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下越大,幾乎將天地都籠住的大雪之下,一輛馬車快速行駛在崎嶇的鄉間小道上。而在其左右,還跟著十多名騎士,只看他們在風雪中依然能自如地在此地飛馳,就可知這些人的騎是多麼了得。
當馬車終于停下時,這些人已出現在了一小小的村落之前。這是一個怎麼看都再尋常不過的普通村莊,但若是有心人登高往這兒看,就會發現村子的一些蔽藏有些黑影,這些黑影的手中還有寒芒閃爍。
唐楓先跳下了車,隨后是楊震,后者的臉上明顯帶著些疑問。如今要他做的事都做了,怎的他們還要把自己帶到這麼個蔽的所在,他們究竟有什麼意圖?不過既然都被他們帶來了,楊震也就沒有再細作考慮,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唐楓當先走進村子,在一名農夫打扮的人略一閃出時,他只打了個手勢,那人就又藏了起來。這個看似平靜的小村落,卻是藏著戒心哪。
踩著已經積起許的雪,一行十多人繞著村子里的小路走了一會兒,才終于在一間看著比別院落要寬敞不的庭院前停下來。唐楓對鄧亭等人吩咐道:“你們在這等著,我和楊震進去。”說完,已當先而。
楊震這一路來早就充滿了好奇,見狀就跟隨了進去。只見唐楓在院中站定了子,朝面前的一間低垂著厚重門簾的屋子行禮道:“錦衛百戶唐楓引楊震特來拜見大人。”
半晌,里面才傳出一個溫和的聲音:“你們進來吧。”
走進屋子,便覺一陣熱浪撲面而來,讓楊震渾都覺到有些不舒服,這兒也太熱了些。雖然是冬天,也不至于把屋搞這麼熱啊,都快趕上初夏了,這是生了多個火盆哪。
“咳咳……你們罪了,但我這把老骨頭實在不了這般寒冬的侵襲。為了保命,只有把屋子里弄得熱些。”那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是看出了楊震的心思。說話之人倚坐在一張長長的躺椅之上,是個六十多歲的干癟老頭子。
“見過大人。”唐楓再次見禮。
楊震見他對這個老頭如此恭敬自然也不敢托大,就也拱了下手。
“你一定很奇怪老夫的份,和何為要見你吧?老夫翟渠,忝為錦衛湖廣千戶。小唐是我的下屬,他所做之事都是由我命的。”干癟老頭說出自己份時,原來有些渾濁無力的雙眼中竟有冒出。
楊震這才知道這位才是真正主事之人,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哪,誰能想到這麼個看似快要土的老頭居然是錦衛高,而且還一手策了這次的湖廣場大震。
其實仔細想來,一切也都有跡可循。每次自己與唐楓接后,他都會隔上一段時日再作出決斷。原來只當他要考慮清楚,現在看來分明是要向上司請命了。
見楊震面如故,翟渠笑了起來:“果然有些城府,老夫沒有看錯人。”說著他便指了指側的一長凳:“坐吧。這兒不是衙門沒有那麼多講究,不過東西也簡陋了些。”
楊震也不客氣,就這麼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倒是唐楓在這個老人面前卻顯得很是拘謹,依然側手立在一旁。從進這個屋子后,他除了見禮就沒有說過話。
翟渠見他舉,臉上笑意更盛,剛想說什麼,卻又是一陣咳嗽襲來,半晌才算止住,卻已滿面通紅。唐楓見狀,忙上前幫他順氣,又把躺椅前茶幾上所放的一只茶壺遞到了老人手中。
在喝了幾口茶后,老人才能開口說話:“老嘍……現在想想當年我在你那歲數時,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楊震不過是照大人的意思做而已。長者賜不敢辭!”楊震回應道。
“好,好,好!”翟渠眼中又有冒出:“就不說這些無謂的話了。今日老夫把你來,只為了一件事,讓你的假話真。”
“嗯?”楊震略一怔后,才明白了他意思:“您老要我錦衛?”
