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煙向來不缺耐心，見許流霜不說話，也按兵不地坐在原地，后背微微往后一靠，脊背合著麒麟圈椅背板。

 二人的視線不退不讓，于空中某個虛點相。

 還是許流霜率先掀起角弧度，邁步，徐徐走向南煙。

 高跟鞋和木地板撞，沉悶聲響宛若暮鼓晨鐘，拉扯著人的心理防線。越來越近，許流霜臉上的笑越發明艷人。

 站在離南煙約三米左右的位置，而后，盈盈轉了個圈，問南煙:“這條旗袍適合我嗎？”

 旗袍最大的優點是顯山水地出凹凸有致的線條，線蜿蜒，凹是線往下的肋骨地帶，再往下，小腹有微微的——這非敗筆，這是恰到好的盈。高定服講究的是腰腹無贅，而旗袍與之相反，它講究的是營造自然的盈。

 人不是為了一條充滿束縛的子活著的。

 裳是因為人才有了價值。

 許流霜形偏瘦，上這條旗袍很適合，顯得瘦而不柴。當然，價格不菲。

 “適合你的。”南煙由衷評價。

 “我的柜里有不品牌的旗袍，最喜歡的還是錦瑯府的旗袍，不管是布料、剪裁、設計，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我聽說，錦瑯府總店的老師傅出手的旗袍，比其他分店的還要好上幾倍，今日親眼所見，果真名不虛傳。”

 客套的恭維多有點兒浮夸的份在了，然而許流霜說話時給人的覺，是真摯懇切的。

 混跡商圈的人，口舌工夫是一等一的好，能把死的說活的。

 南煙淡笑不語，想看看后續還要說什麼。

 許流霜:“我沒記錯的話，你南煙吧？”

 南煙:“是的。”

 許流霜:“哪個煙？”

 南煙:“煙視行的煙。”

 煙視行，是害的意思。

 沉默幾秒，許流霜倏地笑了起來，“原來是煙視行的煙，好名字，很適合你。”

 南煙在齊家裝乖裝了十余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行為簡直易如反掌，此刻，神純良又微赧，“謝謝，很多人都這麼說。不過，你什麼名字？”

 “許流霜，”許流霜禮尚往來的解釋，“流霜是月亮的別稱。”

 “很好聽，也很適合你。”南煙夸。

 兩個人都是人兒，虛虛實實地笑著，給外人一種談的熱火朝天的錯覺。

 何師傅在旁不進話，也沒有話的打算。一個是vip客戶，另一個是錦瑯府未來老板，看樣子，二人是老人。他默默小自己的存在，走到窗邊看商場外的熱鬧人流。

 驀地，許流霜走到南煙放滿資料和布料的桌邊，掃了眼凌的黑酸枝桌面面板，“我聽說錦瑯府總店這陣兒不接私人定制，原因是定制旗袍的師傅正忙著教未來老板如何制作旗袍。你該不會……就是錦瑯府的未來老板吧？”

 記筆記的本子敞開著，南煙沒合上，“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就是錦瑯府的未來老板。”

 “這還能出什麼意外？”許流霜聳了聳肩。

 “萬一，錦瑯府倒閉了呢？”南煙毫無忌地開玩笑，把一旁無意聽的何師傅給嚇到，他角下意識了，默默地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心里默念:不能倒閉，千萬不能倒閉，別的地方開出的薪資只有錦瑯府的三分之一，錦瑯府絕對不能倒閉啊啊啊啊！

 許流霜一愣，繼而說:“沒想到你這麼有趣。”

 南煙不以為意地扯了扯角。

 ——“怪不得赫赫有名的齊三都把你捧在手心里。”

 寂靜空間里，冷不丁響起了這麼句話。

 南煙沒想到，許流霜這麼沒有耐心，幾番對話，就忍不住提到齊聿禮了。

 南煙眼神沒有半分偏移，平靜而淡然地睨向許流霜。

 向來不是任人宰割的善茬，有人對懷有惡意，自然要回擊:“你有意見嗎？”

 冷靜從容的語調，有種睥睨天下的傲慢。

 齊聿禮寵著我，你有意見嗎？你算什麼敢對我和他的關系指手畫腳？

 許流霜被噎住。

 原本以為自己面對的是只豢養著的金雀，沒想這只金雀上的羽是鋒利的刺，羽翼隨意，便將人輕易擊敗。

 “沒意見，只是我問了齊月，說你倆就是兄妹關系，真的嗎？”

 有一瞬間沉默。

 南煙盯著好幾秒，嗤然一笑:“真的，怎麼？”

 “沒怎麼，就是想讓你幫個忙。”

 “什麼忙？”

