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戌時,月明風靜。
蘇府游廊匆匆行過一人。弓著,左顧右盼。
對岸另一游廊上,正立著兩個子。
素彎道:“娘子,那人為何會想要蘇莞的?”
蘇細側,懶懶依在人靠上,單手托腮,朝周峰的方向過去,“那人是今年準備參加春闈的舉人。蘇家主君是今次春闈主考。子落男子手中,便是百口莫辯。以挾父,如此把柄,用來威脅主考,以旁門左道作弊,倒也是高明。”
“既如此,那娘子您還管這蘇莞死活。”素彎蹙眉。
“像蘇莞這樣的人,是不會被區區一件所挾制的。我如此做,也只是給周峰添把火罷了。”頓了頓,蘇細微微一笑,“況且,要沒有唱星助陣,這周峰怎麼可能得到蘇莞的東西呢。”
四周寂靜無人,就連游廊的紅紗籠燈似乎都比平時更暗一些。
突然,四傳來腳步聲,在寂寥昏夜之中猶如惡鬼臨境。提著燈籠,拿著木的蘇家奴仆一擁而上,將周峰死死制在游廊上。
周峰使勁掙扎,“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滾開……唔唔唔……”周峰被堵住了。因著平日里最喜在奴仆中作威作福,所以被著打了好大一頓才被像死豬似得拖起,往蘇家主母的院子里去。
“戲落了。”蘇細無聊的將手中瓜子往池子里一拋,激起錦鯉無數。
素彎道:“娘子,您不再看看?”
“不看了,累了,要回去歇著了。”
幽長房廊之,細長的紅紗籠燈蜿蜒如豆燈。蘇細提起裾,踮著腳尖,姿輕盈的在游廊上轉了一圈。胭脂的擺像花一樣綻放,繡著大朵大朵紅艷態的國牡丹。
那張艷若桃李的臉上,暗不明的出暈黃燈。清淺的,如江南綿雨般的小調隨風飄散。
翌日,蘇府上下都炸開了鍋。聽說周峰盜蘇府財,被蘇家主母當場拿住打死了。
素彎替蘇細端了熱水進門洗漱,剛剛站定,便將這消息告訴了蘇細。
蘇細懶懶點頭,似已猜到。
素彎又道:“娘子,奴婢還聽說,林媽媽瘋了。”
蘇細正坐于梳妝臺旁,聽到這話,柳眉一挑,斜帶出幾黛。素指挑眉,輕輕去多余黛。
養娘也跟著一臉喜氣洋洋的進來,一聽說這好消息,連腰疼都好了大半,“這就惡人自有天收。”
蘇細慢條斯理的抹好口脂,看了一眼鏡中人,略思半刻后道:“今天日頭不錯,咱們去瞧瞧林媽媽吧。”
“娘子。”養娘立刻張道:“那楊氏和蘇莞可還盯著您呢。而且那個老瘋子有什麼好看的?”
“無礙,如今楊氏與蘇莞正要去收拾青巷那個舉人,哪騰的出手來管我。”
“那娘子您去瞧林媽媽那老腌臜貨做什麼?”
蘇細抬手,利落的往自己發髻上了三支金玉簪子,然后起道:“痛打落水狗。”
蘇細所料沒錯。楊氏確實是去收拾那個舉人了。蘇莞也跟著一道去了。想必是怕楊氏做事出差錯,毀了的名聲。畢竟楊氏可不是個聰明人,而蘇莞手段狠,若為男子,這朝堂之上,怕也要替讓出一席之地。
蘇細在一破敗的院子里瞧見了已然瘋癲的林媽媽。
“楊氏念林媽媽是多年陪房的份上饒了一命,只把人關在了這里。”
蘇細過門往里瞧一眼。到都是破敗之相,殘垣斷壁,雜草叢生,碎石遍地,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婦人赤著腳,披頭散發的在院子里頭跑,里嘟嘟囔囔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果然是只十足的落水狗。
突然,林媽媽與站在門口的蘇細對上了眼。
門略窄,出蘇細半張臉來。穿著艷麗的,背而立,容艷,白紅,雙眸純黑。
林媽媽盯著蘇細的臉,猛地捂臉大,“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別來找我,你別來找我!”林媽媽驚恐的跌坐在地,左右四顧,然后抱住旁的柱子哭訴,“大娘子救我,姚黃來找我索命了,來找我索命了!”
