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孟紓丞說完那句話,便去為添水,衛窈窈低頭食指上的牙印,抬眸看了眼他沉靜的影,心臟砰砰直跳。
等孟紓丞回來,還傻傻愣著。
臉上紅已退,只剩面頰兩朵撲撲的暈紅,孟紓丞心里泛起一陣兒:“等外面送來冰,再敷一敷。”
已過盛夏,這幾日天氣轉涼,屋里的冰鑒也撤了下去,這會兒要用到冰,只能讓人去冰窖取。
衛窈窈捧著茶杯,乖乖點頭。
正說著,那取冰的小廝已經端著一盆冰站在門外,孟紓丞抬手按下要過去的衛窈窈,親自去門口將銅盆端進屋,取了一條巾子,浸過冰水,遞給衛窈窈。
衛窈窈擔心弄了床,拿著冰涼的巾子靠到羅漢榻上。
“嘶——”巾子敷到上的那一剎那,衛窈窈忍不住呼出聲。
孟紓丞看一眼:“再拿帕子墊著。”
衛窈窈眼睛盯著他看。
穿著就寢的薄,沒有地方揣手帕。
孟紓丞拿出一條自己的手帕走過去,遞給。
隔了一條手帕,衛窈窈總算好了一些,倚著迎枕,才有空想起今晚事故的源頭就是因為在這張羅漢榻上睡著了。
“要是我再睡著了,你記得喊我。”衛窈窈對孟紓丞說。
孟紓丞坐在不遠的落地明角燈旁,隨手翻開卷宗,嗯了一聲,說:“你今晚留在這會兒睡覺。”
孟紓丞不放心讓一個人回去待在房里。
衛窈窈心疲憊,也不想再來回折騰了,欣然同意。
從聲音里的辨別出一雀躍,孟紓丞角跟著微彎,盯著手里的卷宗看了一會兒,又合起來,放到一旁:“要換巾子嗎?”
孟紓丞不是多話的,衛窈窈今兒也不大愿意講話,懶洋洋地靠著迎枕發呆,屋安靜下來,就開始打瞌睡,手掌抵著的巾子慢慢落都沒有發現。
聽到孟紓丞和他說話,才睜開眼睛,撐了個懶腰:“要的。”
孟紓丞給擰了冰帕子,接過去,先往臉蛋上敷,冰涼涼的讓打了個冷,清醒過來,沖著孟紓丞彎眼睛笑。
孟紓丞瞧見了,越發覺得可:“太冰了,別往臉敷。”
折騰到大半夜,兩人才吹燈上了床,衛窈窈也終于安心地睡過去。
次日陳嬤嬤進臥房找衛窈窈才發現竟不在屋里,忙轉頭去了正院。
到正院的時候,孟紓丞已經用完早膳,準備出門了,見站在廊下,疏冷的眸掃了一眼。
“三老爺。”陳嬤嬤心里咯噔一跳,上前屈了屈膝。
孟紓丞平靜地說道:“孟家不缺有能力的人。”
陳嬤嬤在院當差了二三十年,又是被當家的老太太親自指派到孟紓丞院子里做管事的,也有能力將沉楹堂管理得井井有條,就算論上整個國公府也是排得上名號的有面的人。
這還是頭回被孟紓丞當眾敲打,落了臉面,陳嬤嬤老臉又紅又臊,接著心里更是忐忑,細想雙都有些發:“老奴,老奴……”
孟紓丞不想聽自訴:“去耳房門口候著。”
說罷便抬腳離開。
陳嬤嬤知道這是孟紓丞還愿意給機會,整個愧難當,雙腳定在原地,彎著腰遲遲不敢起。
聞謹等徹底看不見孟紓丞的影時,才悠悠地走過去,朝耳房看了亮眼:“但凡老姐姐對那位上點心,昨兒晚上就會找到正院來了。”
“老姐姐這是在后頭待得太舒服了,要說我,您啊,就別管跟著的是什麼主子,家里的,外頭的,有什麼差別?只要三老爺心在那頭,老姐姐還怕沒有尊榮?”聞謹低聲說。
陳嬤嬤也知道自己是糊涂了,哪里不曉得這個道理,只是一時松懈,迷了心,不與他多談,聽著孟紓丞的吩咐,走到耳房門口候著。
上次正兒八經地守門,還是二十幾歲在老太太跟前做三等侍的時候,聽著屋里的靜,心終于沉淀了下來。
衛窈窈發現這幾日陳嬤嬤對越發恭敬,也越發的妥帖,想要什麼,有時候甚至都不需要開口,抬頭看一眼屋子,陳嬤嬤就會猜著的心意,幫著取來。
有了對比,衛窈窈才發覺其中的差別,也不問發生了何事,就當作不知道,使得很順手便安心用,但心底到底還是和陳嬤嬤不夠親近。
*
“這是暖香閣的名冊,這是賬本。”秦靳舟將東西放到孟紓丞桌上。
孟紓丞拿起賬本:“有什麼發現?”
