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恒不過多時就在楚怡懷里乖乖睡著了,楚怡把給母后扭臉一瞧，沈晰一臉怨憤。

“哈哈哈哈哈別生氣別生氣！”邊說邊沈晰的頭，“小孩子這個時候都是跟當娘的親,慢慢大了就知道認爹了！”

“我知道。”沈晰生地冷哼了一聲，“可你似乎也跟比跟我更親。”

楚怡：“……”

以為他是在醋兒跟比跟他好,實際上竟是在醋跟兒比跟他好？

只好趕哄他，連推帶拉地讓他躺上床去，自己在他邊趴著，抱住他的胳膊道：“我當然還是跟你親！咱倆都相識多久了，才一個多月大嘛！”

沈晰冷這張臉不吭聲，楚怡堆起笑,又道：“沈晰，你都二十了,是個大孩子了！不能總跟小月亮爭！”

“……”沈晰的眼睛斜過來,盡力地又繃了幾秒，“噗——”

而后兩個人便樂了一團,楚怡說你不要總跟你兒板好不好？時間久了搞不好要記仇的！

沈晰哈地一聲，反問說記仇？我對不好嗎？

楚怡想想，那他對小月亮是真的好的！

先前坐月子那個月，也是初為人母的頭一個月。那時懷孕造的激素浮應該還沒穩定下來,而且第一回當娘也確實張得很，雖然理智上知道母照顧孩子的專業素養比強多了,但上還是總是瞎擔心。

可宮里確實是不需要這個生母親自帶孩子的,只要在產房里好好坐月子就行，孩子由母在隔壁帶著。

于是也勸著自己說,好好歇著好好養自己吧！古往今來估計都有很多母親帶孩子累得夠嗆,不得自己能撒手不管,現下有這個待遇得好好珍惜！

但到了夜里的時候，小月亮在隔壁一哭就還是會醒。清楚這不過是因為了要吃，母也立刻會去喂，可就是要不由自主地張上片刻，直至哭聲結束才能安心睡。

后來很偶然的，在哭聲響起時向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沈晰的影路過窗外。

那陣子他們沒有同房安寢，一來是并不能行房事，二來坐著月子事也多，時常有醫要來給按按子、排惡弄臟了床單也總要換，他睡在旁邊太麻煩。所以他來綠意閣時都是先到產房陪陪，再去臥房睡覺。

那天這麼一看，才知道他常在孩子夜里哭鬧的時候過去陪著。

當時恍然驚覺原來他和一樣都對這個孩子很張。想想也是，太子妃和云詩都跟他不親近，這便也是他頭一回實實在在會當爹的覺了。

為此有些慨，第二日跟青玉慨嘆了一下，青玉笑道：“娘子才知道啊？殿下為三小姐心可不是一星半點呢！”

皇帝還沒為月恒賜爵位，暫時只能稱三小姐。

青玉說：“三小姐早幾日都是每夜吃四回，前兩天有一夜只吃了三回。殿下早上起床后把母到跟前問了半天，生怕孩子病了，把母嚇得夠嗆。”

楚怡拿這事笑話沈晰來著，跟他說這位殿下您能不能放松一點？能不能放過母？可笑話之余，也覺得十分——要知道，即便在二十一世紀，網上都總討論“喪偶式教育”的問題，也就是母親單獨勞孩子的全部問題，父親只在想逗孩子時逗一逗，平常全都當明人。

但到古代嫁了個太子，這太子卻在親力親為地心孩子，一點不比上心得。

“優秀，優秀！”楚怡把這個評價寫在了本本里，底下附帶了三四百字來記錄他的優秀事跡。

如此又過了一個多月，沈晰在月恒百日漸近的時候又去了燕云園。

園子里最近來宮里回話的人了些，雖然每次回話都說皇上一切安好，但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再者，孩子行百日禮時就要賜爵位了，凌封的是安和公主，歡宜封的安佳翁主。月恒與歡宜一樣封為翁主是合合理的，但沈晰擔心父皇因為對楚家不滿只給個郡主的位子，到時楚怡心里一定不好。

