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午夜,江朔迷迷糊糊地醒來,此刻後殿燈燭已滅,但前殿供奉神像的燭火仍在,依稀後殿,他左右張卻不見了趙夫子。正疑之際,忽然聽到殿外有人輕聲的談話,江朔吞了二龍丹之後耳目變得比常人聰靈十倍,兩人雖在殿外低聲談,他卻字字句句聽的清清楚楚。
聽一人的聲音是趙蕤,他問道:「當真這麼嚴重麼?」
一人答道:「不經煉製而吞服二丹,好比被兩大絕頂高手出重手打傷,當年阿楚夫人只中了一掌,卻十年未愈,單以炁論,打傷的人比之二龍可是差遠了。」說話之人卻是李含。
趙蕤又道:「可我看他的樣子好好的呀。」
李含道:「目下導炁海是好好,非但好好的,簡直有如修鍊百年的高手,氣充盈百病不生,可是兒不懂導炁之,一旦息走叉了,頃刻就有命之虞。今日的形趙夫子也是見了的,若非我與丹丘生恰在左近,朔兒哪還有命在?」
趙蕤道:「是了,不過含,你不是說要教他引導之麼,難道並不可行?」
李含道:「倒不是不可行,只不過功修鍊豈是一朝一夕能的?況且朔兒有這二炁,比之常人修鍊功反而更難,尋常人練功是循序漸進,按個人天資,有快有慢,但起始時總不至於有什麼危險。而朔兒如開始練功一開始就要面對至至兩異炁,如何能循序漸進?怕是不練還好,一練馬上就要走火魔,立見生死。」
趙蕤沉許久道:「那……在他練功之際,從旁護法是否可行呢?」
李含道:「聽朔兒所言,目下他息走叉的病癥發作的並不頻繁,以含之見,這是因為他本沒有力的緣故,如果練出自己的力,與現存的兩炁必生排斥,那便是自力越強,息紊之癥就會越頻繁,而且隨著自修為的提升,兩炁的反噬也會越加的強烈。現在的癥狀以你我之力尚可服,一旦他功小,三炁斗在一,只怕就是白雲子復生,也難救了。」
趙蕤道:「如此說來,這功夫是不能練的了。」
李含道:「外炁如不煉化,反噬只會越來越強,以朔兒現在的樣子來看,只怕則半年至多兩年,以含之力便已難以制了。」
趙蕤焦急道:「難道就只能看著這孩子一步步走進鬼門關嗎?」
這下到李含沉默了,過了許久,他道:「太乙救苦天尊,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就讓朔兒留在茅山之上吧,目下如若發病還盡可以醫治,煉化二炁之法麼,容含慢慢再想辦法吧。」
趙蕤長嘆一聲,道:「也只能如此啦。」
江朔聽了不啻于晴天霹靂,在習習山莊時,他就以為葛如亮已經治好了他的怪病,後來與尹子奇對掌之時再次發病,才知這病沒有斷,但李含和元丹丘合力導炁海之後,他覺得渾舒暢無比,以為這次定是大安了,沒想到非但沒好,還這麼嚴重,連李含這樣的大宗師都束手無策,他不難過的雙手包膝泣起來。
這是忽聽得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腳步聲響卻是趙蕤和李含回來了,趙蕤道:「我似乎聽到哭聲,莫不是朔兒醒了?」
趙蕤與江朔只相了半個月的時間,但爺孫二人甚是投緣,朝夕相已有了深厚的,江朔聽他此前和李含對話也是想發設法要救自己,心裏也甚是,他不忍趙夫子知道他已經曉得真相而陪他一起難過,急忙躺下拿被子蒙住頭面假裝睡著了,不讓趙趙蕤見到他臉上的淚痕。趙蕤進來輕輕推了推他,口喚:「朔兒、朔兒。」見江朔沒有回應,趙蕤自嘲道:「趙夫子老咯,許是聽差了。」
李含道:「夫子你是關心則,早點休息吧,含再琢磨琢磨,未必沒有迴轉的餘地。」
趙蕤知道李含是在為自己寬心,卻也只能點稱是,在江朔隔壁榻上躺下睡了。
次日平明,江朔仍是一早起來打水服侍趙蕤洗漱,這是他做慣了的,上了茅山也仍是如此,趙蕤只道他不知道昨晚的對話,雖然心裏鬱郁,但對著江朔卻強歡笑,江朔為免趙蕤傷心亦佯做不知。
用過朝食,趙蕤便說閑來無事帶江朔在茅山四走走,江朔雖知自己傷難治,但畢竟現在毫無任何癥狀,非但沒有任何不適,昨日導炁海之後還覺得神甚是健旺,一聽趙蕤說去遊玩,自然欣然前往。
茅山道教興盛始於漢代,有茅氏三兄弟修建道觀居於此,世人稱他們為三茅真人,故稱此山為三茅山,簡稱茅山,后陶弘景結廬於茅山傳上清經法,故而上清派道士又稱茅山宗。唐代茅山上清一派不斷發展壯大,司馬承禎、李含兩代宗師為帝師更是將上清派推上了天下道家領袖的地位。茅山各峰上大小道觀不計其數,最著名的自然是李含所居的紫別院,還有太平、崇元等觀,好生興旺。
