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韋堅見江朔如此年輕,料想他沒什麼真實的本領,還道是這些大幫會的把頭眼看水患嚴重,胡找個人來做替罪羊。
江朔知道自己年輕,韋堅對他心存疑慮也是再正常不過的,在韋堅這樣的風骨之士面前說什麼都是無用,只有出力解決了眼前的水患方能贏得韋相公的信任。江朔問盧玉鉉:「盧郎,不是說要疏浚汴渠麼?我怎麼看民夫都在做圍堰,將河水和汴水完全阻絕了?」
盧玉鉉還沒說話,韋堅卻又哼了一聲,道:「小子知道什麼?此乃束水沖沙之策。」
盧玉鉉向江朔解釋道:「河高汴低,若不斷流,河水不斷將泥沙沖汴水,就算船工日夜相繼,也來不及挖沙,因此韋相公採用此『束水沖沙』之策,先將河水堵死,再掘開一個小口,決口水流極快,便可將淤積的河沙衝散,這以水治沙的疏浚之法實有奇效。」
韋堅道:「盧郎,現在卻遇到麻煩了。」
盧玉鉉忙問怎麼了,韋堅道:「今次桃花汛太烈,民夫用了旬日終於是堵上了,但是連日日河水暴漲,這土壩堆的忒也的高了,無人敢上去挖開。」
盧玉鉉道:「是了,土壩一旦掘開,河水瞬間湧出,必然連帶將沖毀一大片,任那掘壩之人跑的再快,只怕也要被捲水中。」
韋堅道:「原也是考慮了的,在中間做了木柵門,但是河水上漲太快,填土圍堰之際將木門埋在壩里,河水之下,已經不出來了。」
眾人邊說邊行,已走上圍堰土壩,這河水仍在上漲,水以漫了上來在堤壩上形了一層薄薄的小瀑布。眾人汲著水走道堤壩中央,見立著一個大木架,木架頂端著紅旗,下面掛著葫蘆,這葫蘆可不是做瓢的葫蘆,而是一種鐵制車,因其有上下兩故名「葫蘆」,上面一條繩穿過,想來原是用以拉起木柵門之用。
江朔手抓住繩子扽了一扽,盧玉鉉忙道:「主不可,若此刻將木門抬起,我們一眾人可就都衝到汴水裏去啦!」
韋堅心中大大的不以為然,心道先前上百民夫試了都拉不起來,這一個小娃娃怎麼可能拉的起來,盧郎忒也得怕死了,他道:「拉不起來的,兩側槽都在泥里陷死了,又有河水在外頂推,幾百號人也拉不起來。」他又向東南道:「眼看今晚月汐河水還要上漲,如沖毀圍堰,甚至於潰壩,那汴水兩岸的百姓可就都了魚鱉了……」
江朔道:「這麼嚴重麼?河水衝垮堤壩不是正好可以『束水沖沙』了嗎?」
盧玉鉉道:「主,束水沖沙只能是在圍堰中間開一個小口,才有沖沙的效果,如是潰壩,那便了決水灌城了。」
江朔急道:「那可怎麼辦?」
韋堅轉往回走,指著堤壩下面道:「陸上是不行了,我們準備走水路……」
但見西岸從汴水到河水之間鋪設了數百滾木,千百個船工、河工正一齊喊著號子拖著一艘船在岸上行走,看樣子是要把這船從汴水轉運到河水中。
韋堅邊走邊說:「我們想了個法子,用一艘歇艎支江船來撞擊圍堰中央,船隻沉重,如能撞開一個口子,那也能達到『束水沖沙的』的效果。」
江朔道:「如舟不當,將大壩整個撞毀了可怎麼辦?」
韋堅道:「船隻撞擊的力量終究無法和河水沖壩相比,且我們對船頭做了改造,可以只在壩上撞出一個小口,不至於沖毀整個大壩。」
眾人走下大壩,來到船前,見那船船短,正是汴河上的歇艎支江船,但此船船頭安裝了一個鐵鑄的大犁頭,韋堅道:「此乃沙鉞,原是歇艎支江船在河上破河沙用的,將其加大後用於撞破土壩。現在只有最後的一個問題,就是何人舟,此刻河水湍急,要在河中將船打橫,再撞擊土壩,沒有把子好手藝可做不到。」
蕭大有一拍脯道:「那自然得是我老蕭了!」
徐來也站出來道:「要說舵,徐某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江朔道:「兩位大哥,我和你們一同去!」
蕭大有連忙阻止道:「主,這河上行船本就艱危,此刻更是兇險萬分,你非船工,還是不要涉險的好。」
徐來也道:「主,你武功雖高,在這船上也不得施展,舟楫之事還是看我們渠東船工的手段吧!」江朔只能點頭稱是,囑咐他們務必小心。