 眼前多出一只手機，許流霜著盈盈笑意:“別人都說他齊三油鹽不進，我一開始還不信，結果每次我問他要聯系方式他給我的都是他私人特助的聯系方式的時候，我才相信。我聽說齊家上下他最寵你，你的話他應該會聽。所以南煙，能幫忙做個中間人，讓他加我的微信嗎？”

 南煙眼睫低垂，手機屏幕里的二維碼黑線條凌無序，眼眸微閃。

 這邊陷死寂。

 而另一邊。

 繁華的購中心廣場四周放置著謹防車輛通行的石墩被撤銷，安保人員攔在兩側，開出一條路來。周遭游客紛紛仰著脖子眺，只見一輛邁赫s680出現在視野中，車子停在錦瑯府外。

 百無聊賴的何師傅早已注意到了廣場里的靜，一開始他還咋舌不已，腹誹到底是哪家太子爺這麼囂張，行事作風如此高調。

 上一個讓城中最繁華的購商圈為他開辟通道的人，何師傅還記得清楚。

 南家世、城西齊家的三爺。

 ——南煙是這麼介紹齊聿禮的。

 輕描淡寫的介紹過后，南煙怡怡然地上了停在店門口的賓利飛馳，車窗半降，何師傅過那一截隙窺見了里的春。

 上車后，南煙被齊聿禮一把抱住放在上，后背凸起的蝴蝶骨，有只手，骨節脈絡清明，青筋如山巒般起伏，掌心攤開，在脊背上曖昧的游移。晦的空間，不知滋生多旖旎春，令車外只看到碎片的人，都忍不住紅了臉。

 到底是氣方剛的年紀，一上車就迫不及待在了一起。

 外界傳他倆的關系，都是齊聿禮將南煙一手寵大，待比待自己親妹妹還要好。就連他們二人介紹對方時，也不外如是。

 傳聞是傳聞，真相是真相。

 圈子里多的是這種.事。

 再說，他倆男未婚未嫁，外人面前裝親兄妹，私底下裝兄妹，倒也不失為一種趣。何師傅已是中年，看過太多，對這種事兒頂多小小的驚訝一下，而后，裝作毫不知曉的模樣。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他再清楚不過了。

 何師傅好奇地打量著樓下的邁赫，想知道里面坐著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八卦心上來，他還想知道，南城還有哪位能有齊聿禮的排場？

 然后，就看到副駕駛座的人下車，打開后座車門，車主下車。

 在他這個視角，只能看到那人穿著一筆的黑西裝，遠遠去，西裝質高級，男人雙肩如架子般寬，肩線平直。單一個潦草影，都著生人勿進的氣息。下車后，他扣上敞開的西裝扣，而后，走向店里。

 何師傅愣住。

 旋即反應過來，那人不正是齊聿禮齊三嗎？！

 店里的樓梯傳來腳步聲。

 何師傅忙迎上去，來人上樓，約看見他頭頂的黑發時，二樓工作臺那邊，響起一句無風無雨也無晴的聲調:“讓我說服齊聿禮加你微信？”

 腳步聲陡然停住。

 空氣仿佛就此凝滯。

 下一秒，南煙聲音清脆，染著微末笑意，語調輕松又天真:“三哥確實疼我，但也正因為他疼我，所以我不能幫你說服他。他把我疼這麼大，不是為了疼個白眼狼出來的。”

 “我對他并無惡意，”許流霜闡明來意，“只是想和他聊點事。”

 “公事可以聯系他的助理。”

 “是私事。”

 “他的助理會幫你轉達。”

 何止齊聿禮油鹽不進，連南煙也油鹽不進。

 接連壁，許流霜恨得牙，面上還是掛著進退有度的笑，“這個事，還是我和他私下先聊比較好，我怕鬧大了，兩家人聚在一起，可能會鬧的不太好看。”

 南煙意味不明地勾了勾:“你懷了他的孩子嗎？想打胎還是想和齊聿禮結婚？”

 “……”

 “……”

 “——南煙。”

 兀的，一道充滿冰冷顆粒的嗓音響起，憑空掐斷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一步一踏間發出的沉悶聲響，威嚴又寒氣森森。

 空氣從四面八方離散開，窒息著眾人。

 齊聿禮停在樓梯口，沒再往前一步。

 南煙沒想到他會在，一時快開了個毫無邏輯的玩笑，想收場，思索幾秒，還是沒收場。畢竟有他在，什麼事他都會解決。

 齊聿禮征服了全世界，南煙只需要和齊聿禮撒個，便能得到全世界。

 此刻，齊聿禮不咸不淡道:“我私底下并沒有和這位許小姐有單獨相過，煙兒，不許耍小孩子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