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治輝搖頭，揚起手里的書，笑著說:“咱們郁竹好厲害的，看了本醫書就會治病了！”

江氏心里一松，也跟著笑了起來，順勢把郁竹有些零的頭發細細理順，側著頭端詳一會兒，笑說:“竹兒肯定是最最聰明最最好的，要知道夫人當年……”

“咳咳！”田治輝大聲地咳嗽幾聲，江氏立即意識到說了，有些后怕地看看窗外，又開簾子看看外面也沒人，這才拍拍口轉回屋里。

田治輝卻是看向郁竹。

孩子還是那副安靜的樣子，黑亮亮的眼睛里看不出什麼緒。幾息之后，忽然仰起頭著夫妻倆，小聲說:“爹爹，其實寶兒的病喝糖水是治不好的，爹爹可以幫他開一副方藥，徹底地治好他。”

夫妻倆俱是一愣，開方藥？

郁竹再次跳下炕，從的寶貝箱子里翻出另一本書，和剛才如出一轍地，用小手指著書中的某一頁:“爹爹，用這個方子就可以。”

田治輝接過書，并不去看書的容，而是探究地看向郁竹。

孩兒神平靜無波，淡然地看向他，隨即把目移向書頁。

田治輝心里的疑慮又泛了上來。

從第一次見到這孩子起，他就覺得這孩子很不簡單。

那時才剛剛出生不到一個時辰，江氏慌慌張張地抱著跑回家，把睡夢中的他起來，讓他趕快穿好裳想辦法出城。

幾年前那個時候，這孩子就是這樣，安安靜靜的，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看著他，看著江氏。

“玉家出事了，兵在府里見人就殺！我抱了小姐出來，咱們趕快抱著逃命，給老爺留下一脈！”

江氏慌慌張張地說，把郁竹放在床上，又把當時剛滿一歲的歡兒包裹起來，一手一個抱在懷里。

歡兒被驚擾，大聲地哭起來。

江氏急得去捂的，卻被田治輝一把打開:“孩子哭是正常的，你瞎捂什麼？咱們快走！”

兩人甚至顧不得收拾細，急匆匆地出門，向著城門而去。

這個時辰的城門早已關了，但從來有錢能使鬼推磨，江氏用一只絞金鐲子，買通看守城門的小吏，把他們放了出去。

明亮的月下，夫妻二人抱著兩個孩子，高一腳低一腳地走著。

一路之上歷經艱險，遇到過山賊盜匪，也遇到過地惡霸，文弱書生和弱子帶著兩個孩子，終于還是在這民風淳樸，天高皇帝遠的北疆安下來。

田治輝為這命運多舛的孩子起名玉竹，因忌諱著玉家的事，便暫時跟了他姓田，將玉字改為玉大學士夫人郁氏的姓氏。

田郁竹。

其實的本名，應當玉竹的。

可是，也不知今生今世有沒有可能回這個名字了。

四年多來，郁竹從來沒有哭過一聲，永遠是那副安詳的表，雖然有時也會笑，但黑亮亮的眼睛卻是永遠平靜無波。

有時田治輝甚至會想，莫非這孩子出生時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知道了父母親族的悲劇？

長長的卷翹睫抬起來，黑亮亮的眼睛看向田治輝:“爹爹你看，就是這個方子。”

田治輝從回憶中醒過來，急忙看向書頁。

書中果然有記載消初起的方劑。

白的小手指著那些字，在書頁上移著，聲音清脆而稚:“爹爹，這個方子去掉這幾味藥，再加這幾味藥就可以。下一次趕集的時候，爹爹將這個方子寫給寶兒爹，吃完四付之后，寶兒就會徹底好了。”

田治輝和江氏面面相覷，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郁竹，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郁竹清清亮亮的眼睛看著書本上的字:“我從書上看到的，爹爹，你認識字，你也可以看這個，等你學書里這樣的神醫，我和姐姐就天天有吃了。”

田治輝看著兩本薄薄的冊子，暗暗苦笑，心想哪有這麼容易，看兩本書就能學神醫。

不過倒是可以試試，他想，自家背負著的事，這輩子注定只能呆在這窮鄉僻壤里。左右他已經不可能再在仕途上有任何發展，不如索學一下，聊做糊口之技也好。

“好吧，我試試。”田治輝苦笑著說。

江氏眼皮一跳，出一只手搭在丈夫的手上:“阿輝，是我連累了你，可你，你真的要學這東西麼？一旦真的學，那……那……”

田治輝溫地看著妻子，北疆的風沙大，的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魚尾紋，而且當年逃難途中也了太多的風霜，現如今子也大不如以前了。

他反手握住妻子的手，挲著手指上的繭，低聲說:“不要想了，我是男人，原本也該想辦法養家糊口的，既然沒有大力氣，就只有這點識文斷字的本領能拿得出手了。”

江氏目中盈淚滴:“可是……可是醫乃小技，你做了這個，這輩子……” 的眼淚終于不控制地滴了下來。

是連累了相公。

相公素有才名，十四歲就考中了秀才，就連老爺也曾對他的才學予以肯定。玉家出事時，相公正準備參加秋試，如果不是隨著來到這偏僻的邊疆，他一定能夠高中舉人，前途無可限量。

“娘子別胡說了。就算不學醫技，我也不可能……”田治輝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笑了笑幫江氏去眼淚:“豈不聞，不明醫事者，不為孝子？何況，到了這個時候，能活得下來就是好事，還談什麼大道小技？”

簾子被掀開，郁歡的小腦袋探進來:“娘親，已經了，我能不能先吃一塊兒？”

這小丫頭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是饞得狠了。

江氏對擺擺手:“歡兒聽話，等下大家一起吃。”

郁歡撅著了回去，簾子落了下來。

田治輝笑:“看看，如果相公我是個大夫，咱家就可以天天吃了，歡兒也用不著這麼可憐，你說對不對，竹兒？”

郁竹點點頭，黑亮的眼睛看著他，目里面極難得地有一疑:“爹爹，當大夫救人命是好事，娘親為什麼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