他若在園子里，多可以幫兒說說話。稚子無辜，父皇應該也能諒。

他照例是在離宮前兩日就著人去園子傳了話，臨離園子還有幾里地時，又差了侍衛前一步去知會免得驚擾父皇。但這回到燕云園門口時，卻見四弟候在那兒，似乎是專門等他。

“四弟？”沈晰翻下馬背走上前，四皇子朝他一揖，迎他進去。他一眼看出四弟面發沉，便也沒有急著問他迎出來是有什麼事。兄弟兩個沉默無聲地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到了偏僻些的地方，四皇子輕嘆了聲：“二哥這幾日謹慎些。”

“怎麼了？”沈晰同樣放輕了聲音問他，四皇子搖了一搖頭：“父皇邊的沁貴人，就是這兩年格外得寵的那個，七八天前被賜了三尺白綾。”

“什麼？”沈晰一愕。當下的后宮里賜死宮嬪的事是很見的，降位的都不多。皇帝麼，坐擁著天下有那麼多政務要費心，哪有工夫多和后宮里的蒜皮糾纏？有點小錯讓皇帝不高興的人，日后冷著不見了也就是了。

他便又追問：“為什麼？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就為不知道才嚇人。”四皇子又搖頭，“二哥您也清楚，父皇這趟出來沒帶什麼人，這位沁貴人就是位份最高的了，又一直得父皇喜歡。那幾日原也一直都是沁貴人侍奉在側，那日傍晚時也不知是怎麼了，父皇就突然下旨賜了三尺白綾。”

他越說眉頭鎖得越深，重重地緩了口氣，又繼續說：“我去問安的時候，巧遇上沁貴人被侍衛押出來，哭得妝都花了，一味地喊冤。接下來這幾日，前的人又被撤換了不，也沒人知道換下來的都去了什麼地方，我也不敢問。”

若只死一個貴人，那可能是自己犯了什麼大錯，但撤換那麼多前宮人可見牽涉甚廣。

這是出大事了。

沈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多謝你，我自會加小心。”

“嗯。”四皇子點頭一應，又告訴他，“二哥明日再去向父皇問安吧，父皇今日神不濟。我也同父皇說過了，道不如明日再見您，他點了頭的。”

“好。”沈晰頷首，跟他道了謝，便先行去了自己在紫云園中的住。

翌日一早，沈晰用完早膳就出了門，要去向父皇問安。走到半路時卻聽宮人說皇上下了旨，追封暴病而亡的沁貴人為沁嬪，更著禮部以妃禮厚葬。

暴病而亡？

沈晰揣著這個用詞，但自然還是無法據此想出出了什麼事。他只莫名地從心底暗生了一惡寒，遍都充斥著一陌生的恐懼。

明仁殿里，皇帝下完旨后，沉默無聲地坐回了床邊。

他覺得自己那日做錯了，因為自己疑心過重而冤枉了沁貴人，他每日都在同自己這樣說。但同時，他心底的疑慮又并未減，那一暗涌的疑令他覺得他的警覺是有道理的，他該把事弄個清楚。

兩種緒糾纏不休，這麼多日都沒分出個勝負。這也讓他的疑心蔓延得越來越遠了，不論哪個兒子覲見他都會從細微之覺得舉止可疑，懷疑他與沁貴人有什麼勾結。

所以，他今日給沁貴人追尊了嬪位。一來是給一份死后的哀榮，二來也是以此遏止一些自己心中無休無止的猜疑。他要向自己強調，沁貴人是無罪的，他的兒子們也是無罪的。

皇帝獨自僵坐了良久，在楊福進來稟說太子前來問安的時候，他終于抬了抬頭：“讓他進來吧。”

這是他最重的兒子，也是他最信任的兒子。

沈晰便進了殿，未及見禮，皇帝便招呼著他坐。

他瞧出父皇氣不佳，就示意宮人將繡墩添在了床邊一步之遙的地方，在近陪著父親。

寢殿中安靜了須臾，沈晰小心道：“父皇近來可還好？”

皇帝看著頗有些垂頭喪氣，長緩著息點了點頭：“還好。”頓了頓，反問他，“你那邊的孩子怎麼樣？”

“孩子好。等再大一些，帶過來給父皇見見。”沈晰噙著笑說，皇帝也笑笑：“好。馬上暑氣就要重了，帶他們來園子里避暑吧，朕都見見。”

