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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山海行》 第106章,舞劍畫壁

吳道子命一僕人去天宮寺先行通報,也不請眾人宅,騎上僕人牽來的駿馬,帶著江朔、李珠兒、裴旻、張旭和自己的一眾弟子、僕役一齊向天宮寺行去,

天宮寺在天街東北角尚善坊,水天津橋。江朔和李珠兒隨著吳道子一行卻是往回走了,張旭問吳道子:「你何時搬到修善坊的?那邊都是胡人商販,鬨哄的,住著有什麼意思?」

吳道子道:「張師你有所不知,我最近潛心研習經變畫法,神仙固然一揮立就,妖魔卻無恐怖之,而經變中阿鼻之像,越是變狀慘越得其妙,我觀胡人都生得深目高鼻,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正合地獄惡鬼之相,因此搬到修善坊,為得就是每日能觀描胡人形狀,以地獄之相。」

張旭掌道:「不錯,不錯,虧你想得出來這般好主意。」

李珠兒聽了卻甚為不悅,是契丹人,也算胡人,聽吳道子說胡人醜陋頗為不忿。

江朔湊近了對說:「珠兒姊姊,你不用生氣,道子所見都是胡人中的醜陋之輩,你卻是生得極的。」

天下子沒有不喜歡被稱讚貌的,李珠兒聽了心亦喜,臉上卻不,冷冷得道:「誰要你來打溜須?」

一行人走在前面,先前圍觀的百姓卻都跟在後面,裴旻舞劍、吳道子作畫,哪兒是尋常見得到的?頃刻間雒城裏就傳遍了,一行人後面的人群越聚越多,吳道子、裴旻、張旭三人名三十年的大家了,早已習慣了眾星捧月的覺,自顧策馬在前趕路。

修善坊到尚善坊走的都是寬闊的大街,眾人騎馬不消多時就到了天宮寺,天宮寺主持聽說裴旻要來舞劍,還有吳道子要來作畫,簡直是喜從天降,早已攜帶寺一眾僧在廟門口等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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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吳道子問:「要畫哪面牆壁?」

主持道:「東大殿最為宏闊,新的牆壁,請吳師不吝賜以丹青妙筆。」

到了東大殿,吳道子看了一眼道:「主持大師真好算計,此壁足有五楹寬。」

主持訕訕地只手,吳道子卻道:「準備好筆墨,先請裴將軍在殿前舞劍,我看看名滿天下的裴將軍滿堂勢是否值得這五楹壁畫。」

裴旻道:「好說!」說著褪去長大的縗,只穿一的短打衫,寺主奉上廟裏自釀的素酒,裴旻接過來飲了三盞,江朔奉上七星寶劍,道:「這本就是裴將軍之,現在歸原主。」

裴旻道:「好,七星寶劍作劍舞最妙不過。」說著持劍走到寺院中央,舞將起來。

此刻廟裏已湧了上千人,院子四周黑滿了,廟裏有樂僧能為琵琶、鼓樂,見裴旻在院中站定便一齊演奏起來,奏的卻是「秦王破陣樂」,秦王破陣樂乃太宗文皇帝為秦王時大破叛軍劉武周,手下將士們以舊曲填新詞所做,太宗登基后,在原有的曲調中進了茲的音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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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潤加工了富麗堂皇的大型樂舞,既高激越,又不失婉轉聽。廟裏樂僧人數雖然不多,但單以琵琶大鼓亦奏出了「破陣樂」的萬千氣象。

裴旻在場上閉目傾聽,待散序曲過,裴旻雙目忽睜,卻不拔劍,只手持鞘向上一揚,只聽倉啷一聲,七星寶劍應聲出鞘,直飛起數丈高。

江朔昨日剛在雲韶院見過公孫大娘弟子舞這「裴將軍滿堂勢」,今日再看裴旻舞劍,第一招起手式氣象便已大不相同,七星寶劍去勢甚急,飛的更比兩個弟子高的多,寶劍在空中發出「嗚嗚」鳴聲,如神泣鬼號。七星寶劍得名於劍上鑲嵌有七枚銅釘,此刻打著旋兒落下,劍的銅釘連了七個金的圓環,一片華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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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長劍落下,裴旻飛躍起,凌空抓住劍柄,在空中橫著打個旋,登時滿場觀者彷彿被劍氣所拂,都覺得臉上一涼,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裴旻落地后一手持劍一手持鞘,滿院遊走如奔馬飛馳,左旋右轉,劃出無數正正反反的弧,江朔這才知道為何七星寶劍又名「流星」,此刻寶劍舞極速,銅星搖曳連綴線,眼裏所見已非一個個圓弧,而是七道拖著長尾的弧,此時雖是晴天白日,卻有七星臨空之

再看裴旻的招式與樂曲甚為相合,節八音而行八風,隨著曲調的變化而變化,音律悠長時雄飛如龍,右劍左鞘如二龍追逐,鍔應徊翔;鼓點激越時聳躍如虎,口作虎嘯,翕然膺揚。曲聲清揚之際,陵厲清浮,顧盼千里;曲聲高之時,若風雲涌,雷電矯矯。比之昨日教坊二姝,棱威固勝,卻也不輸飄逸。

