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隔天早上，葉校上課前去了趟賓館。

葉海明已經起床，坐在窗前琢磨手機，葉校把早餐放在桌上，他過來吃。

段云凌晨的時候又不太舒服了，嘔吐了幾回，伴隨著連綿的頭痛，這會兒才安靜下來。這種時不時頭痛惡心的癥狀已經久了，夫妻倆不懂卻也沒告訴葉校，甚至以為是邪祟作怪，直到這次檢查才知道是腫瘤導致。

葉校倒了杯水給，段云煩躁地拉上被子，|著喊疼。

葉海明沒胃口，油條吃了兩口就放下了，“檢查報告出來了嗎？”

葉校說：“已經拿給師兄了，他的老師是很有名的專家，如果能說上話，給我們做手就沒什麼問題了。你和媽媽把心態放輕松。”

“爸爸媽媽沒用，拖累你了。”

“說這些做什麼呢？”

葉海明嘆了口氣，說起堵在心里很久的另一件事：“開顱手可不便宜，再加上各項檢查，護理的費用，我打聽了，這一趟下來好像得十幾萬。”

葉校笑了笑，覺得這不是問題：“醫保可以報|銷60-90，我們只需要承擔一小部分。”

葉海明瞅了瞅葉校，低聲說：“你媽…沒有醫保。”

葉校眉皺起：“怎麼回事？”

葉海明這才支支吾吾地坦白：“前年，你讓我們買的那個城鄉居民醫療保險，一年要上千塊錢，你二伯說是騙人的，我們就沒買。”

葉校的爸爸媽媽沒有正式的工作，在縣城周邊打零工掙錢，早兩年葉校意識到父母年齡漸長，沒有保險的話問題很大，一有政策就通知了他們。

“你們怎麼——”葉校剛開口，段云就醒了，“你們嘀咕什麼呢？”

葉海明走到床前，著的額頭，低聲安：“沒說什麼，你的頭疼好點了嗎。”

葉校只好把話咽回去，當然，窒息的悶讓無話可說。臨走前，跟葉海明代：“錢的事我會有辦法的，你別管了。”

回程正值早高峰，不風的鐵盒子把人薄薄的紙片，葉校的高瘦纖薄，把挎包抱在懷里，站在角落，像是不存在的明人；看著邊的人表木然，步履匆匆，或沉默或對著手機神各異，的腦袋里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來：難道就一個被生活重拳出擊的人嗎？大家都活得很輕松嗎？

顧燕清是被人吵醒的。

他睜開眼環視四周，意識到沒在自己悉的住所。但這一覺睡得很長，也很安穩，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屋外傳來拖鞋趿拉地面的聲音，他掀被起。

程寒已經把妹妹送去學校回來了，他把放在玄關上的報告拿出來，走到窗邊，借著自然線看腫瘤的位置和況。

看見顧燕清站在臺，程寒走過去，抬手掛在他脖子上，順便點了支煙，被顧燕清推一邊去：“離我遠點。”

程寒被人嫌棄了，又不計前嫌地搭上來：“你上有味道。”

顧燕清再次撥開他的手：“什麼。”

程寒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說：“作死的味道。”

“說沒用的。”顧燕清沒理他了，看到程寒手里拿著什麼，又想起了昨晚，“誰的？”

程寒說：“我一個學妹的。”

顧燕清：“嗯，你的學妹52歲。”

片子上有患者的信息，而他的視力又太好。

“媽媽。”程寒說：“雖然是良腫瘤，但況也不容樂觀吶。”

顧燕清：“你找我來做什麼，我會手嗎。”

程寒：“你去跟老顧說，讓他收治這個病人。”

“你不是他的學生麼，說不上話？”

“我也只是他的學生，面子不行。他學生多了，今天我找他幫個忙，明天再有別人找他幫忙，不都套了麼？但是老顧肯賣你的面子，也不壞破他的原則。”

顧燕清沒有立馬應聲，轉而問：“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嗎？費這麼大周折。”

程寒說：“不是。就是覺得，生老病死是人生最沒有選擇權利的事，既然我有機會拉一把就拉吧。”

顧燕清沉默一會，說：“大多數人痛恨特|權，只因為特|權不在自己手里，一旦到它帶來的便利，又是另外一回事。”

程寒出而不宣的表，勒了勒手臂：“況不同。這忙你幫還是不幫，給個準話。”

顧燕清笑笑：“我這人從不吃虧，想想怎麼還。”

葉校再次見到顧燕清已經是第二周的周五了。

多虧程寒，葉校順利給段云辦好了住院手續，主治醫生是一位姓顧的專家，掛職副院長，頭發已經花白，但保養得宜，從面相上看年紀又不至于那麼大，醫生們對他畢恭畢敬。

這位老專家商很高，對待病人亦耐心溫和，叮囑段云保持愉快心，不要過于擔心，腦瘤在醫學領域不可怕，手雖然有危險但是醫生會竭盡全力。

安是有用的，段云的臉上果然不再愁云慘淡，等待手的這段時間偶爾還有笑容；媽媽狀態不錯葉校自然也高興，狀態都活潑了些。

程寒在附院實習，這天顧燕清來醫院復查，程寒給大爺跑前跑后充當馬前卒，到快下班的時候才閑下來。

兩人走出科室的時候，程寒想起了葉校，說：“你等我下，我去看看葉校的媽媽。”