“是。”沈晰頷首，皇帝好像疲憊得，在這幾句對話后便又沉默了良久。后來楊福端了藥進來，皇帝喝了，似乎又恢復了點氣力，跟他講：“朕打算多給你的兄弟們一些差事。”

沈晰微怔，旋即道：“聽父皇的。”

“朕得瞧瞧哪些有野心、哪些可以信得過。”皇帝乏力地一嘆，“有野心的，朕就早早賜他們個爵位，讓他們安俸祿。信得過的，你日后可以用起來。”

他說得懇切，但說罷之后，一心慌卻不控制地綻了開來。

——他發覺自己在不由自主地觀察沈晰的反應，目雖沒有太多的去看他的神，但耳朵著他的每一分緒。

沈晰啞了一啞：“父皇……您若想歷練兄弟們，兒臣別無他言，但您實在不必當下就為兒臣的日后做打算……醫說您的病好生將養定能痊愈，父皇您安心養病，別總想那些不吉利的事。”

不知怎的，話音落實，他似乎看到父親神一松。但也只那麼短短一剎而已，他甚至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接著，皇帝釋然地笑起來：“你說的是。”

沈晰欠了欠。

“朕近來病榻纏綿，確是憂思過重。其實想來，這病養的雖久倒也并不嚴重，朕不該如此不安。”他說著一頓，輕松隨意般地又問沈晰，“可你就不著急？”

沈晰微噎，轉而失笑：“兒臣急什麼，兒臣只覺自己歷練得還不夠呢。您長命百歲兒臣心里才踏實，若您日胡思想直讓那不吉利的事應驗了，兒臣只怕也要手忙腳，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皇帝的神再度松了兩分，這一次，沈晰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

他并不為此到意外，但仍是難免怔了怔。他強自定住了心神，還是不住一陣心悸。

父皇在擔心他奪位了？

先前父皇對他也不是沒有過試探，但多是試探他在政務及手足之上的看法，從未試探過這樣的事。

這樣的試探來上一次，比先前的千次萬次都讓沈晰覺得骨悚然。他方才的話是真的，他確實沒有那樣的心，但可怕的是父皇若有了這樣的疑慮，就不知會不會越疑越多，讓他正也怕影子斜。

古往今來，有多為人子為人臣的死于君王的猜忌？他數都數不出來。

沈晰心底有無數的斡旋方法縈繞著，他想到了各種說辭來讓父皇對他更加安心。可最終，他又什麼都沒有說。

這個時候說得多只怕錯得更多，他原本行得端做得正，何苦讓父皇覺得他蓋彌彰？

為月恒求封的事他也不得不暫且擱置了。雖則兒封位再高也對他在朝中的地位毫無影響，但當下還有個沁嬪的死因讓他鬧不明白，他一步都不敢走錯。

二月二十六，東宮三小姐百日，宴席在東宮熱熱鬧鬧地辦了起來，各樣貴重的賀禮再度堆滿了綠意閣，楚怡又一次被應酬累到手腳發。

酒過三巡，傳旨的宦終于從燕云園趕到了東宮，打頭的是皇帝跟前最得臉的楊福。

男賓客的席設在前宅便先看到了這一行人，席間驟然一靜，眾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楊福，看著他端著那一卷明黃往后摘取。

綠意閣中，楚怡正同四皇子側妃說著話，一聲氣回腸的“圣旨到——”就震了進來。

一院子眷不約而同地朝院外張，只見楊福一揮浮塵走進院中，邊展開圣旨邊道：“良娣楚氏代接旨——”

要母親代為接旨的，就是給兒的爵位冊封了。

楚怡趕忙上前下拜，母抱著月恒跪到了側，一屋子宮宦也都跪了下去。與此無關的眷則都向后退了幾步，恭謹地垂首靜聽。

在楊福開口前，楚怡的眼皮略微抬了下，想看沈晰有沒有跟著他一道過來，但是并沒有。

心生不解，不明白沈晰為何會錯過兒的百日禮。他前兩天倒是著人來回過話說他未必能趕回來，可并未解釋原因，也沒覺得他真會不來。

然后，楊福清了清嗓子，抑揚頓挫地念了起來：“上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