他說著,翻開一頁,是秦靳舟特地做過標記的那一頁,上面赫然寫有端王的名字。
孟紓丞看著上面的記錄:“這并不能說明任何問題。”ωWW.166xs.cc
秦靳舟點頭,賬本中只記著端王來暖香閣,包子過夜的花費,算起來也僅有兩次,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金錢往來。
“不過總算有聯系了,不是嗎?”
孟紓丞瞥他一眼:“做事別沖。”
秦靳舟挑挑眉:“放心吧,我會讓申維活著回京的,霍敬已是棄子,我不相信申維也沒用,我拿他試探試探,要是什麼都沒有,那就算了。”
“不急在此時,進京路遙,且有機會給你。”孟紓丞淡淡地說。
秦靳舟問他:“你有主意了?”
孟紓丞拿起記錄暖香閣子的名冊,皺眉略帶疑問地看他。
秦靳舟抱著手臂,勾笑了笑:“行了,我知道了。”
他指著孟紓手里整整兩本名冊,說:“這兩本冊子不齊全,還有不子下落不明,其中多數被申維送給了各路達貴人做妾室偏房,最早的一批已經是七年前的了,們有人被輾轉過數次,有人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不一定能全部找到。”
“盡力而為,”孟紓丞拿起名冊,并未翻開:“有訴狀嗎?”
秦靳舟:“一共一百二十六人,超過一半的愿意寫訴狀狀告申維。”
“事給魏向安來辦。”孟紓丞道。
暖香閣被查抄,里面的子全是烏鳴山發生沉船后失蹤的子的事傳遍了整個兗州,月娘出門買東西,回來后有次閑聊告訴了衛窈窈。
衛窈窈聽完,愣了好半響,回過神后,手心全是冷汗。
想若不是遇到孟紓丞,也會是那些可憐子中的一個。
夜深人靜,衛窈窈半夜醒來,腦海中還在想著暖香閣的子,稍稍一,孟紓丞就醒過來了,聲音有些沙啞:“怎麼了?”
衛窈窈翻趴在枕頭上枕著自己的手臂:“暖香閣的那些姑娘們會怎麼理啊?”
孟紓丞沒說話,流言紛紛,知道此事并不難。
衛窈窈有些小心翼翼地說:“不能說嗎?”
孟紓丞默了默才道:“待事查清后,有罪定罪,無罪釋放。”
衛窈窈有些難過,那些子若是被無奈,不由己地做了錯事,那該如何論?無罪被放出來的子今后又該如何生活?
“審理此案的人寬厚,做事公正嚴明,此案涉及況復雜,若有,會酌理。”孟紓丞只能說到這兒。
衛窈窈聲音有些悶:“那便好。”
孟紓丞回想他看到那兩本名冊時,心中猛然生出的慶幸讓他直到現在仍然心有余悸,他手了的頭發:“過幾日王韶乙他們要去爬山,你要不要去?”
出了暑,王韶乙幾個人商量回京前去兗州當地最富盛名的意亭山游玩,邀請過孟紓丞,只是他公務繁忙,拒絕了。
“你也去嗎?”衛窈窈問他。
孟紓丞遲疑了一息:“嗯。”
“那我也去。”衛窈窈這才答應了。
“睡吧,別想。”孟紓丞收回手,溫聲道。
衛窈窈閉上眼睛,臨睡前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在哄嗎?
