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循聲去。

著墨綠短褂長，手持一把蠱神權杖的大長老，戴著高高的鏤空雕花銀冠，在人群浩浩地簇擁下，朝著蔣明走了過來。

今年已年過五旬，面龐卻年輕若二十出頭，若凝脂發若堆墨材曼妙，與同齡的中寨三長老仿佛是兩輩人。

只是在盛裝華服堆砌下，神仍稍顯虛弱，上無一丁點，顯然是剛了一場傷。

中寨的人如找到了主心骨，紛紛捂著傷痕累累的臉，躲在了大長老的后。

“大長老，您總算過來了。”

“大長老，求您為我們主持公道。”

“大長老，青絮圣無故當眾傷我中寨的人，行事太過囂張跋扈，還請您為我們中寨做主。”

“大長老，剛才的事您也看到了。這妖行事無狀實在是欺人太……”

唰——

那人一句話‘妖’尚未說完，便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著一擊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凌厲地扇向了自己的面龐。

誰也沒想到蔣明敢當著大長老的面手。

一時眾人都呆滯得忘記了阻攔。

千鈞一發之時，是大長老朝前斜了一步，悍然擋在了那人面前，生生抓住了鞭子。

大長老怒視著蔣明，沉聲喝道:“青絮圣，你無端傷人是否太過無禮？”

在雙十妙齡子外表下，大長老的嗓音是符合年齡的蒼老沉穩，呵斥人時尤其聲勢攝人。

年輕圣們下意識一凜。

三十六分寨長老們亦皺了皺眉。

蔣明卻只面帶著笑容，從刀五手中拿過鞭子，不不慢地往回收著:“大長老這話我便聽不懂了。中寨的人喚我這總寨圣為妖。我下江三十二寨的人按照苗寨規矩，教訓這口出狂言的不遜之人，如何了無端傷人？”

“大長老統領苗寨多年，本應最懂這些規矩，如今卻呵斥我為行無狀。”

“莫非大長老是要帶頭不守苗寨規矩了？”

緩緩地抬起了頭，著立在前的大長老，一字一句地放緩聲音輕笑著。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我也不必守這苗寨規矩，尊您這個大長老了……”

挑釁。

赤*挑釁。

誰都看出來這鋒芒畢的話里，是對于大長老掌控苗寨數十年權威的輕狂挑釁。

大長老聞言微微收手中力道，輕輕瞇起了眼。

此刻大長老與蔣明，一人瞇眼握著鞭子的末端，氣勢沉穩老練，如一座看不出丘壑的黑暗高山；一人含笑扯著鞭子把手，氣勢颯颯凌然鋒芒畢，如一道聲勢悍然的閃電。

二人無聲對峙著。

場面落針可聞。

空氣無端地一寸一寸地驟然收，直至為了一拉到了極致的弓弦。

所有人結不自覺地滾，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仿佛默默等待著什麼。盡管他們亦不知究竟在等待什麼。

忽然……

大長老率先扔掉了鞭子，朝后使了一個眼:“把阿金翎帶下去，以冒犯圣的罪名，賜他百蠱噬。”

，妥協了。

中寨的人皆是一驚。侍衛更是口而出地驚道:“可是大長老！”

大長老呵斥道:“去！”

侍衛恨恨然看了眼蔣明，只好聽命把方才說‘妖’的人帶了下去，接百蠱噬的懲罰。

——這絕不比當面挨一鞭子輕松。

蔣明挑眉瞥了眼侍衛，笑地收回了鞭子，隨意地扔給了刀五，靠回了椅背上道:“大長老不愧是曾統領苗寨多年，深明大義顧全大局賞罰分明，令我等敬佩不已。”

大長老徑直打斷道:“今日因我的原因，已經耽擱了冊封吉時了。青絮圣，你既然一口一個規矩，想必也是懂規矩的人。既如此我也不與你多客套了。”

“請你現在就按規矩，接圣冊封的考驗如何？”

聽見‘因為我的原因，耽擱了冊封吉時’，蔣明漫不經心地垂眸，輕輕地勾笑了。

大長老可真是子。

到了這一地步，竟寧愿認下‘技不如人遭人暗算傷’，也不愿意暴躺在阿青璞房間的‘景哥哥’。

并沒有暗算大長老。

憑的手腕心計與算計，若心積慮步步為營，不是不可以令大長老狠狠栽一個跟頭。

只是大長老位高權重，周圍防守森嚴，所付出代價會極大，算起來是得不償失。

于是選擇了迂回。

在得到三十六分寨在中寨埋伏多年的暗樁后，未對大長老一下手腳，而是讓暗樁們互相配合著，給躺在阿青璞房間里，著大帝國皇室標志袍的年輕男子下了蠱。

——據下江三十六寨長老猜測，這年輕男人應當喚作阿云景，明面的份是前任中寨五長老的獨子，總寨圣阿青璞的未婚夫。

十五年前，中寨四長老的竹樓夜間無端起火。四長老一家上下七口人皆葬于火海。

只有年的阿青璞被路過火場的阿云景所救。

阿青璞從此被大長老收養。

十三年前，蔣大老爺率領朝廷部隊來襲，中寨五長老一家皆戰死沙場，只留下了阿云景一人。

阿云景和阿青璞就相依為命地住在了一起。

阿青璞也因日久生，決心要嫁給阿云景，報了救命之恩與多年照拂。

多年來二人甚篤。

直到八年前阿云景忽然被賊人所害昏迷至今。

……

這蠱亦有蹊蹺。

蠱蟲全名為連心蠱，取自母子連心之意。人中了蠱毒后，半個月后才會顯出中毒痕跡。毒發的一天，若無脈至親愿意用自己來解蠱，中蠱之人便會嘔至死。

算算時間，今早恰好是阿云景毒發時間。

據三十六分寨人的回憶可知，大長老格與龐仲相仿佛，是善于謀算與謹慎之人。

這些天，恐怕一直都防著自己的算計。可智者千慮終有一失，任憑不會想到，自己會虛晃一招。

如今大長老無地立在這里，想必是已經給那阿云景解完蠱毒了。

那麼是不是可以確定，躺在阿青璞房間的‘景哥哥’，便是大長老的親生兒子了。

本該冰清玉潔的苗寨大長老，卻早已生兒育，還將兒子在眾人眼皮子底下養了這些年。

有趣。

實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