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

三老爺到時，蔣侯爺正在屋子里清點財，差人送禮。

一幅一幅的名畫裝在匣子里，被小廝們恭敬地雙手捧了出去。各玉佛、鎮紙、花瓶如流水般往箱子里搬，單看箱子上寫著各府標簽，便知這箱子是要往外送的。

傾盡家財。

不惜代價。

三老爺想到了這兩個詞，再看到這一幕，心疼得直吸氣，碩的面頰連連抖。

當小廝捧著一尊小金佛，路過他旁要往外走時，三老爺終于忍不住了，一把攔住了小廝道:“等等，先把東西留下。”

蔣侯爺聞聲才注意到他來了，扭頭他笑道:“三弟，你是來幫忙整理的嗎？那兒還有一個箱子，里頭裝得是送給陳王府與大長公主府的謝禮。這一次他們幫了我們不忙，你幫我去看看……”

三老爺才不愿看什麼箱子，一甩袖怒聲喝道:“二哥，你可盡管收手吧。這麼多好東西如流水般地往外潑，你是要將整個蔣家毀了嗎？”

蔣侯爺停住了手中作，擰眉向三老爺:“三弟，你是什麼意思？”

三老爺態度直接地道:“二哥，這侯府是父親留給我們大家的，可不止是你們二房的。文兒哥如今在牢里，你焦急的心我可以理解，但花費這麼多救人，你是否太沒考慮過旁人看法。”

他口中說著旁人看法，眼神卻分明寫滿了‘自己不同意’。

蔣侯爺皺眉道:“三弟是不想我救文兒哥？”

三老爺甩袖冷哼道:“我可是早就聽說了，這件事本來就與文兒哥無關，當初兵抓人時的名單里，可沒有他的名字，是他偏要自告勇地站出來，攬了這個罪名在的。如今鬧得這個局面，九分都是他自己沖所致。”

“他年無知輕狂便罷，二哥竟是要和他一起瘋麼？你想過侯府其他人怎麼辦沒有？”

蔣侯爺沉聲喝道:“三弟，文哥兒是侯爺的人，我們當長輩的自當護著長輩。他日若武哥兒如此，我亦會如此幫他。”

三老爺冷哼一聲:“我和武哥兒可不稀罕這份幫忙。總之一句話，二哥，我不同意你這麼帶著侯府胡鬧。”

說罷他朝小廝仆從們喝道:“都把東西給我放下，誰再給我一下，我立即讓人發賣了去。”

小廝們頃刻不敢了，詢問地看向蔣侯爺。

蔣侯爺輕輕地搖頭，再看向三老爺道:“三弟，你是鐵了心不讓我去救文哥兒了？”

三老爺雙手抱，不屑冷嗤道:“我只是提醒二哥一句，雖然你如今是名義上的平侯，可這侯府卻不是你一個人的，想要用我們的財產獨斷專行，救那一個科舉作弊的癱……文兒哥，我是絕不同意的。”

蔣侯爺謫仙般面龐肅然如冰，直視著三老爺半晌，扭頭對小廝們道:“搬！”

小廝們又頃刻了起來。

三老爺登時大怒，再朝小廝們吼了一句‘你們敢試試’，卻見小廝們本不聽他的話，只顧把那小金佛等好東西一趟一趟地往外搬。

一時他眼睛都氣紅了，扭頭怒視著蔣侯爺，重重示威般地踹翻了一個椅子。

“二哥，你今日是故意要毀了蔣家嗎？”

砰——

那一把椅子被踢得滾了一圈，到了蔣侯爺的腳邊，發出了嘎吱聲響。

一眾小廝們皆面龐發白。

三老爺自以為震懾了蔣侯爺，一句‘二哥，莫要太惹怒了小弟’剛要出口，下一瞬卻只覺面頰邊響起了罡風。

危險的預令他如石頭般僵在原地。

尖銳風聲呼嘯而過，接著是令整個外間都霎時一靜的，劇烈響亮地砰地一聲兒響。

鎏金紅漆承重柱上，一個寬大厚重的紅木矮桌撞了上去，接著如四分五裂地炸開。

細碎木屑含著暗勁般，著三老爺的面頰脖頸飛過去，留下一道道痕。

三老爺自覺得耳嗡鳴，面龐臉頰皮刺痛，腳卻恐懼得如黏在地上般彈不得，生生地出了一冷汗。

下一瞬蔣明笑的聲音傳來。

“對不住啊三叔，方才沒發現是您在這兒。只看見一個人朝父親踢板凳，侯爺還以為是府門沒關嚴，被放進了哪兒的潑皮無賴，才不小心了手呢。”

八寶立在蔣明肩膀上，撲閃著翅膀道:“潑皮無賴，潑皮無賴。”

‘潑皮無賴’蔣三老爺已氣漲了臉。但因為劫后余生的恐懼，他著聯袂進門的阮靖晟和蔣明，居然半晌都渾僵，舌頭打結罵不出一個字。

蔣明卻還口齒伶俐地很。

“方才進門時，似乎聽三叔說心疼這侯府財產，不讓父親去救兄長？恰好我也是個小氣的，也有幾筆賬想要與三叔算呢。”

貴面龐森然嚴肅，出了雪白的手。

蔣福管家忙將一本賬冊放在手上。

“這些年里，三叔在天香樓、醉香閣、春風樓、竹園等青*樓取樂場所，共消費了一千四百零七次，每一次都沒有付錢，而是讓記在蔣家賬上。十三年下來，一共花了一萬三千一十七兩。”

“除了這些日常消費，單七年前給三叔您買爵，就花了足足兩萬兩，再加上一年前給三叔您治病，這些年給三叔您納妾，一共花了六萬兩銀子。”

“除了這些消費外，祖父故居里的價值一萬兩銀子的擺設瓶罐類，共三百一十七件汝窯珍品，如今竟不知不覺只剩下二百零三件了，其中還有一半是以次充好的贗品，損失高達五千兩銀子。而據看守祖父故居的小廝說，這期間唯獨三叔您借口緬懷祖父，多次進出祖父故居。”

“當年祖父去世時，便曾留下過分產不分家的話，所以當時三個房頭就曾分過產。侯府上下田地鋪子金銀細等共計十二萬兩銀子。公中分得四，共計四萬八千兩銀子，長房分得兩共兩萬八千兩銀子，二房分得兩共兩萬八千兩銀子，三房分得兩共兩萬八千兩銀子。”

“這些年花下來，三叔您倒欠公中的不銀子，打算什麼時候還呢？”

三老爺表登時空白。

他沒想到半路竟冒出一個蔣明，和他翻起了舊賬了，還算得丁丁卯卯都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