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暮天寒。

方圓數百里地，千峰素裹、萬樹凋敝。

飛雪以大地為基，山川為壁，天穹為頂，將人間鑄一座風刀肆的牢籠。

冰封萬，唯留一口碧水寒潭，古老而幽深。

水畔立著一道單薄人影，上赤，如黑炭，蒼茫雪景中分外惹眼。

這是一名年，四肢修長，軀干瘦，任憑雪花落頸，卻似渾然未覺。

不知何人驚呼一聲，潭邊人影已縱躍水中，眨眼失了蹤跡。

飛濺的水花化作無數分散的玉珠，叮咚墜落打碎了鏡面，一圈圈大小不一的漣漪無聲漾開來。

寒潭足有十數丈寬，背靠著高不可攀的陡峭山。

石壁邊沿，一狹長銳利的明冰柱垂直掛下，森森寒令人而卻步。

再往上是一道道連綿不絕的雪峰，就在最高的那片雪坪之上，蒼白中點綴著一粒紅。

一名著名貴裘的妙齡居高臨下，下一匹雪白神駿在雪的掩映中若若現。

不遠，又來一道臃腫的黃人影，正扭著笨拙的軀，手腳并用爬上了雪坪。

“小姐。”那人喚了一聲，一手扶腰，大口氣。

“如何？”將視線從山下挪回，看向自己的丫鬟。

“打聽清楚了，是馮管事在下方懸賞抓魚。”丫鬟答道。

面不解之:“抓魚?”

丫鬟解釋道:“兩日前，馮管事在集市魚販手中買到一條從來沒有見過的怪魚，大爺吃后贊不絕口。”

眼中出一好奇，問道:“父親的一向刁鉆得很，是什麼樣的魚能降住他的那條帝王舌？”

“據說那條怪魚形似桐葉，紅如赤焰，一上岸便冒出騰騰熱氣，無需烹煮就可食用。魚晶瑩如玉，既像魚一般鮮多又似活魚那般爽口，滋味妙不可言。大爺還特地賜名——一葉紅。”丫鬟頓了頓，補充道，“如此來歷不明的東西，一開始自然是不敢直接給大爺吃的。馮管事用了三錢銀子威利之下，才說服寧二試吃的。”

“的確特別。”聽后點點頭，又看了眼山下，“不過看來此魚并不容易捕獲的。”

“是的呢。”丫鬟應道，“馮管事獻魚有功，得了大爺賞賜。第二日便又去找那魚販，問之下才知這‘一葉紅’正是出自下方這口寒潭。魚販不過是當日路過之時，恰巧到魚兒從水中自行躍上了岸。”

遠遠盯著波瀾不驚的水面，目奇異之:“這口寒潭我有些印象，據說是在本土先民遷居此地之前便已然存在。無數年來，潭水終年不曾結冰，水溫卻是奇寒無比。久遠前，曾有過多次路人不慎落水的事發生。據說那些落水之人一到潭水就渾僵直，掙扎不了幾個呼吸便直接沉水中，無一能夠生還。后來，此逐漸就被視作了不詳之地，鮮有人踏足。”

“這般兇險？”丫鬟搖搖頭，有些惋惜道，“我先前在下方只是遠遠打量了一眼，見那水之人大雪天只穿一件單，還以為是藝高膽大，現在看來多半是兇多吉了。”

“他下水也有段時間了，是吉是兇一會兒便知。”馬蹄在地上踢起一道黑白相間的雪泥，微微一笑，揚鞭縱馬下山。

“走，下山去看看。”

后傳來一陣幽怨聲:“小姐，我才從下面上來，爬了好久的。”

