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聽了李珠兒之言不覺臉一紅,李珠兒也自覺語失,忙岔開話題道:「溯之,你給郭軍使留個字條,讓他們毒解之後率軍向西沿著淶水到五阮關去。」
江朔奇道:「我們不是去涿鹿縣麼?怎又郭軍使去五阮關。」
李珠兒道:「安慶緒其人既狡黠,又怎會不防備你軍中奪帥?他讓大軍從南北兩路截擊,自己卻躲在西面五阮關的堅城之。」
江朔道:「既然還有向西的第三條路,安慶緒難道不怕郭軍使直接領兵向西攻取五阮關嗎?」
李珠兒搖頭道:「溯之,你有所不知,五阮關古稱上谷關,由五座石砌的城堡組,陘與飛狐陘互為表裏,飛狐口為外關,五阮關為關,守住了五阮關,就同時扼住了飛狐、二陘,因此關城極為堅固,又有重兵佈防,郭軍使知兵法自然不會用這兩千人強攻堅城要塞。」
江朔心中聳,猶豫起來——他有些拿不準此刻的李珠兒的份到底是契丹間人,還是燕軍探?如果仍是在騙自己,故意將郭子儀引向重兵佈防的關城,那自己豈不是親手將這兩千人送了死地?
李珠兒見他猶豫,道:「溯之,無怪你有所懷疑,不過這是朔方軍逃出絕境的唯一機會了……五阮關為關要塞,有烽燧臺,你可作書言明以烽火為號,眾人醒來在明日申時,如你能擒獲安慶緒,打開關城,則於酉時舉火為號,此地距五阮關只有百里山路,郭軍使酉時見著信號再出發,可於第二日拂曉便可過關,再西行百里就是河東軍控制的飛狐口了,按燕軍的行軍速度是追不上的。」
江朔道:「好,我便隨你去五阮關,事到如今也只有儘力一試了。」
這家主人是當地鄉紳,倒也備有筆墨,江朔取來紙筆將計劃約略地寫了,怕眾人疑慮不敢前往五阮關,並未提及李珠兒,只寫自己得知安慶緒在五阮關督軍,將他擒住,令其開關,放朔方軍出飛狐口。寫完后他又恐怕眾人懷疑字條不是他親書,想起了渾惟明那日教他的法子,取出江湖盟主信八尺鏡,墊在紙條下打上了花押墨印,這才放在郭子儀案前。
二人輕功佳,山路之上不能策馬,二人也不取馬,徑自飛上房,在屋脊間縱躍前行,避開鎮巡行的兵,不一會兒就出了九龍鎮,向西南沿淶水行了五十里,穿過一個廢棄的小縣城,李珠兒道:「此地名板城,開元二十四年曾此設縣,天寶間已然荒廢了。」
二人繼續向西,剛過五更就到了五阮關東北的萬仞山,立於山上,晨曦之下俯瞰關城,見白石砌築的城牆在山嶺上曲折盤桓,一眼不到頭,一條淶水如銀練般穿城而過,將關城分作了左右兩半,南岸關城規模極大,幾乎將整個山嶺埡口都覆蓋了。北側則只有一個小小的石頭城堡。
李珠兒道:「五阮關共有五座關城,主關在淶水南岸平地隘口之上,另在小盤石嶺、奇峰口、座嶺各築一城,為其翼護,淶水北岸卻只有一座小金城。此關為防北虜南下,因此城塞多在南邊隘口,好在朔方軍要去飛狐口卻不需要通過南城,只控制了北邊的小金城,騎軍便可安然通過了。」
江朔點頭,問道:「那安慶緒也在小金城中咯?」
李珠兒道:「不錯,五阮關屬於上谷郡,本非范屬地,但因此關為幽燕咽之地,故安祿山奏請歸他節制,守關的將領也早就換做了安祿山舉薦之人。不過守城的並非燕軍,此次圍堵朔方軍安慶緒志在必得,帶來了一千『曳落河』駐守小金城。」
江朔問道:「曳落河是什麼?」
李珠兒道:「安祿山從奚人中選拔了八千勇士,皆認為假子,組一支親兵,稱為『曳落河』,乃是奚語『勇士』的意思。你過手的二何兄弟就是『曳落河』。」
江朔道:「何萬歲、何千年雖然算不得一流高手,但手也甚不俗,如果曳落河都有這樣的手,一千人倒也棘手。」
李珠兒道:「二何兄弟當然是曳落河中的翹楚,不過曳落河確實小覷不得。好在最銳的曳落河都隨著安祿山去松漠了。」
江朔道:「珠兒姊姊,我有一事不明,安祿山戕害了不奚人、契丹人,怎地奚人、契丹人中還有這麼多人為他賣命呢?這不是咄咄怪事麼?」