百姓看個熱鬧,不停地鼓掌喝彩,江朔卻看的是門道,見裴旻劍舞雖然變化萬千,但他所使的卻儘是殺敵破陣的招式,絕非教坊樂舞那般徒有其形的舞蹈,但見劍氣融乎其外,劍意渾乎其,左右顧應,鋒隨指移,劍刃飛舞如七星之明滅,電貫索迴環,實是攻守嚴謹,既見剛之,又見劍招之妙。

不知不覺見樂曲已至殺袞,此乃大麴最後一徧,群僧讚歌曰:「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隨著歌聲裴旻縱躍尤捷;瞬息間連翩七縱,手中寶劍拋接三番,及曲終時,裴旻一揚手,七星寶劍振聲高飛,飛起有數十丈高,直穿雲,長劍下落時卻不再翻滾,而是劍尖向下直直落下,若電,如雷鳴龍,裴旻單手持鞘承之,長劍室而,倏然合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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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劍鞘,似乎天都隨之暗淡了一些,上千觀者無不驚慄,呆得片刻,隨即水般的掌聲、雷鳴般的彩聲接踵而至,連江朔都跟著長吁了一口氣。

江朔所學神樞劍雖然神妙,但畢竟黃金壁上所刻只是簡筆人形,無法盡得其妙,趙蕤又不是使劍的大行家,雖然功夫之理相通,但畢竟在劍外功上還是差了一截,是故江朔所學劍法雖妙,此刻卻仍稱不上一流。單以外功論,裴旻的劍可謂當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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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江朔今日觀裴旻舞劍,登時明白了此前許多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樞劍招,晦難懂劍訣如圖畫般無比清晰地展現在他面前,劍實是進了一大截。

張旭對李珠兒道:「珠兒小娘子,你說的不錯啊,公孫大娘的劍舞確實得之於裴將軍,雖然大娘樂律姿更勝一籌,但裴將軍的雄強氣魄卻是世所無匹的。」

這時眾人的掌聲彩聲已漸漸止歇,吳道子卻呆立在東殿檐下,臉上晴不定,不知其意如何,裴旻等了片刻,見他仍無反應,上前叉手道:「吳師以為旻之劍舞如何?」

吳道子這才如夢方醒,抄起酒罈來猛灌了兩口,大呼道:「取我筆墨來!」

寺廟早已準備了筆墨,吳道子的隨行的弟子卻將之統統撤掉不用,換上了吳道子專用的筆墨,此刻早有弟子研得了墨,飽了筆,放在東殿的案幾上。

吳道子當即抓起筆來援毫圖壁,但見他下筆極快,離披點畫,颯然風起,不一會兒就畫出了一眾神鬼人落凡俗,尤其是繪製人袖時,運筆長如蘭葉,短如蒓菜,細變化多端,依此法所描摹的褶竟然有飄之勢,彷彿一眾鬼神都活過來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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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旭贊道:「吳帶當風,此之謂也……」

吳道子左手持盞,右手握筆,邊飲邊畫,立筆揮掃,勢若旋風,不一會兒就在五楹寬的牆上畫滿了人,原來是一幅《地獄變相圖》,地獄是寺廟畫壁常見的經變題材,一般畫的都是地獄里各種刑罰的恐怖圖像,吳道子卻並未著墨於「刀林」、「沸鑊」的之類的慘圖像,而是描繪了下地獄的人驚恐不堪的面部表,眾罪人面目扭曲猙獰直不似人,故稱地獄變相。

吳道子不畫鬼而畫人,然則下地獄之人變狀之怪,實在比鬼怪還要可怕,湧殿中的觀者皆覺腋汗聳,不寒而慄。

其實這些扭曲的面孔多是吳道子從南市和修善坊胡商吵罵、毆鬥之時看來的,他在宅中已描摹了各種形象不下千遍了,只是畫面組織卻始終不得其法,單看每個人固然奇詭,但整幅畫卻無慘恐怖之相,這幾日正閉門家中苦苦思索卻不得其法,因此裴旻上門求畫他連見都不見。今日本不擬畫此地獄變相圖,但觀裴旻舞劍之時,忽然開竅,悟出了畫面起承轉接之法,一幅地獄的詭譎圖像已在他腦中變得無比明晰起來,他生怕自己忘記,下筆如飛,並不考究細節,不拘謹於象似,反倒就了一幅曠世大作。

全畫筆力勁怒,雖只是白描,竟令觀此畫者都心生怖意,開始反思自己所做的罪孽。

吳道子投筆於地,酣暢大笑道:「道子平生繪事得意,無出於此!」又對隨他來的兩名弟子道:「翟琰、張藏,你二人為此畫布。」吳道子只用了一個多時辰就完了巨幅壁畫的白描線條,只覺覺志得意滿再無所求,至於布這樣的瑣碎小事就給弟子們去辦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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