顧燕清眼瞇了下，“誰？”

“哦，就是我那個朋友。”

顧燕清說：“一起吧，我正好走走。”

病房里只有葉校的父母在，他們是老實本分的人，還有些怯懦，除了謝的話不會說別的。葉校的上幾乎沒有父母的影子，葉海明是個材干枯的男人，常年的戶外力勞作使他皮老化嚴重，眼神全是疲態，才五十出頭就像個老頭兒了，和這兩個養尊優的男人站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寒酸和卑微。

是看著就讓人心生難過。

不多時，葉校來了。

顧燕清站在走廊，兩只手著兜，靜靜地看著程寒跟葉校父母尬聊，跟看戲似的。

“程師兄。”葉校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大聲打斷他們的談。

“來了啊。”程寒得救似的了鼻子，“你下午有課？”

“對。”葉校往里看了眼，斜示意他：“咱們出來聊吧。”

“行，行。”程寒說：“我今天下班早，順便來看看，”

葉校把包放下和他們出去，幾人心里各自想著事。

是顧燕清幫忙說的，程寒只能算介質，于是他指著后的男人：“葉校，這是顧燕清，我的朋友。”

葉校剛一來目就被他吸引了，顧燕清不算是令人驚艷的長相，但毫無疑問是好看的。

面容窄，五俊朗，材高瘦。

尤其氣質很特殊，葉校形容不出來那種覺，總之是不該出現在生活里的人。他上有種沉穩的書卷氣，卻并不腐朽。用“玉樹臨風”形容會有點老土，也有點配不上他，卻是這道完形填空中，葉校暫且能想到的詞匯。

葉校張了張，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該先生還是直接名字呢？

顧燕清也不說話，安靜等先開口。

氣氛異樣飄忽。

葉校半天出一句：“顧師兄，你好。”

顧燕清似笑非笑，“你好啊，葉校。”

重音落在名字上，十分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的語氣很微妙，像是認識了很久。

葉校奇怪地想起，王小波寫給妻子的書開頭總是有那麼一句：“你好哇，李銀河……”簡短六字，寫出了的樣子。

當然，這人的語氣里更接近于調侃和放松，葉校的后背躥出一麻之意；猜測，難道他認出那晚是自己上錯他的車嗎？

再抬眼時，他角泛著淺笑，已經看向別。

程寒看著顧燕清疑：“師兄？”沒人搭腔，他又若有所思道：“的確，該你師兄的。”

當時葉校不太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又覺得不太重要就沒問。

程寒想跟葉校解釋應該要說聲謝謝的人其實是顧燕清；看他搖了搖頭，就只好把話咽下。

醫院門口，葉校問：“師兄今晚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們吃飯。”

程寒婉拒：“今天就算了，你應該沒胃口吃東西吧，等阿姨康復了，讓你好好請一頓好嗎。”

謝謝他的諒，這是葉校發自心的謝。

告別了葉校，兩人開車去別的地方辦事。

“家里有人生病，是真累啊。”程寒從后視鏡里看到葉校的背影，見到的父母之后，家的況也一目了然，“一個孩子，應該會很難吧。”

片刻之后，顧燕清像是陷思索里，“不是一般人。”

語氣篤定。

“什麼？”程寒腦袋仰進座椅里，“說得跟你很了解似的。”

顧燕清微微挑了下眉，不知剛剛想到了什麼，“見過那麼一兩次。這姑娘有點意思。”

葉校并不知道，在顧燕清眼里是個“有意思”的人。中午沒吃飯，這會何止腹腔空鳴，都快造反了。一邊手機，一邊向馬路對面的便利店走去。

有幾個穿著工作服的藥店店員聚在窗邊吃盒飯，嘰嘰喳喳地說著家常閑事；這樣慵懶卻無憂無慮的時，其實還奢侈的。

拿了個三角飯團，一盒牛去付錢。當班的是那個男孩子，他朝葉校微笑，“是你啊？”

葉校微愣，也笑了笑：“你還記得我呀。”

男孩子比程寒和他的朋友看上去親和，讓回到地面，自在很多。

“飯團要加熱嗎？”男孩子問。

“嗯。”

飯團只需要加熱30s即刻，“給你張餐巾紙包著，小心燙。”

葉校手里捧著熱氣騰騰的飯團，說了聲“謝謝”最近總是要對著各種人說謝謝，拜托，麻煩您了……都說酸了。

走出店門前，還是轉頭對男孩子又多說一句：“上周晚上，謝謝你啊。”

謝謝你的安，給了即將崩潰的我一些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