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詞名《山亭柳·贈歌者》，是一名年老衰，生活凄苦的歌者，在嘆述自己空有才華技藝出眾，卻生得世命運悲苦。

后世文人常用這詞來自比，空有滿卓絕才華，卻囿于世命運。了無知己的失落。

不僅鄭蘭淳重視與蔣奕文的知己傳信，蔣奕文在與那人的書信相中，亦產生了伯牙子期的知音相會。

因而，他在與那人的書信中，曾罕見地真流地自苦，用過這首詞自比過他的前半生。

——空有滿腹能倚馬可待作《問天》的才，數十年如一日苦練箭的毅力又如何？

若無出手相救，治好了他的一癱疾，重給了他人生希，他的人生將比這歌者更悲苦晦暗。

哀自類。

真袒。

這或許是剛強的蔣奕文，人生頭一次對人示弱自憐。

他的自憐并未被辜負，那人在回信里，并未如他人般用居高臨下的同語氣安他，而是給他寄了一個新式的椅與馬車設計圖，和一本大周五岳山海的游記。

那人說這新式椅是花了半年設計出的圖紙。

若是功后，或許將是如諸葛亮的機關牛一樣的寶貝，有輕巧的子與履帶，和木制的長臂，能讓他無需第二人幫助的，輕巧省力地取行走上馬車。

馬車亦是特地設計過，用一種新發現的黑乎乎的能燃燒的油驅，速度極快且省力平穩，無需第二人策馬。

擁有了這椅與馬車，他等于擁有了走遍天下的‘自由’。

他從此更視‘那人’作唯一知己。

半年的書信流中，蔣奕文曾經數次設想過那人的份模樣，卻每每只哀嘆于閱歷匱乏無法勾勒。

他原是準備高中狀元后，便問他的份的。

誰知今日一見這火紅張狂的鄭蘭淳，他便如同見到了那人活生生立在眼前。

故而他口而出這闋詞。

只憑鄭蘭淳輕巧地對上了這一闕詞，蔣奕文便斷定了，‘那人’便是眼前人。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大禮:“以知己份相已久，你我頭次相見，鄭小姐你主上門拜訪，我卻沒能第一時間趕到，讓你空等了這麼久，實在是我太過失禮。”

旁人并不知這其中關竅，再次聽得云里霧里了。

什麼知己？

什麼相已久？

什麼猜測份？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倒是湖墨驚訝地睜大了眼，難以置信地來回著蔣奕文與鄭蘭淳，茫然地在心喃喃道。

“在蔣爺對小姐連是男老都不知時，竟真的只憑一闋詞一次見面，就認出了小姐。可真是太稀奇了。”

鄭蘭淳瀟灑地拱手回禮，卻是拿著一份庚帖與一張嫁妝單子，朗聲反駁道:“蔣兄你可說錯了。我今日可不只是上門拜訪的，而是上門提親的。”

“我的生辰八字庚帖與嫁妝單子都帶來了。”

“蔣兄可愿意收下。”

……

……

……

饒是知曉鄭蘭淳的來意，旁人一時都被的豪爽手筆震驚了，半晌都沒發出一丁點聲音。

周圍雀無聲。

蔣奕文卻是輕輕一勾，再次拱手說什麼。

背后忽然再次接連響起問好聲。

“夫人。”

“夫人。”

“夫人。”

……

卻是蔣安氏帶著丫鬟仆婦們到了。

蔣奕文轉朝蔣安氏行禮，鄭蘭淳亦從臺階上走下來，朝著蔣安氏行了一個福禮。

“母親。”

“大長公主府鄭蘭淳，見過蔣夫人。今日貿然造訪實在失禮，還蔣夫人勿怪。”

蔣安氏朝蔣奕文點了個頭，又忙上前攙起了鄭蘭淳，將引到了椅子上坐下:“鄭小姐，今日小妙妙貪涼吃壞了肚子，我剛哄吃了藥，就急匆匆地趕過來了。讓你等了這許久，本應是我先道歉才是。”

再看向鄭蘭淳手中的庚帖與嫁妝單子。

“方才我聽門房說，鄭小姐今日親自等侯府的門，是來朝我們文哥兒求親的。當時我只作他們是玩笑話，沒想到鄭小姐竟真的是……”

鄭蘭淳剛說話。

蔣奕文便朗聲道:“母親聽錯了。我與鄭小姐相知許久，早已彼此互為知己。今日本是我主向鄭小姐提親的，只是鄭小姐格爽快又與我心意相投，不花時間在繁文縟節上，才帶來了這庚帖與嫁妝單子。”

他朝背后一手，高聲瀟灑展袖道:“長富長貴取紙筆來。”

長富長貴忙去取了紙筆。

屋里的人皆面面相覷著蔣奕文的作。

不多時長富長貴取來了紙筆，蔣奕文親自鋪開紙張，行云流水般地揮毫暢墨。

直到半個時辰后，他才落下了一筆，拎著未干的文章，雙手奉給了鄭蘭淳。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今日本是蔣某人對鄭小姐傾慕已久，之所至貿然失禮相約。卻是失禮沒能準備好聘禮單子。”

“陛下買我一篇《天問》花了十萬兩。這一篇紙筆固然是比不得十萬兩白銀，但亦是意切切。蔣某人將它暫且抵作聘禮，還鄭小姐莫要嫌棄。”

“三日后，蔣某人必將攜庚帖與聘禮單子，親自上大長公主府的門，與鄭小姐共定姻緣。”

“請問鄭小姐可愿意。”

……

鄭蘭淳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一時有些呆住了。

是先主聯系蔣奕文的，未覺得自己主提親作不妥。在蔣安氏問時，是準備坦回答的。

沒想到蔣奕文將事全攬了過去。

并不在乎外界輿論與規矩。

卻看得出一腔真心。

蔣奕文是只想對好的，故而愿意替承擔下這失禮之過，免任何他人指摘。

不怕。

與他仍要保護無關。

這份心意令心中一。

鄭蘭淳下意識地看向蔣安氏。蔣安氏溫和笑道:“鄭小姐才華出眾行事瀟灑，又與文哥兒心意相投，這次本是我們侯府高攀了。我相信侯爺是不會反對的。”

得了肯定答復后，鄭蘭淳低頭著被捧到手邊的紙張，深吸一口氣，接過展開一看，卻是一篇辭藻華麗文采華，世間難見的《贈知己書》。

匆匆掃了一眼后，將紙張小心翼翼卷起收好，忽然狡猾地一笑后，轉背手瀟灑地離開。

“這一篇文可夠換我三個嫁妝單子里的東西了。”

“蔣奕文，這回你可虧大了。”

“三日后，我在大長公主府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