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量不高,酒癮不小,錢二爺用這話來形容倒是恰到好。原先在鎮裏頭就日日要喝到七八分,一到鎮外頭直接就像今日這般醉死過去,難道混江湖的,一個個都是大酒鬼老酒仙?嚐過一次酒水滋味的魏長磐百思不得其解,嗆嚨辛辣不說,若是大醉不醒還會誤事,醒來也是頭重腳輕腦袋像是被大棒掄過的生疼。
這一宿錢二爺可沒折騰,含含混混夢裏胡話說了不,絡腮胡子上也沾上了髒沫子,魏長磐忙去打了熱水拿帕子抹幹淨,就這樣到後半夜才算消停,一直提心吊膽生怕師傅出些什麽問題的魏長磐這才放下心來,打著哈欠回自個兒被窩睡覺。
好歹有四層樓武夫魄的錢二爺次日一覺醒來神抖擻,半點宿醉跡象都見不著。當師傅的發現自個兒上清清爽爽,料想是做徒弟的昨晚上辛苦,看了眼魏長磐兩個濃重眼圈兒,有些過意不去,也不好意思言說,拍拍年郎肩膀而已。
離了客棧,去富仙居牽回那匹栗半老馬兒,魏長磐這才知道隻是錢二爺當年行走江湖時得來的坐騎,相依為命的那些年還有起了個“黃酒”的名兒,緣由已經想不起來,大概是哪天肚裏酒蟲子作祟時隨口起的名,估計是後來覺著順口,就到了現在。當年還是個小馬駒子的黃酒,不知怎地落在一群青皮手裏,正磨快了刀子打算放吃,好巧不巧錢二爺正路過,行走江湖正愁沒個坐騎撐門麵的錢二爺一問清了緣由,原來是附近馬場裏頭母馬竄出來在外頭生的駒子,仨月大小就比差不多時候生的駒子矮了一個腦袋,跑起來更是慢了好些馬場主人找著後也是無奈,半賣半送給了附近這夥青皮打牙祭。
這夥青皮看錢二爺要買這匹駒子,對了對眼,直接開價二十五兩銀子,這還是看在錢二爺帶著兵刃有兩分忌憚的緣故,不然開得價說也得網上翻一番。
那會兒錢二爺兜裏不過二十兩銀子出頭,好說歹說磨到十八兩,那夥子青皮放下話來說再他們還不如去吃馬。
無計可施的錢二爺隻能掏銀子,得了銀子的青皮一吹口哨,欣喜今天怎麽宰了這麽個冤大頭,十幾兩白花花的銀子,去酒樓裏頭瀟灑不比在這兒忙活滿天才能吃上幾口馬來得舒服愜意?
小馬駒子雖然腳力不行,倒還是個通人的,原本被栓在一旁看著那幾個青皮磨刀霍霍眼淚汪汪,一見錢二爺從那群青皮手底下救了自己命,錢二爺一到邊就拿脖子蹭個不停,錢二爺牽馬而行的時候是不是往手上一。
原本隻用心自個兒這一張的錢二爺,這會兒又添了張胃口不小的馬,不多的那點銀子隻能供幾天馬草再偶爾來一頓燕麥改善夥食,就這樣還得一頓飽一頓。好在黃酒填不飽肚子的時候就會溜出去找野食,沒想到幾個月下來竟然比其他馬駒子反而超出了個頭,腳力也上了一大截,
了匹賣相極佳的良馬,是錢二爺和那些俠搭訕的好幫手,也引來好些遊俠兒的嫉妒眼神。
好些次,惹上麻煩的錢二爺要是沒有黃酒跑路,說不定早就嗝屁了三五回不止。後來就算再潦倒的時候,但凡有錢二爺一口吃點,也就有黃酒一口。
後來錢二爺跟著親戚回了青山鎮,馬兒自然也跟著退江湖頤養天年,每天有錢二爺家人好吃好喝伺候著,養得膘壯,跟那些日日辛苦下地耕田老來還要被剝皮吃的水牛,拉磨盤慢了些就要挨鞭子的騾子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撐死了也就讓錢二爺騎著去縣裏頭轉悠一圈兒。
黃酒這會兒按人來算,已經是將近六十歲年紀,錢二爺對這老夥計頗為諒,在縣城裏頭就沒再騎乘,由魏長磐牽著馬繩走在後頭,自己在前頭溜達著領路。
棲山縣雖說富饒,說到底也就是座縣城,一麵城牆長不過三百丈,地方也不大,錢二爺師傅的住好找,就在棲山縣衙門旁邊兒,占了有兩畝地皮,是縣城裏頭最大的宅院兒。老頭子為一郡江湖武夫的執牛耳者,能有如此地位錢二爺也見怪不怪,隻是訝異老頭子這宅院比起前些年又要大上許多,莫非是多收了幾個有錢徒弟?
門房見著有兩人一馬朝這兒走來,認清了錢二爺是老爺子以前收的徒弟,帶了個不知腳的半大小子來找師傅,這替錢二爺師傅當門房有小二十年的漢子頭發花白,笑著衝那個當年練拳時最喜歡懶的年輕人開口:
“你倒還知道回來,這幾年也不知道多來看看你師傅,他老人家這兩年又收了幾個徒弟,估計你這會兒進去能聽到好些聲師兄嘍。”
“這門房當了多年頭了?也不知道找個舒服地方去過日子,整天替師父看大門兒也不是個事兒啊。”錢二爺扭頭對魏長磐說“陳伯,當年跟你師公有過過命的,脾氣強,就樂意待這門房裏不肯挪窩。”
聽得魏長磐一聲陳伯畢恭畢敬,那門房撓撓咯吱窩笑著答應,朝向錢二爺道:“這是你徒弟?十一還是十二?才這年紀就是一層樓武夫了?現在這江湖是後浪推前浪越來越看不懂嘍。”
錢二爺難掩得意神“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徒弟。”
門房也沒再多問,開了門讓錢二爺師徒和馬都進來,進了門是一片寬敞地麵,十多個最小還拖著鼻涕,最大已近而立之年的漢子在練拳,其中竟然還夾雜了個羊角辮娃,雖然比起魏長磐還要小上一兩歲年紀,可出拳已然有了那麽點“意思”。
大概是有生人來訪的關係,接近而立之年的漢子注意到有人進門,一抬眼看著來人,臉上就是喜流。
“大家夥兒停一停,六師兄回來啦。”那漢子顯然是領頭人,一開口餘下十來人便齊齊停了手上作,羊角辮娃更是好奇向這個絡腮胡被做師兄的來人,和旁邊牽著馬的年郎。
而立之年的漢子是錢二爺當年門後不久進來的,是為數不多一直留在師傅邊的弟子,前麵六個有武道四層樓境界的師兄,遊曆江湖的遊曆江湖,開館收徒的開館收徒,他限於資質,一直沒能突破武道三層樓瓶頸,也就一直留在師門。
錢才錢二爺環顧四周。
有些老件兒還是沒變。
過了十來年回到師傅這兒,還能見著認識的人,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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