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口臺下群豪更覺匪夷所思，道士之首貞先生道：「這位小道友看起來不過十歲出頭，小小年紀怎能此偉業？如象先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邕向貞先生叉手道：「真人面前本不該說假話，那日江上除了邕等，其實還有一艘船，船上坐鎮的是左金吾衛大將軍裴旻。」

貞先生道：「左金吾衛是正三品的高，掌管宮中翊衛，怎會來漢水？」

葛莊主吩咐蒼頭道：「將寶劍呈上來……」

蒼頭抬上來一個劍架，又取來一柄長劍，將劍鞘與寶劍分列在劍架上下兩層，江朔站在臺上看得真切，那獨特的樫木劍鞘和綴著七星的劍，果然是裴旻的七星寶劍。

貞先生道：「貧道曾在花萼相輝樓觀裴將軍舞劍，這七星寶劍確系裴將軍佩劍，如此說來是裴將軍一劍刺死了黑龍？」

李邕道：「殺死黑龍的是裴將軍之劍，卻非裴將軍本人。」

貞先生道：「如象先生你可把老道我繞進去啦……」

南霽雲道：「那日我離船最近，看得真切，只見裴將軍寶劍刺龍腹，那黑龍雖重創卻依然悍勇，將裴將軍掀翻后躍水中，卻見這個孩子握著劍柄一齊落水。」他拿手一指江朔，眾人目隨之匯聚而來，江朔覺得臉上一熱，就要往李邕後躲藏，李邕拿手一攏，讓他靠在側。

南霽雲繼道：「黑龍向下游遁去之際，遇到漢水中白龍王的襲擊。」

葛如亮補充道：「所謂白龍王，乃是江水中的王鮪魚，平日生活在海中，秋季洄遊江，如亮算準漢水大戰之日它洄遊所經之地，才將黑龍引至彼手，不想圍獵之際白龍並未現，直到黑龍重傷逃竄之際才暴起襲。」

貞先生道：「想來白龍會攻擊黑龍也是相剋的緣故，一但凡活得久了都會有靈，這白龍王子狡黠不輸黑龍，在黑龍發威之際藏匿，待其重傷之際再行攻擊，可見其黠。」

南霽雲拱手道：「貞先生說的是，兩龍便在水中纏鬥下行，我等如何追得上水中龍王，等我們趕上之時，兩龍已在江心沙洲上雙雙殞命了，這孩子也是命大，被黑龍拖著在水中行了幾里居然沒有被甩……」

程昂搶道：「後面的我來說，那日圍獵之時我落在最後，黑龍逃竄之際，船隊后隊變前隊，俺老程反而了第一個，那日是月，江面甚明，雖然追不上，我們卻能循著兩龍纏鬥泛起的浪花水線一路尾隨，直至兩龍撞上沙洲，俺是第一個登上沙洲之人，但見白龍被咬作了兩段，黑龍被長劍劃得肚破腸流，二龍都已死的的了，這個孩子麼……」他用手一點江朔道：「躺在沙灘上，周筋骨斷了十幾，當時俺們都道他是活不了，沒想到葛莊主妙手回春，竟然將他救活了。」

江朔心道：那日我吃了白龍丹這位程大哥可沒看見，後來他又喂我吃了黑龍丹卻也沒說。

貞先生道一聲慈悲，嗟嘆道：「還有這等奇事，真是天緣際會。」

嚴莊道：「如此說來，屠龍之人應是這位小兄弟。」

他拿手一指江朔，江朔忙不迭地往李邕後躲，道：「不是，不是……非要論說，那也是裴將軍殺了黑龍。」

嚴莊卻道：

（本章未完，請翻頁）

「不然，不然……」

程昂道：「你這鳥廝怎地老要唱反調？」

嚴莊道：「程郎莫惱，聽我道來。」

程昂氣哼哼地道：「你說，你說，我倒要聽聽你能說出什麼花來……」

嚴莊問南霽雲道：「南八，那日裴將軍將劍刺黑龍腹中，是幾許深，劃開了多大的口子啊？」

南霽雲道：「某離得遠，看不真切，但兒力弱，想必這創口是裴將軍所為……」

嚴莊又道：「不然，不然……裴將軍很可能就只是刺而未劃開黑龍肚腹。」

程昂嗆聲道：「那你也只是猜測，未親眼得見啊。」

嚴莊道：「莊雖未親見，但想來如果長劍刺又這麼一拉……」他拿手橫著一比，「那黑龍躍江中，劍還掛得住嗎？」

臺下群豪聞言紛紛點頭附和，確實，這七星寶劍就供在臺上，劍刃筆直，又沒有鈎子，如果長劍在肚腹上劃開了口子，兒自然無法掛在黑龍上了。

嚴莊又道：「且聽程郎說，黑龍在水中與白龍纏鬥十數里，最後還將白龍咬作兩斷，對吧？」

程昂一瞪眼道：「對……對啊……」

嚴莊道：「那就說明裴將軍這一刺並未殺死黑龍，這破腹屠龍之人另有其人。」說罷他看了一眼大半個子已藏到李邕背後的江朔，笑嘻嘻地向李邕叉手一拜不再說話。

李邕一時語塞，這時僧人之首的神會法師合十道：「阿彌陀佛，兒既然在此，不如請小檀越將當日形自己講來。」

這神會是個六十歲上下的大和尚，長得胖大，面目慈祥，他出言語氣和藹亦不可怕，但江朔沒見過這種陣仗，忽然聽到大和尚喚己，只顧往李邕背後躲，不敢頭。李邕安江朔道：「兒勿怕，只管照實說。」