蘇細臉上笑意漸斂,眸突冷,神繃。
姚黃,母親的名。
蘇細面無表道:“素彎,把門砸開。”
“哐”的一聲,掛在門上的大鎖被素彎用大石砸開。蘇細抬腳步,徑直走到林媽媽面前。
林媽媽伏跪在地,慌張閃躲,“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
蘇細赤紅雙眸,一把拽住林媽媽的頭發將人拖到自己面前,“不是你害的我,那是誰害的我?”
“是大娘子,是大娘子害的你。”林媽媽掙扎著,一把拽住蘇細的裾,仰頭,出那張蓬頭垢面的臉,臉上是詭異的笑,“是大娘子害的你,你懷了男胎,大娘子不許,要殺了,都要殺了,哈哈哈……”
話罷,林媽媽突然起,以頭撞開蘇細,猛地從大開的院門口跑了出去。
蘇細跌坐在地,神怔怔。
素彎趕將蘇細從地上扶起,“娘子,您沒事吧?”
蘇細雙眸呆滯地搖頭,就著素彎的手起。踉蹌著站穩,面慘白,“回紅閣,我要找養娘。”
……
紅閣,養娘坐在椅上,看著面前神怔怔的蘇細,抹了一把潤的眼角,長嘆一聲道:“小姐走時,確是一尸兩命。產婆說是孩子太大,生不出來。”
“孩子太大,生不出來……”蘇細喃喃自語的重復了一遍養娘的話,突然悶頭開始大笑,“呵,哈哈哈……”
“娘子,您笑什麼?”素彎看著蘇細似有癲狂之相,趕上前一把將人擁住,淚眼婆娑道:“娘子,您怎麼了?”
蘇細輕輕推開素彎,面已恢復平靜,“無礙。”仰頭,向窗外春日燦爛的,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語氣生道;“我笑報應。就該那蘇茍絕后。”
蘇茍四十余歲,納妾無數,偏生只有蘇莞這麼一個兒。什麼清流之家,明明是火坑臟窩!
“養娘,我的琵琶呢?”
養娘趕起,小心翼翼的從紅木匣取出一把紫檀琵琶。焦頭尾,曲頸梨腹。雖看著年歲久遠,但保養極好。
蘇細抬手接過,橫抱于懷。指尖抖地過琵琶,淚水漣漣,怎麼都止不住。
這把琵琶,是母親的舊。
蘇細抬手,轉軸撥弦,琵琶聲圓,猶若玉珠落玉盤。一捻,二攏,弦聲瑟瑟,如撥云雨。蘇細垂目,青掩面,珠玉叮咚,婉轉悠長之中,恍如回到了那人間仙都之地。
二十年前,紅極一時的姑蘇名姝姚黃京師風流地。公侯戚畹,宗室王孫,紛紛妄圖為其幕之賓,皆被拒之。若旁人如此,必招禍患。卻不想這姚黃更添名。世人都道其妖禍國。
有散盡家財,幸得見者,神智瘋癲,大贊道:有生之年,得見姚黃,此生無憾矣。
姚黃此人,艷,骨皆,天生尤。貌而聰慧,尤善琵琶,一曲千金,魂牽夢繞,如聞天籟。
自此后,京師傳唱:秦淮河畔,白下青溪,桃葉團扇,一曲琵琶,彈不盡人間姚黃。
曲終收撥,余音繞梁,悲悲切切,如聞哀愁,蘇細已淚流滿面。
“養娘。”渾抖著撲進養娘懷里,像只被落的弱小雛鳥。
養娘憐惜地摟住蘇細,滿面悲切,“世道不公,小姐這樣的善人,才是該長命百歲的啊。可憐我娘子,日后該如何是好。”
……
是夜,新月如鉤,蘇府又起波瀾。不知是誰將瘋癲的林媽媽從偏僻院子里頭放了出來,這瘋婆子竟一頭扎進水井里淹死了。前頭正忙著收拾尸,后園水井旁,唱星跪在地上,面前是一碟梅花糕。
“姐姐,唱星給你報仇了。”唱星雙手扶地,深深叩拜,臉上的淚珠砸滾落地,雙眸早已哭得跟核桃一般。
哭罷,將梅花糕扔進井,剛剛轉頭,便看到了站在自己后的蘇細。
月朦朧,穿簾竹,簌簌風聲中,人如玉,雙眸沉靜。
唱星一怔,而后咬牙,與蘇細道:“是我推林媽媽的井,是我殺了!娘子若要讓主母拿我的命,唱星絕無怨言!”
