周

 “是麼。”傅懷硯的話語中都帶著些許笑意,“那便好。”

 “畢竟孤向來潔自好,守如玉,倘若皇妹誤會了的話,”他頓了頓,“實在是有些冤枉。”

 明楹看著他此時稍微帶著笑意的眼眉,覺自己的心下好像猶如水波之中的一滴,輕而易舉地落在池中,周圍是片片而起的波紋。

 “孤要更了。”

 他突然開口,明楹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待反應過來傅懷硯方才說的到底是什麼話以后,剛準備抬步離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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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懷硯看到明楹愣怔在原地的樣子,語氣低了些。

 “皇妹要是想留下,”他語氣稍緩,“……也行。”

 他倒是坦

 明楹在他戲謔的尾音之中覺出幾分窘迫,倉皇丟下一句不必后,抬步返回到寢間。

 寢間并無凈室那般都是溫熱的水汽,帶著幾分靜神的香,讓明楹驟急的心跳平緩了下來。

 明楹原本想著趁著他此時還在更,悄然無聲地離開東宮,正巧這個時候天才剛剛明朗,宮中往來也并無什麼人。

 向來沒有什麼人會經過東宮,只要自己從偏門中出去,與紅荔與綠枝說自己是出去散散心,也并無什麼不妥。

 剛準備穿整好離開,寢間的門卻突然被叩響,隨后川柏平靜無波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公主殿下,早膳已經備好。”

 “殿下吩咐過,讓公主用完早膳再回去。”

 川柏將早膳送進來,隨后默不作聲地垂手立在一旁。

 明楹就這寢間的凈水洗漱了一下,東宮的糕點師傅倒是與膳房之中的并無什麼二致,做出來的糕點都是一模一樣的味道。

 小口地用了些早膳,隨后問道:“用完早膳就可以回去了嗎?”

 川柏看了看明楹,剛準備作答的時候,從凈室緩步走出一個人。

 傅懷硯此時發尾稍微有些濡,替川柏答道:“可以。”

 “孤送皇妹回去。”

 他用帕子凈著自己的手,隨后將帕子放在一旁,就這麼看著明楹用膳。

 明楹被他看得有點兒食不知味,放下了手中的筷箸,“皇兄不用麼?”

 “孤用過了。”他撐著自己的額角,看了看此時有些分毫未的菜品,“不喜歡夏蔥?”

 明楹這些細小的習,連紅荔和綠枝都未必知曉,卻瞬間被他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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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不喜夏蔥,澆頭上面若是有,要麼一點兒都不,要麼就是一點一點地挑出來。

 其實忍了忍也可以用,只是不喜歡這種味道而已。

 從前在家中的時候,其實就一直很挑,還因為這件事被訓誡過。

 明楹想了想,隨后輕聲嗯了一下。

 然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準備用些放了夏蔥的細面。

 畢竟是在東宮用膳,不比在春蕪殿之中那般隨心所

 “怎麼還挑。”

 傅懷硯好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笑的事,待看到明楹此時的作以后,從的目之中看到了視死如歸的意味。

 他大概是很看到這樣的的明楹,好似倏然回到了從前遇到的那個縱的小姑娘時。

 讓他有點兒恍惚。

 傅懷硯抬手將白玉碗勾過來,“不喜歡就不必勉強。”

 他抬眼看著站在一旁,竭力減自己存在的川柏,“吩咐下去,以后的膳食不用再放夏蔥。”

 川柏啊了一聲,隨后很快地又應了是。

 川柏此時站在這里,只覺得自己在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算是折磨。

 他雖然是在殿中,但是他卻覺得自己此刻實在不應當在這里,而是比較適合充當以后要被膳房里面丟出去的那把夏蔥。

 實在是令智昏!

 明楹的筷箸停在半空之中,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想了想,還是小聲道:“在東宮用膳不過只是偶然,皇兄不必如此興師眾。”

 “也不算是興師眾。”

 傅懷硯手指隨意地叩擊了一下方才的白玉碗,“皇妹沒聽過一句話麼,屋及烏。”

 他手腕的檀珠在此時很細微地晃了一下,“反之,亦然。”

 他也不算是不喜歡夏蔥,只是因為明楹不喜歡,所以也連帶著不喜歡。

 川柏在一旁聽到這話,越來越覺得自己就應當是那把夏蔥,此時站在這里,實在是分分秒秒都是折磨。

 他跟著太子殿下也有許久了,心下還不免掀起驚濤駭浪,若是今日站在這里的是川芎,只怕是要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畢竟在尋常人眼中,傅懷硯這樣高高在上猶如謫仙一般的人,這幅模樣,只怕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川柏很不覷了覷不遠的明楹。

 心下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實在是誤人。

 一直到傅懷硯送明楹回去春蕪殿時,川柏吩咐仕前來收拾寢間,他還是在想,等到川芎理完事,下次回到東宮時,還是要讓他再謹言慎行些。

 得罪了誰都還好商量,若是惹得這位公主殿下了,只怕是也要被丟進慎司監里面好好反省反省。

 此時時候還算是早,東宮殿前冷冷清清,往來的侍從即便是看到傅懷硯與明楹同行,也皆是目不斜視。

 一直到前往春蕪殿,也并未遇到什麼人。

 雖然往來人,但是明楹還是刻意與傅懷硯保持了些距離,看上去很是生疏,像極尋常宮中不相的兄妹結伴同行的模樣。

 好似只是禮節的同行罷了。

 明楹此時腦中還在想著他的那句屋及烏,分明是稍顯清冷的嗓音卻又是全然出人意料的話語。

 但是,當初顯帝娶了自己的母親的時候,旁人也說這是寵,說是圣眷,說是旁人奢求都奢求不來的青眼相待。

 上位者所謂的寵,朝令夕改,從來都算不得是當真。

 分明一直都知道這個道理,可是還是忍不住回想到了與他每一次的對視。

 深沉的,好像是全然能將人看穿,讓人無所遁形的視線。

 明楹刻意落下傅懷硯一步,與他保持著還算是疏遠的距離,他好像是發現了的意圖,并未多說什麼,只是落下兩步,有點兒散漫地跟在明楹后。

 說是送,就當真是送。

 宮中甬道大多冗長,但他們一路無話,很快就已經到了春蕪殿前,這里往來的人更為稀,就連之前能聽到的細碎的談聲都沒有。

 這里大多都是荒殿,周遭只余空寂,尋常的宮婢仕也不會經過這里。

 明楹剛準備對傅懷硯說就到這里就好的時候,于他們正前方的轉角,卻突然走過來一個人。

 這個人看到明楹與傅懷硯,面上也難免是訝然之

 大概是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遇到他們。

 他的視線在他們之間幾番流轉,最后還是,落在了明楹上。

 是霍離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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