翟渠點頭:“你可知道,就因為你在提刑司堂上一番話,已讓指揮使和東廠的人都聽說了你的名字。若此時被他們查出你并非我們錦衛的人,這后果可不是我們能擔當得起的。”
楊震了鼻子,到有些尷尬。想不到自己一時的權宜之計,居然會鬧出這麼大的靜來,連錦衛和東廠的頭子都知道自己了。
“如何?你可愿意加我錦衛哪?不過老夫要提醒你一點,如今的錦衛可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風了。”
“都這樣了難道我還能說不嗎?”楊震心中暗道,口里卻道:“在下一直都在發愁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既然大人如此看得起我,當然不敢推辭。”
“那你就要看清楚了老夫的容貌,別到時候讓人問出了破綻。”翟渠說著吃力地站起來,讓楊震把他的整個模樣都看明白了。
唐楓見狀忙上前攙扶,楊震也站起子,仔細端詳起了面前這個老人來。這是個六尺左右高,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人家。瓜子臉,眉即將掉,臉就像是塊風干了的橘子皮,讓人一眼就可看出這是個重病纏之人。
“看仔細了嗎?”見楊震點頭,老人這才重新躺回到椅子上,只這麼一,他的呼吸已變得很是急促。
“好了,那你可以走了。”翟渠在呼吸平穩之后,對楊震揮手道。這一下著實后者大意外,怎麼自己來只是為了見個面嗎,連其他事都不提上一句?
見他面異,翟渠又道:“這次的事基本已經結束,自胡霖以下,大批湖廣員都難逃罪名,你就不必再傷腦筋了。”
“啊?”楊震略驚訝,但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他便沒有再提出懷疑,只一拱手,就又出了門去。他看得出來,翟渠和唐楓還有話要講,自己是不便繼續留在房中了。
見其離開,唐楓才擔憂地看著老人:“大人,您如今這子,怎麼還要和這小子說這麼多話,還強撐著站起來……”
“呵呵,生死有命,老夫早就看開了。死有什麼可怕的,倒是這麼活著才是真正的辛苦哩。”翟渠拍了拍唐楓的手道:“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以防萬一。汪魁就要來了,他可不是你我一路的人,必然會抓著任何破綻不放,要是他從楊震上找到突破口,我們這些年來付出的一切就都白費了。就是你和兄弟們的命,只怕也……
“我老朽矣,倒是什麼都不怕。但你們不同,你們還有大好的前程要奔呢。你們還要為我錦衛的重新崛起而斗呢。我們錦衛也被東廠得太久了,再這樣下去,就是我們自己都要忘了原來的威風,就跟那劉守有一般了東廠的奴才!”說到這兒,老人因為激再次咳嗽了起來,唐楓忙又幫他拍背順氣,眼睛也有些紅了。
“小唐哪,當我在你這歲數時,可是見過咱們錦衛穩穩住東廠時的風的。那時在陸大都督的麾下,咱們是真威風哪,東廠那些閹伙見了咱們都得磕頭行禮的。”老人回憶起了過往,兩眼又有異彩閃過。
“現在我們錦衛落到如此田地,我實在是無法接哪。所以即便知道將要遭到許多危險和困難,我也義無反顧,還把你們給拉了進來。如今我快要撒手了,只能盡最大的心力做點事。”
“大人……”唐楓跪在翟渠面前,一向鎮定的臉上現出了悲戚之。
“好啦,不提這些喪氣話。就說說這個楊震吧。本來我只想著不留破綻,但今日見了此人后,覺著他確實不凡,將來或是你的一個臂助,此人無論膽還是能力都是極其出眾的,今后你要好生籠絡他,能給我們添一分力都是好的。”
“是,屬下記住了!”
翟渠在沉默一會后又道:“這次的事我們是贏了,但吃虧的人不會就這麼算了。所以接下來你們的日子會很不好過,你要有所準備。”
“這個屬下早有心理準備了。無論汪魁如何刁難咱們,我都會以大局為重。”
“那倒還不至于,張江陵是個要臉的人,不會立刻發難。但須防今后的變故。你要知道,咱們要面對的可不是一般的對手,這次湖廣的案子更只是一個開始……”代完這些,老人已到很是疲憊,緩緩閉上眼道:“我累了,你去吧。”
唐楓幫著他蓋上一條厚毯,這才輕手輕腳地退出屋子。當走出來時,他的神已再次變得如以往般堅毅。
他知道,千戶大人已不可能再為自己擋風遮雨,一切都將由自己一力擔當。接下來,他們將遭到場和東廠的兩面加攻,作為這麼多兄弟的首領,他必須以最飽滿的熱與姿態來迎接更艱難的戰斗。
是的,案子就將了結,但戰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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