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紅將這家丁的話原原本本送到了柳玉茹的耳朵里。
柳玉茹喝著茶,氣得手抖。
印紅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看著柳玉茹,有些慌道:“小姐,您也別把自己氣壞了,先想想其他辦法。顧公子看上去也太不靠譜了,要是夫人這邊沒把您嫁妝搶到手,到時候嫁到顧家,您怎麼辦?”
“有病……”柳玉茹抖著手,咬牙出聲,印紅有些迷茫:“小姐?”
柳玉茹終于忍不住了,失去了一貫的冷靜和風度,猛地將茶杯摔在了地上,怒喝出聲:“顧九思他全家都有病!”
算是搞明白了。
顧家這一家子,老的沒搞清楚況就敢來下聘;
小的瞎說話惹事,整天就知道賭錢,婚姻大事一無所知。
拿著別人的婚姻當兒戲,上上下下沒一個靠譜。
有病,全家都有病!
印紅是個直率的,有些疑道:“您說月姨娘這是怎麼突然轉了,都開始真心實意為著您著想了?”
柳玉茹繡著花的手頓了頓,想了想后,終于道:“大約是怕我和葉家的婚事出什麼變故吧。”
畢竟,的婚事對于張月兒而言,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沒有兄弟,日后這柳家的家產都是張月兒的兒子繼承,所以這些年來,在外想要謀求一門好的婚事,張月兒心知肚明,也從不阻止。
因為沒有核心利益沖突,甚至還類似于盟友的關系,所以這些年來,柳府宅一向和睦。而柳玉茹清楚的知道,在自己母親沒有一個兒子的況下,能讓母親過得好的唯一辦法,就是嫁得好。
能嫁得好,張月兒就算看在的臉面上,也要好好對待蘇婉。
于人而言,出生是第一次投胎,決定了婚前的命運。那婚姻就是第二次投胎,決定了一生的命運。柳玉茹相信這個道理,所以從懂事以來,日日夜夜,費盡心機,就為求一門好姻緣。而如今終于求到了,或許也是因此,張月兒改變了態度吧?
柳玉茹想著,心里放心了不。
繡好了一對鴛鴦,覺得眼睛有些疼,便放下了針線,起去了屋里。
“小姐,”印紅知道要去做什麼,不免有些奇怪,“又讀書啊?”
柳玉茹應了一聲,將一本《小石山記》拿了出來,聲道:“上次去葉府,阿韻同我說,葉公子之前讀過這本書,十分喜歡。我須得跟上,日后同他才好有些話說。”
印紅聽到這話,嘆了口氣:“小姐,您可想得太遠了。為了和葉公子說得上話,您都快個才了。”
聽到這話,柳玉茹笑笑,卻也沒多說。
低下頭去,翻閱著這本《小石山記》。
從決定嫁給葉世安起,就一直在和葉韻打聽他的況。葉韻知道的心思,作為閨,也從不遮掩。葉世安看過什麼書,喜歡什麼東西,都一清二楚。這些年來,為了日后能同葉世安好好相,讀過葉世安讀過的書,也學會了琴棋書畫,能寫幾首上得了臺面的詩,還臨了一手和葉世安極為相似的小楷。
默默付出了這麼多努力,就等著有一天能嫁給葉世安。一個人努力得久了,付出得多了,難免就有了一些錯覺,同葉世安沒見過幾面,也沒說過幾句話,葉世安打從十三歲就去了白鷺書院,對他的印象都在十三歲以前,可就這樣,心底卻就會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是喜歡葉世安的。
從沒想過嫁給其他人。
看著《小石山記》,心底里想象著葉世安翻看這本書的模樣,猜想著他會想什麼,等看完的時候,嘆了口氣,抬眼看向印紅,有些苦惱道:“你說葉公子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放心吧。”印紅笑著道,“葉公子很快就回來了。”
說著,印紅低了聲,小聲道:“很快就回來娶您了!”