那日江上四人除葛如亮外，另三人與李邕其實早有默契，無論誰殺了黑龍都只推葛如亮為新的江湖盟主，不想最後黑龍死於這孩之手，眾人本想那日江上並無其他人，為免生枝節便匿去了兒這一段。不想今日嚴莊明顯是有備而來，在他步步進之下，幾人是江湖豪俠不願作偽，將實和盤托出，李邕見事已至此倒也釋然了，鼓勵兒照實說出真相。

江朔上前叉手向臺下眾人團團做了個揖，道：「有一節先要言明，當日船上確是裴大將軍，此外還有書監賀知章賀老，及翰林待詔李太白先生。」

群豪一聽頓時議論紛紛，紅袍梨園弟子更是面恍然大悟的表，李邕問道：「是蜀中的青蓮居士李太白嗎？」

江朔道：「正是，我乃太白先生的書，原是……這個……賀監給我起名做『江朔』，表字溯之。」

李邕點點頭道：「李太白出蜀之時，邕恰在渝中為刺史，當時他還是二十齣頭的頭小子呢，文賦已寫得相當了得了，不過脾氣也忒也的大了，甫一見面就大談帝王之，我提點了他幾句他就不高興了，第二日便留詩拜別了……我還記得那首拜別詩首聯兩句是『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可惜太白文采雖好，卻太狂放不羈，聽說他屢次干謁不，蹭蹬半生，此番竟然奉召翰林了？」

江朔便將賀知章如何傳旨，李白如何離了南陵，如何走水路上京一一

（本章未完，請翻頁）

說了，李邕道：「原來如此，想來太白此刻已在長安了，梨園諸位可有耳聞？」

鶴先生笑道：「兒原來是太白先生的書，真是太巧了，某自長安來時，太白先生聖眷正隆，上每出遊或宴請必命太白侍奉在側。」

江朔這才知道李白果然平安到達了長安，得了聖人的恩寵，他有千千萬萬的問題想問鶴先生，然而李邕卻道：「今日當著江湖一眾英雄豪傑，不是敘舊的時候，兒你那日如何落水，後面二龍如何同時殞命，給眾人說說吧。」

江朔這才將那日形和盤托出，這是他除荀媼湘兒之外第一次對外人說這件事，但此事在他心裏、夢裏不知道將那日景重演了多次，現在說講起來巨細靡，除了一開始有些張之外，越說越順，從到裴將軍刺中黑龍開始，他誤打誤撞隨黑龍跌水中，到白龍突然出現，計襲黑龍險些得手卻被反被黑龍咬住，兩龍纏鬥最後衝上沙洲，黑龍咬死白龍，在追咬自己之時肚破腸流而死。只兩件事未說，一是江上白人之事，二是後來吞服黑白二龍丹之事。

江朔講得生，群豪邊聽邊嘖嘖稱奇，連程昂都道：「沒想到後來江中二龍還有這麼慘烈的纏鬥，你小子居然沒有被甩，真是匪夷所思……」

江朔叉手道：「此前一直未見到程大哥，還要當面多謝程大哥那日……」他本想說多謝程大哥為救他一命將這麼珍貴地黑龍丹塞他口中。

程昂卻忙打斷他道：「哎，俺老程啥也沒做，只是登洲早了些，見著你沒死便將你給葛莊主醫治，你能死中得活除了自己命大，就得謝葛莊主的回春妙手咯。」

江朔見程昂打斷他，還特意強調「啥也沒做」，登時醒悟，心道這黑龍丹極其珍貴，群豪結伴屠龍，得了丹不能說就歸程昂了，他用如此珍貴的丹給他續命自然是瞞著其他人的，自己如說破只怕平白要給這位程大哥添麻煩，他便即打住，介面道：「是了，程大哥要謝，莊主也要謝。」說罷跪下就要給葛如亮主磕頭。

葛如亮道：「嚴生說得不錯，你機緣巧合之下殺了黑龍為民除了大害，我救你也是應該的，不必道謝。」揮袖一弗，江朔但覺雙膝下憑空生出一勁力將他拖起，竟跪不下去，只得叉手行禮。

神會和尚合十道：「乃祖嘗言『有道者得，無心者通』，當日江上存著屠龍之心的人均未能得手，反倒是這兒無心卻得其道，這其中緣法殊勝，妙不可言……」

李邕道：「大和尚說的是，邕設此屠龍之局，說是為民除害，卻又夾藏了私心，立心不純，才有今日之困頓局面。」

神會道：「阿彌陀佛，李使君能反躬自省善莫大焉，所謂『菩提自，本來清凈，但用此心，直了佛。』善哉善哉……」

聽神會的兩句偈語，李邕終於下定了決心，道：「既如此，邕當信守前諾。」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托在手中，轉向江朔，江朔吃了一驚，料想這就是所謂「江湖盟主之寶」，他如何敢接，急忙退開一步。

湘兒在臺下道：「小江朔，你退什麼？快些收下，拿下來給我也玩玩。」

莊主叱道：「胡鬧……」

湘兒吐吐舌頭不敢再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