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過去,黃昏時分,楊震再次從杭州府衙走出卻沒有往住而去,而是在確信沒人跟蹤后,拐進了一條離此不遠的僻靜巷弄。為了確保機,他還周質、趙輝二人守在巷口。
此時天漸暗,小巷弄中更是早一步進了黑夜。但楊震雙眼卻遠勝常人,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藏在暗的一個影,只看此人所著的裳就知道正是那個送紙條約自己在此見面的府衙書吏了。
那人可就沒有楊震那麼敏銳的目了,直到他來到自己面前,低咳一聲,才認出楊震來,趕上前見禮:“府衙書吏齊思遠見過楊大人。”
“不必多禮,你暗中邀我此時此地相見,可是有什麼要事想說嗎?”楊震雙眼盯著齊思遠,開門見山地問道。
“還請楊大人救我兄弟一命,他確實是冤枉的!”見楊震詢問,齊思遠再忍不住,當即雙膝一,跪倒在地,急急說道。
“你先起來把話說明白了。”楊震忙一把攙起他,心中卻是一喜,看來事大有可為哪:“你可是有什麼冤案要向我舉告的嗎?”
“正是。”齊思遠咬了下牙,似乎是在給自己鼓勁,隨后才道:“就在六日之前的三月十二日,杭州城外的齊家莊中出了一樁兇案,一名投宿在村民齊鐵柱家中的過路客人發現被人殺害在床上。”
“竟還有這等事……”楊震嘆了一聲,卻不是因為兇殺案,而是因為此事為錦衛的他們居然一無所知,足可見他們這些人的耳目是有多麼的閉塞了。
不過此時楊震已沒有心思多作嘆,必須仔細聽那齊思遠把事的來龍去脈全盤說出。原來那齊鐵柱在發現有人死在家中后大為驚恐,趕就報了。而因為這是一起人命大案,便直接了杭州府衙。
不想,在有關人等對現場勘驗之后,卻得出了一個齊鐵柱大意外的結果,他們居然判斷出是他殺害的那名過路客人,衙門迅速就將他給捉拿了起來。
隨后,一些對齊鐵柱大為不利的證據也被人一一找了出來,既有看著就不屬于這個在地里刨食的農民該有的五兩重的一錠紋銀,還有一把丟在后廚的帶尖刀。有了這兩件有力證據,再加上尸是在齊鐵柱家中發現的,審案的羅推就一口斷定正是齊鐵柱謀財害命,殺害了這名過路客人。
楊震聽他把話說完,臉上出了一古怪的笑容:“就因為有那兩件所謂的證據,便斷了一個人殺人重罪?這位羅推行事也太草率了吧。不過你又怎麼能斷言這個齊鐵柱的就一定是冤枉的呢?你與他究竟是何關系?”
齊思遠知道錦衛真要查也瞞不了,就如實說道:“我也是齊家莊人,與齊鐵柱是自的玩伴,向來以兄弟相稱。他的為人我十分了解,別看他生得壯實,還有一過人的氣力,可膽子卻極小。尋常連與人相斗都不敢,更別提殺人了。
“而且說句沒有王法的話,若真是謀財害命,誰會在自己家中做下這等事。即便做下了,也不會聲張,只要埋在他家后園,那任府再有本事也查不到任何問題,他又何必自投羅網呢?”
這話確實說到了點子上,齊鐵柱的如此行為,的確不像是兇手能做出來的,這天下間難道還有這麼蠢的謀財害命之人嗎?
齊思遠還沒有把話說完,只聽他繼續道:“而且,就在那被殺者尸旁邊,還有一個包袱,里面放著近百兩的錢財。若真是齊鐵柱他謀財殺人,這些錢財也該與那五兩銀子放在一起才是。可羅大人卻本忽略了這一切,只說是他殺了人,就要定他的死罪!”
“這卻是為何?就連你這個書吏都能瞧出許多破綻和問題來,為何那羅推卻還是一口咬定是齊鐵柱殺的人呢?”這下,楊震著實有些意外,即便再昏聵的員,也不會如此草菅人命吧?