“別瞎說!”柳玉茹推了一把,卻笑意不減。私下會放縱一些子,印紅也知道。兩人玩鬧了一陣,柳玉茹才洗漱睡下,睡前睜著眼,看著旁邊的書,也不知怎麼的,就忍不住小聲開口道:“葉公子,你要快點回來,我這輩子,可就靠你了。”
說著,就將書抱進了懷里,仿佛抱了自己所有的期。
第二天清晨,柳玉茹照常起,先是臨摹了幾幅字帖,不久后,就聽到了外面喧鬧之聲。有些奇怪,便同印紅道:“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印紅應了聲,然而出去沒片刻,便折回來道:“小姐,守在外面的侍衛說您被足了,我也不能出,他找人去看了,等一會兒回我們的話。”
柳玉茹點了點頭,始終覺得有些不安,過了一會兒后,外面送了早飯過來,柳玉茹同來送飯的侍道:“勞煩您去同月姨娘說一聲,便說我想去見見母親,問可否。”
侍應聲下去,柳玉茹等在屋中,印紅同道:“小姐,要不您先吃點東西,等吃完了,再去看看。”
柳玉茹知道印紅說得也是,總不能什麼事兒都沒搞清楚,就先慌了。于是故作鎮定用了早飯,然后等著人來。
然而坐了沒一會兒,就覺得雙眼有些困頓,這樣突如其來的強烈困意讓有些不適,忍不住道:“印紅,我怎得這樣困?”
“困?”印紅有些疑,“小姐要不睡一睡?”
柳玉茹有些迷糊了,困得不行,含糊著點了頭,便由印紅扶著上了床。印紅笑著道:“小姐可是昨夜沒睡好,今天困這樣?”
柳玉茹沒說話,頭一沾在枕巾上,便徹底昏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綿長,等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印紅輕輕喚著:“小姐,小姐。”
柳玉茹愣了愣,印紅忙道:“小姐,起來了,月姨娘來了,說是有話要同你說。”
柳玉茹聽到這話,忙起來。
頭有些疼,這種不自然的不適讓心警戒起來。可仍舊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能是撐著起,梳洗過后,到了外堂。
張月兒已經等候了一會兒了,看見柳玉茹進來,面上出了幾分哀愁:“玉茹……”
柳玉茹看見張月兒的表,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張月兒嘆了口氣道:“玉茹,我今日來,是要同給你說一件事兒。今日,”張月兒猶豫著道,“今日,顧家來下聘了。”
聽到這話,柳玉茹猛地睜大了眼。
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發生了什麼!
然而卻也不明白。
顧家來下聘了。
顧家怎麼會來下聘?!
柳玉茹形晃了晃,旁邊印紅也連忙扶住了。印紅整個人都慌了,清楚知道柳玉茹多想嫁給葉世安,也知道柳玉茹在日日等著葉世安,怎麼就……怎麼就會有顧家來下聘呢?
“父親,”柳玉茹由印紅撐著,艱難道,“父親……怎麼說?”