————

幽暗的水下世界中，一條青怪魚緩緩向下墜落，臨死前仍在不甘掙扎著。

在其頭部一道猙獰的傷口，連著幾縷將斷未斷的，另一端則接著一一尺來長的尖刺。

從頭部的傷口形狀來看竟是被人生生咬斷，魚頭兩側的眼珠也被人活活，只留下兩個猙獰恐怖的。

四周水彌漫，似是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

不遠，下水的年正雙眼閉，靜靜懸浮在水中，漂浮在水中的長發遮住了面容，左側肩頭不時滲出鮮紅的。

擴散的像一匹輕盈曼舞的薄紗，沿一條不規則的路徑，朝著下方不斷延展開。

一直到被稀釋到眼難以分辨時，無盡漆黑的水域最深亮起一道微弱的芒，似是有什麼沉睡了無盡歲月的不明之終于被喚醒。

芒不停地閃爍，仿佛在焦急呼喚著什麼，最后又逐漸恢復黯淡，陷沉睡中。

已經失去意識的年對此渾然未覺，右手旁閃著微亮的芒，一條火紅的大魚正在漁網中瘋狂掙扎竄。

就在漁網即將從手之時，年驟然睜開雙眼，緩緩松開的五指猛然一握。

————

岸上，馮管事雙手攏在袖中，靜靜注視著水面，冷峻白皙的面容上沒有一表。

一名中年模樣的下人湊上前來，猶豫了片刻，道:“這麼久了，怕是尸都涼了吧。”

馮管事薄輕，發出一聲嘆息。

就在此時，水面“砰”的一聲炸響，一道人影破水而出。

年黑瘦的重重落地，飛濺的水滴甫一接雪地，頃刻凝作一顆顆晶瑩圓潤的冰珠。

馮管事滿臉頹全化作驚喜，那名下人也急忙上前接過了年手中的漁網。

肩頭的傷口皮還在外翻，尚有滲出，年卻若無其事，起走到一旁，撿起一件灰白輕衫穿上。

他將雙手拭得很干凈后，才小心翼翼地將一只樣式尋常的紅護符掛回脖子上。

馮管事靜靜等待他做完這些，正開口，一道人影突然沖到年前。

來人正是匆匆趕來的黃丫鬟，好奇地將年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將一只白瓷瓶塞到他手中，丟下一句“我家小姐給你的金創藥。”就匆匆跑開了。

年不明所以，順著丫鬟跑遠的方向去，只約見一名騎著白馬的人影微微側臉一笑，便縱馬瀟灑離去。

他眼中流一好奇，卻并未做什麼，轉向馮管事討了賞錢，便心滿意足打算離開。

馮管事看著年的背影，忽然問道:“你什麼名字？”

年影一頓正要開口，一陣疾風卷著大雪而至，將眾人籠罩其中。

“墨寒生。”

一道略帶沙啞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馮管事勉強撐開雙眼。

只見那年一步一步伴著漫天風雪逐漸遠去，步伐雖緩卻十分穩健。

教人一時無法分辨，究竟是年走進了雪景中，還是風雪在追逐他的影。

————

“你對這年有何看法？”馬背上，逐漸行遠的開口問道。

“嗯……”

丫鬟沉了一聲，口而出道:“黑！”

“黑？”

“太黑了！就跟煤堆里挖出來的一樣。”

搖搖頭:“我是在問你，他有何特別之？”

“長得這麼黑還不算特別嗎？”丫鬟嬉笑一聲，問道，“小姐你為何對一個捕魚小哥如此上心，難不是看上他了？”

卻見毫不惱，笑道:“一代傳奇俠落英劍神寧汐桃，行走江湖難免會遇上許多奇人異事。一日，劍神外出偶遇一黑炭小子，一眼就瞧出此子骨骼清奇，非池中之。劍神惜才，將其收做跟班隨手指點了一招半式。不料十年后，這黑炭小子就憑著寧俠指點的一招半式在江湖中聲名鵲起、大放異彩。如何，這個故事流傳出去是不是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小姐，你還是看一點這些七八糟的話本，若是被大爺知道我又要挨訓了。”

“死丫頭，又在本俠心境，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