再看孟紓丞,見他閉著雙眼,呼吸沉穩,微張的瓣慢慢抿起來,不免有些失,不過很快又翹起紅,悄悄笑了笑。
“孟晞,謝謝你。”輕輕地說。
出門爬山那一日,衛窈窈為了方便,換上一男款的青道袍,又為了遮住后腦勺的傷口,戴了一條幅巾,端著鏡子看了看,覺得有些素凈,跑去花園摘了兩朵月季別在耳邊。
打眼瞧去便是個風流俊俏的小公子。
一開始王韶乙他們因為衛窈窈是子,還是孟紓丞外室的緣故,到些不自在,但衛窈窈話太多了,沒一會兒幾人便悉了。
“那你帶這麼多東西,就是為了上山畫凈安塔嘍?”衛窈窈指著王韶乙背后的沉重的書箱說道。
王韶乙點點頭,凈安塔是位于意亭山山的百年古塔,目前塔中存放著大量的佛經,但他并不是想單純畫凈安塔的外觀和塔周的景,他想了解塔中構造,畫出結構圖。
衛窈窈聽他描述,嘆道:“那很難吧?”
“遇到難,我可以向老師請教。”王韶乙并不害怕困難。
“他會嗎?”衛窈窈眼睛微微瞪圓。
王韶乙一種那當然的眼神看,說:“老師幾年前在工部主過事,京城現在最高的那座陶樓便是老師的手筆。”
陶樓是京城目前最大的酒樓,恐怕只有前朝的樊樓能與之相提并論,衛窈窈盯著快他們四五個石階,正替學生細心解的孟紓丞看了兩眼,不疑,這世上有他不會的事嗎?
“我只要學會老師的半分本事就心滿意足了。”王韶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衛窈窈回過神:“那你日后也是想進工部?”
王韶乙點了點頭,有些興:“若能有幸高中進士,被派遣到六部觀政便好了,屆時……”
說到一半,王韶乙忽然覺得有些輕狂,若被老師聽到又免不了一頓罰,連忙噤了一聲。
衛窈窈看他心驚膽戰的飛快地觀察了一下孟紓丞,有些同:“他不會聽到的。”
王韶乙閉著,搖搖頭。
衛窈窈覺得他好可憐,從手里拿著的籃子里拿出一把煮好的菱角給他,算作安,不由地順著他的話幻想:“要是我是男子,學問不錯,能考取功名,如你所說的那樣觀政六部,那我應該想去戶部。”
“為什麼?”王韶乙小聲問。
“戶部多好啊!每天都可以到銀子。”衛窈窈想想便覺得開心。
王韶乙笑起來:“戶部四司也不是每個司都能到銀子,而且戶部事務繁忙,人際復雜,聽說六部中就屬戶部最累。”
“你說的對,還是不去戶部的好,而且戶部太考驗人了!萬一我看到白花花的銀子,金燦燦的金子,不能接它們不屬于我,忍不住,一不小心貪污了,那豈不是要死了。”衛窈窈很認真地想了想,心中戚戚然。
走在前面的孟紓丞終于聽不下去,停住腳步,他旁的兩個學生自覺地往前走開,孟紓丞回首他們兩個人,最后對著衛窈窈示意:“過來。”
衛窈窈心生疑,朝王韶乙擺擺手,微提著擺,踩著石階,蹬蹬蹬地走過去,仰著頭:“怎麼啦?”
被落下的王韶乙深吸一口氣,低頭剝菱角,完蛋了,完蛋了。
孟紓丞靜靜的和對視一眼:“你說了一路的話,不?”
衛窈窈眼睛一亮,早就說得口干舌燥了,只是沒有帶水,提著個小籃子,裝的全是燉煮得糯糯的菱角,好吃是很好吃得,只是吃一個,口會更干,:“你帶了水嗎?我想喝!”
孟紓丞淡淡地告訴:“你安安靜靜地走到山頂,到了山頂就有水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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