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墳地在京城以南的一塊風水寶地,據說當年太太太太太爺爺就是從那附近發家的,發家后買下了一塊地給顧家修建陵墓。
顧家真正封侯是從老侯爺這一輩開始,世襲三代之后開始降爵。簡言之,顧長卿將是侯府最后一代侯爺,如果他不立下大功,那麼他兒子將為伯爵,孫子將為子爵,重孫將為男爵,到了玄孫這兒就變回普通的平民百姓了。
當然,在昭國也有像定國公府與莊家這樣的數百年旺族,人才輩出,地位穩固。
姚氏起了個大早,外頭穿了一條素凈的白纏桂枝束腰羅,一件杏琵琶襟小襖,沒戴任何金釵銀飾,只簪了兩支白玉簪子。
小丫鬟捧來胭脂盒。
姚氏擺擺手:“脂就不必了。”
是去給人上墳,又不是去竄門。
“是。”小丫鬟悻悻地捧著胭脂盒退下。
“天沉沉的,怕不是又要下雪。”房嬤嬤從外頭進來,了凍得僵的老手,“夫人這太單薄了,把斗篷穿上吧。”
“嗯。”姚氏點頭,穿了件白緞面斗篷。
這著打扮仔細是挑不出錯兒的。
房嬤嬤到底怕凍壞了子,多讓人備了幾個湯婆子,暖手捂也給用上了。
姚氏揣著兔暖手捂來到大門口時,顧長卿三兄弟也從各自的院子過來了。
顧長卿的神沒有變化。
顧承風與顧承林的臉卻不是太好看。
顧承林冷冷地掃了姚氏一眼,哼哼道:“姨娘也真是的,為什麼要讓來?我們自己祭拜娘不好嗎?”
顧長卿嚴肅地朝他看來:“上車。”
顧承林不滿道:“我又沒說錯!娘是害死的!還有臉去給娘上墳!”
顧承林也這麼想,只不過大哥在這兒,他不想讓弟弟又被大哥責罰了。
顧承風拉了拉弟弟的袖子:“行了,先上馬車,一會兒去晚了,萬一上下雪路上不好走。”
“哼!”顧承林怨憤得瞪了瞪姚氏,氣鼓鼓地上了馬車。
顧承風與他上了同一輛馬車。
顧長卿騎馬。
姚氏與房嬤嬤坐上另一輛馬車,另外還有兩輛馬車拉著給小凌氏的祭品。
“唉,何苦這委屈?”房嬤嬤心疼地將姚氏扶到凳子上。
“沒什麼。”姚氏說。
這些話早聽習慣了,起先還會痛心、會委屈,到如今已經麻木了。
先夫人不是害死的。
清者自清。
一個多時辰和,一行人抵達了東月村,那塊墳地在村子后的一片山林里。
顧長卿三人下了馬車。
姚氏也下了車,吩咐人將小凌氏的祭品拿下來,打算去墳前給小凌氏上一炷香。
顧承林一步攔住的去路:“我不許你去祭拜我娘!你不配!”
姚氏算是明白了,凌姨娘喊過來就是要借繼子的手辱的。
姚氏平靜地說道:“我答應老夫人了,要給先夫人上一炷香。”
“你走開!”
顧承林手去推搡姚氏,顧長卿一個箭步邁過來,扣住了弟弟的手腕:“你想在娘的墳前鬧騰嗎?”
顧承林憤憤地回手。
姚氏把手中的香燭與紙錢遞給顧長卿:“那我就不過去了,勞煩世子將我的心意帶到。”
顧長卿接過遞來的東西:“夫人去馬車等著吧,外面風大。”
姚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倒是關心起來了,果真是到了他娘的墳前,人都變乖了麼?
姚氏沒說話,轉上了馬車。
“就不該讓跟來!”顧承林嘟噥。
“你說兩句!”顧承風道。
侯府雇了附近的村民看守顧家的祖墳,每一座墳頭都被灑掃得很干凈。
三兄弟祭拜了小凌氏,又祭拜了太爺爺與太,之后按照慣例要去村子里看看。
顧家祖上并不是東月村的人,可他過當地村民的恩惠,這些年顧家的祖墳也多虧村民們的看守,保護得極好。
姚氏帶著馬車上的禮給鄉親們一一送過去。
往年做這事的是凌姨娘,鄉親們都以為凌姨娘才是顧家的正牌夫人,乍一見姚氏,反倒問是不是府上的姨娘,可把房嬤嬤給氣的。
這是凌姨娘的第二招吧。
借鄉親們的無心之言來給添堵。
姚氏想笑。
凌姨娘到底沒做過母親,不明白對一個母親而言,能打破兒子活不過十五的魔咒,又認回親生骨,這輩子都再別無所求。
走訪完鄉親們,天有些晚了,他們也該打道回府了。
他們剛踏上返程的馬車沒多久,天空便果真飄了雪。
中午沒吃飯,幾人又又冷,姚氏讓丫鬟把一盒點心給三兄弟送過去。
顧承林嗤道:“我才不吃做的東西!”
顧長卿神復雜地蹙了蹙眉。
“大哥,外頭在下面,你來馬車里坐吧。”顧承風對顧長卿說。
顧長卿淡道:“不用。”
行軍打仗的人,哪里會在意這麼一點風雪?