趙蕤曾多次登臨茅山,于山上各景觀甚是稔,茅山有大茅、二茅、三茅、積金、青玉諸峰,紫別院在丁公山東青玉峰,名勝最多的大茅峰則在其東南,當下趙蕤帶江朔出了紫別院,先到大茅山北麓的喜客泉,喜客泉又名迎客泉,不過丈許的一方小池子,看似平平無奇,但在池邊擊掌,泉池中便冒出如同一串串珍珠的水泡,江朔大驚奇,在池邊一個勁地鼓掌玩了半天。
兩人向南沿山路石徑迤邐而上,依次遊歷了昭明太子讀書臺、葛洪抱樸亭等諸多名勝,登上大茅峰頂宮後轉而向東北,過雙龍眼,翻過老虎崗,到得積金峰下華前已行了七八里路,但兩人輕功俱佳,一路走來也不覺辛苦,趙蕤道:「華相傳是『山中宰相』陶弘景居之地,走,我們進去看看。」
兩人信步走華,趙蕤邊走邊說:「大天之有地中之天三十六所,其第八則此也。相傳二茅真君茅固嘗言華有三顯二五個門,東西二門直通仙宮平時不顯,只有誠心證道之人才能進,其實不要說東西二門,除了我們現在所進的口,另兩個顯門卻也不知在何。」
江朔問道:「如此說來這華只有一個口?趙夫子,你說天下真有直通仙宮的口麼?」
趙蕤捻須道:「茅山祖師說有,夫子我可不太相信,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吧。」
說話間二人步中,見是一個廣逾百丈的石灰溶,略呈長方形,府中央上方有一個自然形的天窗,從口投下來,照得地面一片華,如同一個金閃閃的法壇,趙蕤道:「華又名『金壇百丈華天』,這金壇麼指的便是此了。」
江朔到底是個孩子,一番遊歷下來,早已忘了自己二炁未化之事了,到看得都覺新奇,他走到照出的「金壇」之下,忽然到西面似有微風吹來,他到奇怪,一路循著風息尋去,見西北角有一橫壟石壁,壁下有個可容一人進的小,裏面有颼颼冷風吹出,他正想進去一看究竟,趙蕤從后拉住他道:「此進不數丈便漸狹小,只有碗口大小一個口往外風,陶弘景說此可通神仙府,因此歷來舉辦金籙道場,都要向此中投擲金龍玉簡,凡夫俗子卻是無法進的。」
兩人有興正濃,忽聽一人說道:「盟主、東巖子好興緻啊。」
二人聞言大驚,須知江朔耳音極靈,趙蕤更是力深厚,但說話之人得來,二人竟然完全沒有察覺,轉頭看去,柱下站定一胡長者,卻正是平盧軍的尹子奇。趙蕤心想此人功夫雖高,卻也不至於尾隨我二人進中而一點不察覺,難道他上次手時還有保留?臉上卻不聲道:「尹先生好興緻,得了鼉皮不回北地,怎地來茅山遊玩啊?」
尹子奇道:「鼉皮自有人護送,尹某卻是專程來請夫子與盟主一齊北上一聚。」
趙蕤道:「我們要是不想去呢?」
尹子奇冷笑道:「尹某不才,還想要請上一請。」
趙蕤不後悔自己有些託大,他只道平盧一行人已然北返,因此和江朔兩人離開紫別院遊玩,也無人知他二人行藏,如今被尹子奇堵在在這僻靜之,實在是大大的不妙,他與尹子奇過手,知道與己尚在伯仲之間,只怕他還有別個幫手,只怕自己一人難以應付。
正是怕什麼來什麼,但見頂天窗口盪下幾繩子,二何兄弟和那十二名平盧軍侍衛縋了下來,原來方才尹子奇也是這樣墜下來,並非尾隨而來,因他從天而降,故此趙蕤、江朔二人無法察覺。
尹子奇吩咐二何兄弟道:「佈陣!」
趙蕤臨危不,笑道:「這到奇了,北地奚人也會陣法了。」
卻見二何兄弟各領六名侍衛組兩個小陣,這陣型莫說趙蕤,就是江朔也一而知,是兩個北斗七星的形狀,二何兄弟自領天樞,其餘諸侍衛各站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瑤星位。原來北溟子自創北狩步,他雖一人可佔七星,但也知此非常人所能為,因此又別創了一套陣法,傳給徒子徒孫,如遇強敵合七人之力仍可制勝。後來北溟子大弟子尹子奇投靠安祿山,便在平盧軍中挑選幹之士傳授武功,演練此套陣法,此番南下包含二何兄弟在的一十四人便都是安祿山的親衛。
趙蕤初見此陣到也不懼,他既學過星垣步自然通曉北斗七星的運行之法,知道只需佔住拱極星位,七星之陣便無法發,眼看陣勢將,他正要展開法去占拱極,豈料兩個小七星陣犄角相對,拱極位置卻早已站定一人,正是尹子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