李珠兒道:「東胡各族,和漢人不同,沒有統一的國家,多是一個個小部落,安祿山見哪個部落強大,就聯合其他部落一起攻擊他,消滅了最強大的部落,大家都可分他的牛馬、人,那些小部落可都樂此不疲呢。就是因為不團結,契丹、奚人被安祿山分化瓦解,非但連年其擄掠,更有不部族積極投靠安賊,為其爪牙。」
江朔握拳頭道:「這賊子倒是好算計。」
李珠兒道:「你道安賊為何這次要興師眾北伐契丹,冒功邀賞只是原因之一,更因為契丹八部在涅禮與懷秀的帶領下,凝聚在一起,團結起來反抗燕軍,這才是安賊最害怕的。」
江朔默默點頭,道:「懷秀倒是個英雄人,惜乎我沒見過涅禮,姊姊,此間事畢,我便隨你去松漠,助懷秀退敵。」
李珠兒轉頭向江朔,不自住他的手道:「溯之,此話當真麼?」
江朔真誠地道:「我這話發自肺腑,無論是何族裔,是英雄我便敬重,更何況契丹人如能團結自強,安賊便了可用的兵源,於大唐安寧也是有利的。」
李珠兒點頭稱是,轉而道:「溯之,現在還不是說這些事的時候,先看如何解決眼下我惹出的這個大麻煩吧。」
江朔道:「如能擒住安慶緒,讓朔方軍經此進河東,反倒是抄了近道了,珠兒姊姊你不必自責。」又笑道:「裴將軍曾說我字『溯之』,必然一生溯行,你看這五阮關在九龍鎮上游,飛狐口又在五阮關上游,這不正是個好兆頭麼?」
李珠兒聽了也不莞爾,道:「不過溯之你還是要多加小心,我不能隨你一起行,進城后可就全靠你自己了。」
江朔道:「珠兒姊姊你只需要告訴我如何行事,我自會小心。」
李珠兒當即在折了樹枝在地上塗塗畫畫,將安慶緒在城何,護衛如何部署都詳細說了,嘆息道:「以溯之你的功夫要挾持安慶緒原本不難,只是時間迫,只能在日間行事,還要不驚城中守衛,殊為不易。」
江朔道:「珠兒姊姊,城佈防況你已說的很清楚了,雖是白日行,我應該能避開耳目潛,實在不說不得只能大開殺戒了。」
李珠兒點頭道:「天已大明了,一會兒我先城,溯之你稍後潛,我卻不與你照面了。」
江朔道一聲好,李珠兒便飄然起向城中去了,江朔遠遠地看著開城門,進城中,又按與李珠兒的約定,等了一頓飯的功夫,見城中沒什麼靜,便也了。
小金城南面臨水,東西為道路,視野開闊無藏,北側卻是一個滿是巖石山,帽石,江朔便繞到此悄悄接近小金城。這個小要塞的城牆只有一丈六尺,江朔伏在城牆下聽著巡城衛兵走過,翻過城牆進城。要塞中沒有民居,都是軍營,江朔下城之正是馬廄,見一老軍在飲喂馬匹,上去點了他道了服藏在草垛之中,江朔自己穿了這套軍服,又在地上抓了兩把土抹在臉上,扮作一個喂馬的小卒,抱了一捆草料,向城中安慶緒的衙署走去。
到了后角門,有守門的軍士攔住他道:「小子你是哪裏來的?我怎沒見過?王老頭呢?」
江朔道:「王軍門今日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差我來給將軍喂馬。」這都是李珠兒事先教給他的。
果然那守門的軍士道:「這老王好不猾,三天兩頭的稱病,今個兒又差了你來……」打開門道:「你進去吧,認得路嗎?可別走叉了。」
江朔連聲道認得,混進了衙,繞過一院落,便將草料隨手一扔,向著大堂悄悄去。
這衙署也不甚大,三轉兩繞,便到了堂后,說也奇怪,沿路卻沒見一個站崗的軍卒,與李珠兒所說衙遍佈曳落河武士的形似乎大相徑庭,江朔正疑間,忽聽堂視乎傳來呼喝打鬥之聲。江朔一驚,心道難道珠兒姊姊暴了?
他飛上房,藏東廂屋脊之後,悄悄繞道前面,卻見大堂門戶大敞著,里一個被十幾個黑武士團團圍住正在酣斗,卻不是李珠兒是誰。地上已躺倒了十數人,不知是否為李珠兒所傷,但自己手臂上上卻也已帶創。再向看卻見更有幾十名黑武士押住了一眾人,居中一人被繩捆索綁的如同粽子,卻竟然是安慶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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