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休走在長安城的街道上，他走的很慢，相隔十四年，如今的他已經十九歲。網

這里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那麼悉，卻又那麼陌生。

冬季的長安城有些寒冷，但較之關外來說這些許的冰涼也就不算什麼了。

他的腳踩在長街上，著腳下的青磚，長安道上沒有積雪，腳下的踏實讓李休的臉蒼白了許多，他聳著肩膀輕輕咳嗽了兩聲。

“喬叔，如果當初我死了，長安依舊否？”

“您尚且活著。”

老喬靜靜牽著馬，蒼老的臉出一抹笑容。

“尚且還活著，是啊，畢竟還活著。”

李休站在王府門前，略微抬頭仰視著陳留王府四個大字，輕聲笑了笑。

“我以為自己活不過當初，但既然活下來了那麼當年長安城欠下的債，我就要一筆一筆的討回來，誰也跑不掉。”

“誰也跑不掉。”

“是，爺。”

老喬的臉上仍然充滿著微笑，出許多的褶皺。

遠有馬蹄聲響起，漸漸接近，李安之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李休側了側子。

“你住的地方我已經人收拾好了，從今以后你便是王府的主人。”

李安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囑咐了幾句便翻上馬離開了王府門前，他掌管京都城防，責任重大，不容懈怠。

李休目送他遠去，然后忽然跪倒在地對著王府門前磕了三個頭，起走進了府。

老喬將馬繩遞給兩側的護衛，也不說話，就像是影子一般靜靜地跟在李休后。

王府一位下人在前面引路，臉上堆滿了笑容不停地說著府的布局還有以前發生的趣事，足足盞茶時間過去他發現這位世子大人似乎極為冷淡，一路不茍言笑，索也就不再浪費口舌，閉口不言只管在前面引路。

“殿下，這里就是您居住的地方。”

“你且去吧。”

老喬對著那下人揮了揮手，示意道。

“這”

那下人聞言卻是猶豫了起來。網

李休側目，皺了皺眉頭。

那人不清他的脾，以為他心生不耐，子一急忙解釋“殿下，夫人已備好家宴，兩刻鐘后還請您移步朝月亭。”

王府的格局建筑大多沒有變化，比如朝月亭便是當年小時候李來之抱著李休經常吃飯的地方。

“替我轉告，王妃有心了。”

李休點頭道。

下人急忙行了一禮，然后俯首離去，在走過園門拐角的時候才忍不住了鬢角的冷汗，心道這位世子殿下未免太難伺候，以后還是躲著點為好。

按照民間俗禮，他應該稱二夫人一聲嬸嬸，或是叔母。

但他卻稱了一句王妃。

下人不懂，但有人應該懂。

李休走了幾步推開前的門，眼神恍惚了一瞬然后恢復平靜。

屋子里的裝束與小時候一般無二，完全沒有任何區別，就連窗前的四尺木馬都安靜的擺在那里，破舊的斑點沒有一變化。

“他一定嚇壞了。”

老喬上前走了幾步，將李休的衫下，然后攙扶著他坐在椅上。

李休閉著眼，膛不停地起伏著，他在極盡全力的抑制著自己的呼吸。

自小到大，每一年他都承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疼痛，每個月都會發病一次，疼起來猶如筋剝骨，難以言喻。

剛剛皺眉小廝以為他是不耐。

其實他只是很痛苦，只是如今已習慣，不在像小時候一樣滿地打滾，撕心裂肺的哀嚎罷了。

看著臉蒼白沒有一點的李休，老喬的眼中布滿了疼惜，爺天下無雙般的人，竟然被一個三劫殘命弄到如此地步。

足足一刻鐘后，李休的呼吸方才漸漸平穩下來，他的眸子漸漸張開，上已經布滿汗水。

老喬朝著他出一只手，掌心中有淡白芒閃爍，李休滿的潤便消失了，在外人看上去仍舊是那個傲立在城門前的青衫年。

“喬叔，你說我是不是要死了。”

李休看著窗外柳樹上的白雪，輕聲道。

他的聲音平淡，臉上還是那樣的古井無波，就像談論的不是自己的命一般。

“三劫您已經破了兩劫，如今只剩最后一步，您還是不要說這些喪氣的話了。”

老喬小聲安著。

“破初劫之時我五歲，那一日白雪天降，埋葬了半個人間，若不是樓主救我，那是我便死了。”

“可您還是破了初劫。”

李休沒有理他，依舊自顧自的說道。

“四年前我為破第二劫闖了莫回谷，這一次遇見了陳先生，他在我瀕死之時救了我一命，助我破了第二劫，所以后來我才會救了他一命。”

老喬沒有說話，臉變得沉重了許多。

“如今我還能活月余，這最后一劫還有誰來救我呢？”

沒人答話，老喬也不在開口，只是沉著臉，天上有風云匯聚，冬日里竟有雷聲響起，在王府上方轟鳴作響。

李休起按住老喬的手，笑道“走吧喬叔，該吃家宴了。”

老喬的臉恢復平靜，他沖著李休行了一禮，恭聲道“是，爺。”