“這都是被朝廷新立的考法的。就在前些日子,我們杭州府就接到了上面的公文,說是要對所有員進行考核,對各種案件的審查也是其中之一。羅大人就是擔心此案難破會影響了自己的考,這才只憑一點證據就把齊鐵柱給當了真兇拿了起來。”齊思遠說到這兒,滿眼都是憤怒和無奈,眼圈都有些紅了:“其實小人也曾向羅大人提過這些疑點,可他全然不顧這些,還命我不得向外看法……”
楊震這才有些恍然地點頭道:“原來如此,羅推做出此等判斷也是從自出發的,這倒不人意外了。不過你倒是個重義的,之前敢向上指出問題,現在又不顧其警告而向我道出冤案原委,看來你與那齊鐵柱的著實不一般哪。”
“實不相瞞,我與他不但從小玩到大,而且他還曾救過我一命,我又怎忍見他此冤屈而不救呢?其實我之前就已打定了主意,到了實在無法挽回時,我就去提刑衙門鳴冤去。”
經他一提醒,楊震也想到了一點:“此等人命大案,可不是府衙一家能說了算的,必然會經提刑司復核。那羅推就真敢這麼做嗎?他就不怕提刑司里的員看出什麼來,反而影響了自己的考核嗎?”
“這個,他自然也是有所提防的。畢竟考法也要考核提刑衙門的員,若是他們指出案子有問題,那這個案子就得由他們來審。到時候要是找不到真正的兇犯,他們也得擔心自己的考評了。”
“多一事不如一事嗎?這些員還真是有自己的原則哪。”楊震很有些譏誚地評論了一句。
“而且在前日將此案報到提刑衙門時,證據已更加的充分。”齊思遠并理會楊震的這一句話,而是慘笑著道:“如今,這案子已看不出太多破綻來了。”
“這話是怎麼說的?”楊震略一沉思,就已明白了什麼:“可是因為你向羅推指出此案中的幾疑點,反倒他有了補救的措施?”
“正是……沒想到我本來是想救鐵柱的,結果反而害他的罪名更實了些。”此時的齊思遠已顯得頗為自責,眼圈也發紅了,幾乎掉下淚來:“在上遞提刑司的卷宗里,就只寫了在他家中搜出了大包銀兩,而沒有提其中的細節。還有,在對鐵柱進行嚴刑供之后,他們還搜出了一件……”
“什麼?”楊震驚訝問道:“既然他并未殺人,又哪來的,還有之前提到的帶尖刀又是怎麼回事?”
“帶尖刀是他家當天宰了只待客留下的,因為那客人留宿時給了足足五兩銀子,他家過意不去只好殺款待了。至于那件……”在深吸了口氣,使自己的心緒略平后,齊思遠才道:“那是在見到兒子刑后的慘狀,知道這次招不招都難逃一死的況下,由鐵柱的母親所炮制出來的。是用刀劃破了自己的手,染的這件哪!”
即便是楊震,在聽了這件事后,也覺心下慘然,半晌說不出話來。一個當娘的自殘染出件竟是為了給兒子定罪,這得多麼絕才能做得出來啊!當將送到府時,就是將自己兒子推上了死地。一旦齊鐵柱真被判死刑,這個當娘的恐怕也得隨之而去了。
只從這一點,也足以看出羅正章為了趕結案到底對齊鐵柱有多酷烈,顯然這個無辜之人已被折磨得不模樣了。
齊思遠在說完這些后,再次跪倒于楊震跟前,泣聲道:“還請楊大人一定救救我那鐵柱兄弟,他實在是被冤枉的哪。”
此案確實合楊震心意,這不是件比較嚴重的人命案子,而且也才發生不久,想要查出些端倪來應該不會太難。于是他彎腰將齊思遠扶了起來,鄭重地道:“好,我答應你一定細查此案。不過在此之前我卻需要你再告訴我一件事。”
“大人請說,我必知無不言。”
“那死者尸你們是如何置的?現在可還在杭州嗎?”
“尸還在,畢竟此人上并無路引等,連他是什麼份都尚不知曉呢,只有將其暫時放在城西義莊中,待結案之后再張布告……”齊思遠回答道。雖然明朝向來有規定走出鄉里十里之外就得要辦路引,否則以流寇論。但那畢竟是早年間的事,待到如今萬歷年間這些規矩早已廢弛。
楊震這才點頭:“如此最好不過。你回去后暫時不要走風聲,以防羅正章從中作梗。”分別時,他又忍不住囑咐了一聲。
“是!”齊思遠自然知道事輕重,趕鄭重答應道。
看到楊震從巷子里出來,周質二人趕上前詢問有何收獲。楊震便沖他們一點頭:“這回可說是大有收獲,走,咱們邊走邊說,去城南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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