此時民夫已將大船投河水之中,用數十大的繩索系住了大船,使其不至漂向下游。蕭大有挑了四十個最幹的槳手和他一同登船,徐來則在後面舵。岸上眾人慢慢放開繩索,繩索甫一放鬆,大船便被河水沖的離開河岸,繩索立刻又繃湊。
其時河水濁浪滔天,船甫一離岸就劇烈的搖晃起來,岸上民夫則在韋堅的指揮下,一齊放開繩索,大船立刻順水而下,立時就過了大壩中心。
眼看大船就要向下游漂走,忽聽得船頭蕭大有發一聲喊,四十人一齊呼號,槳棹齊搖,大船便逆著河水上溯行,回到了大壩中心位置。這渠東船工也真了得,他們在的甲板上互相用腳頂住,渾如一,在驚濤駭浪之間腳下紋不,上半都打著脊樑,任雨水打在上臉上,雙臂整齊劃一的搖,將大船牢牢釘在河中。
蕭大有又發一聲喊,徐來將船舵打橫,船上槳手左順右逆反向打槳,岸上民夫跟著收繩索,這十幾條繩索都綁在大船的右舷,眾人用力收立時繃,船上岸上一起用力,大船慢慢在河中打橫過來。
此刻大船打橫,眾人打槳只能控制前後,要逆水將重逾千石的大船定在原地,只能靠河岸上的河工民夫。這歇艎支江船之名,歇者短也,歇艎說的是其船短,而支江則言其吃水淺,如支在水面之上。因此船才能在河上打橫不至傾覆,岸上河工利用此前放出長的繩,拉住船的右舷,自己不用上壩,卻可以幫助大船在河中穩住形,江朔見眾人拉著辛苦,也上去拉住長繩幫忙一起牽扯,渾惟明、盧玉鉉、謝延昌等群豪見狀也一齊上前幫忙拉住繩索,群豪都是武林高手,各助一路繩索,岸上民夫頓覺輕鬆不。
河上蕭大有在船頭見船隻打橫對準了土壩紅旗之,一聲令下,徐來立刻推把桿將船舵打直,這大船船舵比大宅的門板也小不了多,本需數人作,但徐來天生的神力,一人便能作自如,此刻船舵橫切,河水衝擊何其猛烈,他卻牢牢把穩了船舵,蕭大有領頭喊號子,眾槳手一齊逆劃,將船推離岸邊,又一齊急速順劃,縱大船撞向堤壩。
只聽一聲悶響,船上、岸上眾人都覺一震,船頭鐵鑄的沙鉞嵌大壩數尺,卻未衝破。蕭大有見狀呼喝著眾槳手重新槳將船退得遠些,這大船越向河中心走,水流越急,岸上眾人越覺手上承重,只聽得繩索吱吱嘎嘎響一片,顯是吃勁極大,蕭大有又發一聲喊,這次大船沖向堤壩的速度更快,見大壩上泥沙崩落不,卻仍未撞破。
如此撞擊了數次,土壩卻依然巋然不,原來土壩之的柵門乃是圓木捆紮,木材堅韌,反而對土壩起到了加強的作用。大船再一次撞擊之時卻聽「咔啦」一聲響,那沙鉞竟然嵌壩木中,船後退之際鐵鉞從船頭崩落了下來,帶來一大片木頭,竟將船頭扯破。
河水灌船中,雖不至立沉,但船頭變重,船尾上翹,將徐來掀了起來,徐來雖然力大,但有道是力從地起,他人被掀起,雙腳離了甲板,無從發力,自然不住船舵,那舵在河水衝擊之下,團團急轉,竟將徐來打翻河水之中。
船頭進水,船舵又失了控制,大船頓時在河上劇烈擺起來,只聽「綳」的一聲,最外側的長繩綳斷,眾民夫嘩啦倒了一片。江朔見此景,也顧不得那許多了,抓起扯斷的那條繩子在腰裏繞了兩圈,縱一躍跳濤濤河水之中,湘兒一聲尖,要去追他卻被盧玉鉉攔住,盧玉鉉道:「快來拉著這繩子!」
之間這繩索如飛也似地竄江中,眾人知道江朔在繩子那頭,如失了繩子,饒是江朔是神仙下凡,在這怒水驚濤之間怕也回不來了,盧玉鉉、渾惟明等人立刻搶上前來抓住繩子,好在繩子甚長,江朔帶下去了很長一段,岸上卻還留了一大截。
眾人正要往回拉,盧玉鉉卻高喊:「先別忙!」原來江朔在河裏冒頭了,他正力游向落水的徐來。
徐來從小跑船,水自然極好,落水之後在水面上載沉載浮,倒不至於一下子就溺死,只是河水湍急,他吃了好幾口水,想要憑己之力回到船上卻也難如登天,只道今日就要喪命於此了,忽覺肋下一,竟然被一人托起,是時河中濁浪滔天,天上瓢潑雨下,徐來實在看不清是誰竟能在這樣的滔天巨浪中下水救了自己,接著覺得子一輕,徐來胖大的軀竟然騰空而起落回到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