“老爺他已經應下了。”
張月兒惋惜出聲,柳玉茹痛苦閉上眼睛。
張月兒站起來,握住柳玉茹的手,和道:“玉茹,這事兒,我知道你難。可是你父親也是為你好。”
柳玉茹輕輕抖,咬著牙關,一言不發。張月兒拉著坐下,同語重心長道:“原先你要嫁葉家,其實你父親就有顧慮,葉家書香門第,規矩森嚴,我們商戶之家,你嫁過去,別人怕多會輕賤于你。而且葉世安如今已去科舉,未來前途無量,若去了東都為,日后怕是又有其他際遇,萬一當了陳世,你了糟糠妻,倒時你的日子就難了。”
說著,張月兒又出幾分難過來:“而且真到了東都,山高水遠,日后父難以相見,你父親心里也十分難。正巧顧家上門提親。你父親想著,顧九思這人,雖然不學無了一些,子也放了一點,但顧家家大勢大,顧夫人的兄弟在東都擔任高管,顧老爺又是揚州的首富,而顧九思沒什麼建樹,日后也不會去東都,你就可以留在揚州,金山銀山吃上一輩子。而且我們也同顧家談過了,顧老爺和顧夫人十分看重你,日后嫁過去,你就是穩穩的正室大夫人,家中還不是由你說了算?日子攥在手里,顧九思那子,就隨他去好了。”
柳玉茹不說話,在張月兒的話語里,已經慢慢平靜下來。
知道發生了什麼。
顧家來提親了,以顧家的財力,必然許下重金,重金面前,嫁個兒算什麼?得罪葉家算什麼?能把錢攥在手里,那才是最重要的。
張月兒為什麼踏足?今天早上為什麼吃了早飯就困頓?那都是張月兒為了定下這門親事做的鋪墊,就怕出來鬧,怕不答應這件事!
可怎麼甘心?
柳玉茹幾乎是咬碎了銀牙。
花了這麼多年才等到了葉世安。
將自己一輩子的期許都給了葉世安。
到頭來卻告訴,要嫁給顧九思?!
這個揚州城所有大戶千金都避之不及、聞之變、人人都罵是混世魔王的顧九思?!
說什麼為了好,說什麼日后坐吃金山銀山,若是真的也就罷了,可若是那個夢是真的呢?!
如今幽州節度使已經是范軒,若是那個夢是真的,嫁給顧九思,賠上的不僅是一輩子,還是一條命啊!
固然不畏死,可死了,母親怎麼辦?
母親只有一個孩子,一個無子的人,在家中隨時面臨著被休棄的危險,若是死了,誰來給母親撐腰?誰來照顧母親?
而且,若真的沒了,母親還能活得下去嗎?
柳玉茹心里想著,整個人都冷了下去。
張月兒見柳玉茹不說話,拍了拍柳玉茹的手,溫道:“玉茹啊,你別想不開。你若嫁進了顧家,夫人也會過得好的。且不說其他的,就說夫人的病吧,以前大夫就說了,夫人這病啊,就得靠一些名貴藥材養著,只是咱們家沒這本事,找不到夫人要用的藥,你若嫁進了顧家,這天下什麼天材地寶找不過來?玉茹,”張月兒半似勸導、半似威脅,眼里滿是擔憂道,“為你母親想想,嗯?”
柳玉茹沒說話了,張開了眼睛。
突然就冷靜下來了,靜靜看著張月兒,被這樣一雙清明的眼睛看著,張月兒心里突然有些發寒,覺得柳玉茹似乎是看明白了所有的想法,可又覺得不大可能。
不過一個十五歲的娃娃,能明白什麼?
心中的顧慮一閃而逝,片刻后,就看見柳玉茹低下頭,有些難過道:“我……我可否同母親商量一下?”
“傻孩子,”張月兒溫和道,“你父親已經決定了,聘禮也收下了,你還有回頭路嗎?”
“你要是退了親,月茹,你便再也找不到顧家這樣的人家了。”
這一點張月兒沒說錯,如果真去退了親,這輩子,或許就只能往下嫁一些貧寒子弟,屠夫商販了。
柳玉茹沉默了片刻,做出認命的姿態,繼續道:“既然父親和月姨娘已經定下了,那便定下吧。但葉家那邊……總該有個說辭。”
“這個你放心,”張月兒立刻道,“我已經派人去同葉老夫人說過了,顧家這麼突然下聘,誰都沒想到,顧家家大勢大,我們也不敢得罪,葉老夫人會理解的。”
柳玉茹說不出話了。張月兒謀算著一切,沒有給留半點余地。
這一刻,很想撕破臉,和面前這個人同歸于盡。
然而理智克制住了。
沒有,甚至還含著眼淚,低著頭,啞著聲道:“姨娘做事如此周全,月茹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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