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為首兵還真不敢把人得罪死了，朝手下使了個眼，令他們退后了一步。

一眾考生先是松了一口氣，又神復雜地看向蔣奕文。

不比在考前搜時，被抓出夾帶小抄作弊的懲罰，只是被杖刑游街示眾與終生取消考試資格。

考生勾連主考鬻題，況嚴重時是要丟了腦袋的。

他們因而才如此惶恐。

他們沒想到，不在抓捕名單里的蔣奕文，竟會主站出來，與他們一同承擔了罪名。

方才那斥責蔣奕文是叛徒的考生，神復雜地問道:“蔣奕文，你可以不必承認的，為什麼？”

蔣奕文著雪白的朱子深，背脊直長袖瀟灑，如一株筆直立的傲雪青松，朗聲淡笑道:“方才我才與諸位說過要組織一個同年會，互相幫助互相扶持互為依靠時，諸位亦對我頗為捧場。”

“現在諸位有囹圄之憂，我便貪生怕死棄諸位而去，豈非是自打的寡義小人？”

這理由說得一眾考生皆是當初怔住。

蔣奕文字字堅定道:“正如方才牛弟所說，越是遇到了危機時，我們越團結才越有力量。”

“或許大家會覺得，敵人實在太過險狡詐難對付，竟能挖出一月前的事來對付我們，我們今日只怕完了。”

“但我卻不這麼認為，今日我們有上百進士在此，每人背后又有各自的親族故舊。當我們真正互相擰一繩來團結自救時，只怕連龐仲都不敢與之爭鋒。”

“只要我們能做到這一步，莫說只是一個子虛烏有的污蔑，縱然今日面前是龍潭虎，我們又為何不能走一走？”

“圣賢書教會我們為君子，克己復禮不主惹事，但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在世間走一遭，也要不怕事不避事，方能不被人欺負。”

“現在我提議，今日便以同年會之名，無論有無被提名，我們都往那京兆府衙門走一遭，看看那子虛烏有的賬冊，究竟有何乾坤。”

“今日我幫人明日人幫我。諸位，可愿走此一遭？”

一番話說得眾人心激。沒攤上事的考生熱沸騰，只覺得前路皆是煌煌鴻途。

惴惴不安的二十多名考生，雙腳仿佛踏在了實地上，有了對敵的方案與勇氣，一時心恐懼被一掃而空。

對，他們不主惹事，若有人要污蔑他們，他們也只管和人爭去。他們有一百多名進士。擰一繩，哪怕龐相都要怕三分的。

“去。”

“蔣兄說得好。我們沒做過的事又何嘗要此污蔑。今日我們便只管往衙門走一遭，看那賬冊究竟是哪兒來的。”

“同窗十幾年，我是知曉諸位品行人格的。我相信諸位不會做出作弊的事，今日有人故意污蔑，我也愿替諸位走一遭。”

“今日我幫人明日人幫我，我們同年會的人相逢一場，怎麼能漠視兄弟遇難。走！”

……

一時間在蔣奕文的呼應下，本無需兵們的押解，眾位考生簇擁著蔣奕文，皆氣勢洶洶地朝京兆府衙門去。

這一幕，反倒把兵們給看呆了。

目瞪口呆地著這一群人遠走，為首兵許久才回過神來，了自己禿禿的腦袋，出了一個了然笑容。

“臨危不善于馭人。這蔣家大公子，將來必定是個人。”

·

片刻后。

京兆府尹衙門口被諸位準進士圍得水泄不通。

接替牛府尹位置的邱府尹見到此景嚇了一跳。

站在人群最前頭的蔣奕文沖他拱手笑道:“學生蔣奕文，聽聞自己與同窗被卷進了向翰林院陳學士科舉鬻題一案中。但我等確信自己并未鬻題，所以特來拜見府尹大人，還請邱府尹給我們一個說法。”

上百名準進士亦齊聲拱手道:“還請邱府尹給個說法。”

邱府尹先是被嚇了一跳，隨即又好氣又好笑。

從來只有他主逮住犯人，用千方百計出口供；還沒有一群嫌疑人主上了衙門，人多勢眾地要討一個說法的前例。

這蔣家大爺倒是想得出來。

但他也沒自持份端架子，直接了當地趕人。

實在是不敢。

堵在衙門口的，可是足足近百名準進士。若是順利的話，不久后大家都會是場同僚了。

尤其是蔣奕文不僅是今科狀元，還得到過陛下多次贊譽，日后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他又何必給自己樹敵。

于是他派人去大理寺衙門，提了關在那兒的翰林院陳學士，又恭敬地說明了其中要害，邀請了大理寺衙門的人同審。

一眾考生皆暗自欣喜，激地瞥著蔣奕文。

據他們所知，如科舉鬻題這等重大案件的人犯被抓衙門后，都會經過一段時間關押與刑訊供，來給下馬威與殺威風。

且不說他們刑后，會不會被屈供。至現在，這場皮苦是省下了。

都是蔣兄的功勞。

……

跟隨一眾進士來到京兆府尹衙門，聽完事的整個過程后，程賀的面龐格外沉。

事，與他設計的大相徑庭。

蔣奕文不僅主認罪了，還以同年會之名，帶著一群進士來衙門討說法，為了所有人的定海神針。

他可以想象得到，若是蔣奕文今日能洗清二十多名考生的罪名。他不僅將擁有二十個死忠小弟，在這一批近百人的同年中亦將有說一不二的地位。

那時候他們給蔣奕文設的局，可就了他加強同年會凝聚力的磨刀石了。

想到這里，程賀面龐沉，轉招來一個手下，吩咐了一句什麼。

手下聽完飛快離開。

……

不多時大理寺衙門的副，帶著翰林院陳學士與一眾證來了。

大理石衙門的副與邱府尹并肩而坐，共同升起了堂。

在將事經過梳理一遍后，邱府尹將一個賬本，令兩個衙役手拿著，放到了蔣奕文面前。

“這便是京兆府尹得到的證。一筆一筆記錄皆清晰明了，證據確鑿。蔣公子，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

眾人皆張地扭頭，向蔣奕文。

蔣奕文先不卑不地拱手，與府尹道謝，再低頭仔細凝視著賬本。

他先湊近賬本用鼻子嗅了嗅，再用手指指腹著紙面，最后含笑抬起了頭。

“府尹，晚生可以確定，這本賬本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