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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桃花》 五百三十四、秋歸(一百零二)

十里外,封良一干人終于放緩了腳步。

方崇氣吁吁地說:“大營中有十幾萬人,本可收囊中,裴淵不足為懼,左仆何至于出逃?”

“那十幾萬人,被裴淵占了先機。”封良道。

方崇喝了一口水,困道:“何意?”

“你以為裴淵何以中途返回?又怎知道江副將的兵馬在大營后方?”

方崇想了想,恍然大悟,驚呼道:“是陳祚!”

封良瞪了他一眼,低聲道:“陳祚必定沒死,而且把兵符給了裴淵。裴淵擔心我等先控制了大營,才火速殺了回來。”

方崇目瞪口呆,“他也……太大膽了。”

封良聽罷,忽而一怔,想起如今這副狼狽模樣,卻是連裴淵一半的膽量也沒有。

到底是武將中的翹楚。

可那又如何,裴淵一旦被冠上弒君之名,便再無翻之日。

他封良的戰場并非真的戰場,而是在朝堂上。

天空中濃云布,他道:“要下雨了,別歇息,出發。”

*

夜已深,金城關的公署里仍燈火通明。

公孫顯了裴淵的書房,將領們才散去,樓月招呼眾人一道去伙房用些宵夜,只裴淵一人坐在案前閉目養神。

公孫顯看他疲憊的神,有幾分不忍醒他。

倒是裴淵自己察覺了有人來,問:“何事?”

“陳將軍醒了,想見殿下一面。”

裴淵睜開眼,問:“他如何?”

“傷勢太重,郎中們已經束手無策,倒是仁濟堂的人說將方主事請來,興許還有一線生機,我已經令人快馬去涼州請人了。”

裴淵點點頭:“此事便勞你費心了。”

“應該的。”

裴淵起去看陳祚。

公孫顯陪他過去,路上,忽而道:“殿下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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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淵默了默,知道他說的是太子之死,只淡淡答道:“我與太子并不親厚,并無節哀一說。”

公孫不答,只道:“和殿下說一樁舊事。早前圣上聽聞太子被殿下擒獲,氣得吐了,阿月曾以此為樂。彼時常娘子尚在金城關,聽到阿月說的話,嚴厲地斥責了阿月。”

裴淵不知他怎麼說起了晚云,便問:“云兒說了什麼?”

“娘子說,殿下的心也是長的,父兄縱然不親,還做盡荒唐事,但殿下對他們并非毫無惦念。阿月說的那些幸災樂禍的話,若傳到了殿下耳朵里,不但不會讓殿下高興,還會刺傷殿下。”

裴淵的腳步頓了頓,看著他。

公孫顯繼而道:“阿月接著說,他向來是這麼說話的,卻不見殿下有什麼不快。娘子說殿下向來不擅長表心跡,殿下不說,并非意味著殿下心里好。”

裴淵依舊沒有說話。

“太子的后事,我會妥善安排,必定太子去的面。”

裴淵深吸一口氣,良久,低低道:“多謝。”。

公孫顯又問:“常娘子在京師可安好?不回來麼?”

“暫且還回不來。”

公孫顯沉默片刻,道:“娘子有心。”

想到晚云,裴淵心中那無力的覺又漫起來。

這世間之事,他要麼盡在掌握,要麼不放在心上,就算遇到橫生變數,也總是能夠泰然之。只有晚云。就算經驗和理智都在告訴他,他應該放心讓去做事,可他仍然牽掛得放不下。

若換了別人,他會使出強的手段,不管愿不愿意,都要聽自己的。可對于晚云,他偏偏做不出來,因為他知道,不會喜歡。

“叔雅怎會與我說起云兒。”頃,裴淵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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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覺得這些年已經極有人和事能讓殿下開心起來了,日后恐怕更甚。常娘子乃碩果僅存,須得好好照料才是。”

裴淵不置可否:“這并非叔雅的做派。叔雅曾與我說,我要走的路上必定有驚無喜,縱然流著淚也要走下去。”

“此一時非彼一時。”公孫顯道,“殿下要走的路確實艱險。過去擔心殿下心志不堅,才不得不時時鞭策殿下。但今日看來,其實是殿下時時在鞭策我。正如常娘子所言,殿下默默扛下了許多事,不曾與我等抱怨。我設地地細想,這些事若是發生在我上,我早就沒堅持不住了。殿下已經擁有了非常人的意志,我便無須再鞭策,只要為殿下解憂一二便是。”

二人行至陳祚的房前,裴淵想了想,還是看著他,認真道:“叔雅,這些年,有勞你了。”

公孫顯不言,只拱手一禮。

陳祚聽見裴淵的聲音,緩緩睜開眼,便看見裴淵坐在了床邊。

他氣若游地問:“辦好了?”

裴淵頷首:“辦好了,我令三郎留下,和江副將一道整軍。”

他說罷,將陳祚的兵符取出,道:“此符,我先替將軍收下,待將軍康健歸來,再還給將軍。”

陳祚無力地搖頭,已有絕之意。

裴淵安道:“將軍戎馬一生,曾經大風大浪而不倒,此番亦然。”

“我的子我清楚。”他息道,“有件事我要勞駕殿下。”

“將軍請說。”

陳祚目,道:“太子雖不仁,卻是儲君。封賊禍天下,殿下務必要替我收了他。”

裴淵握了握陳祚的手,道:“我答應將軍。”

陳祚很快又睡去,裴淵悄悄退出去,看公孫顯仍在,便道:“我記得俘獲太子時,曾一道擒住了鄯州府的一個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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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記得不錯。”公孫顯道:“此人名劉憲,原本亦是陳將軍的副將。”

“此人關押著也無用,將他帶來,讓他陪著陳將軍吧。有舊部在,他也不至于寂寞。”

公孫顯拱手稱是,“夜深了,殿下趕歇息吧。”

裴淵卻道:“太子可斂好了?我去看看他。”

*

署中的屋子都不大,公孫顯只能勉強騰出一間,里頭擺上長明燈,布置靈堂的模樣,而太子已經換了嶄新的裳,收拾了面容。除了臉上的傷痕和無法收回去的驚恐表,別的倒是整潔妥帖。

裴淵有幾分恍惚。

其實只過去了一夜。

昨晚,太子還獨自在庭院里飲酒,跟他說起對歸朝的向往,對帝位的

說起來,那是太子頭一回和他說起心事。

也是最后一回。

裴淵注視這太子,忽而覺得以往的恨意,其實也頗為虛無。恩恩怨怨,皆會在為一死尸的時候迎來完結。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拿起一支香,點燃。

“你若在天有靈,便看顧父皇吧。且保佑他在多撐幾日,我也好帶你們回宮去。”他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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