二人走出門口，走向了朝月亭，天上風云散去，雷聲沒。

一如往常平靜。

三劫殘命是天生帶有的一種質，顧名思義這人會在二十年經歷三劫，撐過去自然一帆風順，撐不過去便是死路一條。

所以也稱之為殘命。

這種質的人天賦異稟，是絕佳的修煉質，但矛盾的是擁有這種質的人在未破三劫之前無法修行。

無法修行便無法破劫，

無法破劫便無法修行。

這是走進死胡同的事。

自唐書記載，自古以來擁有三劫殘命的無一人破劫功，其中大半都死在了初劫之上。

類似于李休這般連破雙劫，已然是亙古難尋的壯舉。

朝月亭位王府偏西的一湖中，亭子與岸邊行道間只有一道木橋相連，自從十四年前李來之戰死，李休消失，就再也沒有人來過這里。

今日李休重回京都，李安之鋪十里紅妝相迎，百俯首等候。

便是書院的陳先生也現城門。

這是天大的禮遇，因為李來之的功勞很大，李安之的苦勞很大，而且眾所周知他這一次歸京的目的絕對不會簡單。

一人一仆一馬，滾風雪攜大勢歸來。

這一日無人會攖其鋒。

因為李休份特殊，因為沒人知道他這十四年去了哪里，因為所有人都還不清他的底細。

正因如此，那在城門前出口詢問的書院子才會被百眾人看作是蠢貨，是在自作聰明。

那樣的話你可以明日問，可以后日問，但絕不能再今日問。

李安之長紅黑甲是一種態度，二夫人于朝月亭設家宴同樣是一種態度。

亭的打扮極其奢侈華麗，在外人看來這是王府的底蘊和實力。

是對客人的一種尊敬與重視。

但老喬的臉卻冷了些，李休的眼睛漸漸瞇了起來。

這是家宴，布局格調應該以溫馨舒適為主，眼下是迎客的裝飾，這是陳留王府，他李休是王府世子，何時了客人？

亭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擺滿了酒菜，隨便一道菜的價格拿出去都足夠長安百姓一年的花銷。

這里沒有下人侍奉，桌旁坐著兩個人。

兩個子，其中一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模樣，鮮紅，眉筆直，坐在主位，一一品夫人的裝束便是在無的水面照映下都是顯得那樣的雍容華貴。

這人便是李安之的妻子，太尉的兒，當今陛下親封的一品夫人，齊柳。

在的左手邊坐著一個孩，二八年紀，是李安之唯一的一個兒，李杏兒。

二人雖然只差了三歲，但李休卻并未見過。

老喬在亭子外面站下，背著手低著頭看著水下的近千尾鯉魚，面無表。

“李休見過王妃。”

邁步進去，李休沖著王妃行了一禮，然后沖著李杏兒點了點頭便坐在了椅子上。

李杏兒回了一禮，按輩分李休是兄長，自然不需要特別對如何。

對于李休的存在自小到大幻想過不知多次，如今親眼見到，萬般心思就只是化作輕輕一眼，然后便低下頭去。

“休兒不要客氣，稱我叔母便可。”

齊柳鮮紅的張開，語氣平淡，其中帶著些許的關切，恰到好。

但太過刻意，雖不能修行，但他的天賦毋庸置疑，在聽雪樓的十四年他學會了所有能夠學習的東西，說一句通讀天下也不為過。

但李休還是點了點頭，稱了一句叔母。

“你消失了十四年，你二叔找了你十四年，若不是前幾日收到你的書信，怕是就連你回到長安我們都不知道。”

王妃沒有吃飯，而是對著他說道。

“侄兒看了十四年的雪景，雖然沒甚意思，但那樣很。”

李休道。

“想來確實很。”

王妃看著他的臉，蒼白還要勝雪一籌，很認真地說道。

李休手將面前的藍蝦剝殼拆開，送進了里。

味道很香，像是太白樓的魚腩燒。

只聽齊柳繼續道“我打算送你去軍中，你的質太弱，十四年來未曾修行，可惜了天賦，你該去軍中打磨打磨。”

的聲音變得很是威嚴，聽上去似乎不可抗拒，眼神也漸漸鋒利起來。

李休沒有在意，他低著頭，輕輕吸著手指上殘存的味道，然后搖了搖頭。

二夫人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本便是游野境界的強者，冬日里的天氣本就寒冷，因為皺了皺眉，朝月亭的溫度再度下降了不。

地上有冰霜凝結，點點的朝著李休蔓延。

李杏兒瞳孔一點，不解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老喬仍舊低頭打量著水中的鯉魚，只是那雙眸子卻是漸漸冷了起來，他側了側子，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一陣風吹過，漫天寒意退散，無盡湖面泛起陣陣漣漪，湖中千余尾鯉魚漸漸浮上水面，泛白的肚皮翻仰著。

一湖的鯉魚死了個干干凈凈。

李杏兒看著湖面漂浮的錦鯉眼眶通紅，起跑出了朝月亭。

二夫人齊柳看著額前銀珠掉落，摔在桌面上，碎數瓣，不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