蘇細輕笑一聲,也不知是在笑些什麼。只曳著裾,轉,慢吞吞的往前去。
唱星跪在地上,愣半刻,立刻起追上去。“娘子不怪我?”
蘇細側,繞過唱星,聲音幽幽,“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唱星盯著蘇細窈窕纖瘦的背影,猛地一下雙膝磕地,叩首道:“娘子大恩大德,唱星當牛做馬,無以為報。”
蘇細裹挾著月紅閣,素彎急急迎上來,看到蘇細上沾染的夜,一臉疼惜道:“娘子,這麼晚了,您去哪了?”
蘇細手了自己被夜風吹僵的臉,“與佛祖懺悔。”
素彎蹙眉,不懂蘇細的意思。
蘇細道:“這落水狗,不是想打便能打的。”看,不僅沒打,還被落水狗反咬了一口。
渣男悔婚,與白眼狼表妹合起夥來欺負她。耿直大哥說:“姝兒莫哭,大哥將他們丟出去!”腹黑二哥說:“二哥馬上將他們的齷齪傳遍四國天下,讓朝臣與百姓的唾沫淹死他們……”精明三哥說:“讓他們把這些年吞下去的,加倍吐出來!”財大氣粗的爹爹說:“乖女兒,爹爹給你招婚,青年才俊隨你挑!”站在神壇上的攝政王走下來:“本王權勢滔天,富甲天下,嫁我!”“在本王的勢力範圍內,殺人放火,挖坑埋人,隨你歡喜!”“本王許你錦繡天下,盛世一人,生死不棄,白首不離……”盛錦姝眉開眼笑:“好!不過姝兒手癢了,打臉虐渣,我親自來……”
平民出身的樑瓔,幸得帝王垂青,寵冠後宮。 她陪着魏琰從一個傀儡,走到真正的帝王。爲魏琰擋過箭、嘗過毒,因魏琰受過刑,被百官罵爲妖妃。她以爲這是同生共死的愛情,哪怕落得一身病痛、聲名狼藉,亦從不後悔。 直到大權在握後的帝王坐在龍椅上,眼裏再無以往的柔情。 “朕可以許你皇貴妃之位。” 至於先前說的皇后的位置,他留給了真正心愛之人。 原來自己自始至終,不過是他捨不得心上人受苦的棋子。 樑瓔心死如灰,俯首在紙上一筆一畫地寫下:“臣妾懇請皇上准許臣妾出宮。” 她在一片死寂中,終於等來了帝王的一聲:“好。” 自此,一別兩歡。 他江山在握,美人在懷,是世人稱道的明君,風光無限。 她遇見了真正相知相許的人,夫妻舉案齊眉,倒也安穩。 出宮後的第五年,她在大雪紛飛的季節裏,看望已是太子的兒子時,被喝醉酒的魏琰圈在了懷裏。 紅着眼眶的帝王似癲似瘋,乖巧得不見平日的狠厲,卻唯獨不肯鬆開禁錮的雙手。 “朕後悔了。” 後悔沒有認清自己的心,放走了真正的摯愛,留餘生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