“夫人,他們不吃。”小丫鬟將點心捧了回來。
“那就算了。”姚氏將點心盒子接了回來。
其實不是親手做的,才沒那麼好心上趕著給幾個繼子做點心,是從府里帶來的。
自己吃了兩塊,最近胃口不大好,便沒多吃,都給房嬤嬤和幾個小丫鬟了。
下雪天讓馬車的行程變得慢了下來,偏這荒郊野嶺的沒個像樣的酒樓,尋常茶棚里的吃食顧承林又看不上,就這樣三兄弟一路肚子到城區。
回侯府的必經之路上有家賣香鴨的,顧承林平時就最吃它家的鴨子,今兒又了那麼久,實在忍不住了,對顧長卿道:“大哥,我快暈了!我們進去吃點東西吧!”
顧長卿看著確實快癟的兩個弟弟,點了點頭,策馬來到姚氏的馬車旁:“吃點東西再回府吧?”
姚氏不,不過坐了一天的馬車也確實累壞了。
一行人下了馬車,要了兩間二樓的廂房,三兄弟一間,姚氏一間。
姚氏自己沒吃什麼,給房嬤嬤和隨行的下人點了一桌飯菜。
屋子里悶得慌,恰巧有點又想如廁,便去了趟一樓后罩房的恭房。
出來走向大堂時,忽然一道男子的聲音住了:“瑤兒?”
這聲音姚氏許多年沒聽到了,卻仍是一下子認了出來。
姚氏面一變,怔怔地轉過來。
“瑤兒,真的是你!”
一名著藏青衫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他約莫三十多歲,生得眉清目秀、神俊朗,材不如顧侯爺魁梧,卻也形高挑。
姚氏有點兒回過神來,但在男子靠近自己的一霎,還是克己復禮地往后退了幾步。
男子的神一暗,隨即訕訕道:“我唐突了,這麼多年沒見你,一時激,差點忘了禮數,請你恕罪!”
他說著,拱手做了個揖。
姚氏側避了避,沒他的禮:“你不要這樣。”
男子眸復雜地看著姚氏:“瑤兒,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我聽說你嫁進定安侯府了,侯爺他待你可好?”
姚氏垂眸道:“我很好。”
男子如釋重負地笑了笑:“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隨后二人都沒話,現場一度十分尷尬。
姚氏了帕子,道:“我要走了。”
“啊……”男子的眼底劃過一抹失,“我娘常問起你。”
姚氏的步子一頓。
男子苦一笑道:“其實這些年我也親了,有了自己的妻兒,對不起。”
姚氏閉了閉眼,道:“當年是姚家先退親的,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你不必自責。”
男子難過地說道:“我娘年前中了風,之后就不大好了,最近總渾渾噩噩的,里念著你的名字。”
兩家素有來往,姚氏與男子的親事很早就定下了,男子的娘親很是滿意姚氏,每天都盼著這個兒媳婦能夠早點過門,說一定把當親生兒來疼。
可惜這門親事終究是被攪黃了。
與其說是顧侯爺的欺,不如說是姚家的蓄意結。
怒過、恨過、也懊惱過,如今都已歸于平靜了。
“你……”男子為難地撓了撓頭,“這麼說可能太唐突了,我也確實沒料到會在這里見你,不過既然見了,我還是想問你一聲……你能不能去看看見我娘最后一面?”
他娘快不行了,大夫說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可他娘一直一直不肯閉眼。
他娘痛苦,他也難。
他看向姚氏,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這個做兒子的沒給一天榮華富貴,我不想臨了了卻連的一個心愿也滿足不了……”
姚氏與他畢竟有過婚約,按理是該避嫌的。
不過他的母親確實曾對姚氏視如己出,那是一個很慈祥的婦人,姚氏至今想起來都能到心頭的那溫暖。
如果當年是嫁給了他,的日子或許和現在很不一樣吧。
“你家住哪里?”姚氏問。
男子眼睛一亮:“你答應了嗎?”
姚氏頓了頓:“我考慮一下,不一定會去。”
“啊,沒、沒關系的,去不了也沒關系!我住清月區清風大街……”男子報了自己的住址。
姚氏沒料到他會住在那麼貧窮的地方。
“我先走了。”姚氏對他道。
“誒!你、你慢走!”男子激地目送姚氏。
姚氏進大堂上了樓。
那邊,顧家三兄弟吃完了,一行人坐上馬車回府。
姚氏先去顧老夫人那邊復了命,聽說這一路沒出什麼岔子,顧老夫人很欣。
顧侯爺讓黃忠回府給姚氏傳話,工部與兵部起了點沖突,顧侯爺這會兒正在工部理急事務,可能今晚都回不來了,讓夫人先歇息,不必等他。
姚氏在屋里心緒不寧。
只要一閉上眼就能想起甄氏,曾經的未來婆婆。
“房嬤嬤。”
“夫人,怎麼了?”房嬤嬤打了簾子進來。
姚氏披了件外衫:“準備馬車,我出去一趟。”
“這麼晚了,夫人要去哪兒?大小姐和小公子這會兒也該歇下了。”房嬤嬤以為姚氏是要去碧水胡同。
姚氏道:“別問那麼多,找個口風的車夫。”
房嬤嬤張了張:“……誒。”
姚氏乘坐馬車來到甄家。
叩響掉了漆的院門。
“誰呀——”
是一個婦人的聲音。
姚氏沒說話。
院門嘎吱一聲開了,走出一個著樸素、形容早衰的人,婦人的年紀與姚氏一般大,可看上去比姚氏老了十歲不止。
姚氏猜測著的份,張了張,正要說自己是誰,就聽得人扭頭對屋里道:“當家的,有客人來了!”
甄平快步走了出來。
見到姚氏,他先是一驚,隨即喜地走上前:“外頭冷,快進屋烤火!”又對夫人道,“是侯夫人。”
婦人沖姚氏欠了欠。
姚氏微微頷首。
很顯然,婦人早聽說過姚氏了,識趣地將洗了一半的裳從前院端去后院,之后再沒在姚氏跟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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