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心底有些張。
他今日一大早便起來了,盥洗梳發,穿上了最好的裳。臨出門前,還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確認一切皆好後方攜家帶口坐上馬車。
崔湛與崔錦兄妹倆互一眼,無需多說,兩人便已瞭然。
今日恰好有集市,雖是清晨,但大街小巷裏極是熱鬧,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崔錦一家的馬車正緩緩地駛過熱鬧的街道。
秦州崔氏的府邸就在隔壁的街道。
崔錦如今所住的地方確實是的中心地區,只不過中心歸中心,與崔父三叔的府邸仍是有區別。馬車離開熱鬧的街道后,駛向隔壁的街區。
截然相反的是,此十分安靜。
府邸林立,氣勢宏偉,聽聞風水極好。元叟之前曾經打聽過此的地價,他原想著大姑娘給了自己一千多金呢,這在樊城都能買下整整一條街道上的房屋與鋪面了,興許也能住在此。
不曾想到卻被告知,這裏的屋宅不是想買就能買的,此是權貴之地,即便有萬金,連掌大的地也買不到。
馬車終於在崔府門前停了下來。
之前去樊城接崔元一家的家僕阿夏迎了上來,他說道:「還請九爺稍等,小人方才大老遠就見到了九爺的馬車,已經讓人進去通報了。待小廝回來,小人便立馬開門讓九爺進去。」
他撓撓頭,歉然地又道:「還請九爺見諒,我們崔府家規森嚴,條條款款頗多,之前因為有家僕失誤,不小心放了一心有惡念的人進去,險些釀大禍,所以自此我們崔府便格外小心謹慎。小人奉命而行,還請九爺多多包涵。」
崔元說:「三叔府邸大,仔細些也是應當的。」
約兩柱香的時間后,阿夏終於打開了一旁的角門的,將崔元一家帶了進去。在馬車角落裏的崔錦與崔湛互一眼,兩人輕微地搖了搖頭。
馬車在一院落里停下。
阿夏道:「還請諸位跟小人來。」
阿夏帶著崔元一家走過垂花門,又穿過游廊,走了足足兩刻鐘方到了一廳堂。阿夏又說道:「九爺今日來得早,老爺與大夫人今日起得晚,如今還在用早飯。還請九爺現在廳堂里等一會,待老爺與大夫人用過早飯後便會過來了。」
說著,他手一指。
「大夫人還給九爺一家備了些糕點瓜果,都是我們崔府里的廚子做的,外邊是買不到的,」頓了下,他又說:「小人就侯在外面,九爺有事的話喊小人一聲,小人立刻進來。」
說罷,阿夏躬一禮,退了出去。
廳堂里便只剩下崔元的一家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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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堂佈置得頗為雅緻,只不過卻有些窄了。
壁面上掛著鴛鴦頸圖。
以崔錦多年作畫的經驗看來,此圖的筆乃出自子之手,且估作畫之人學畫的時間不久,絕對不超過兩年。
畫下的擺了張琴案,琴案上有一把五弦琴,琴旁還有箜篌。
方才阿夏領著他們前來,一路上有多久留意。按理來說,在秦州算是高門大戶的三叔父家應該奴僕無數才對的,可一路過來竟然只見到了兩個神匆匆的侍婢。
崔錦對崔湛使了個眼。
兄妹倆站在畫前,崔湛佯作觀賞畫作,刻意低聲音,問:「怎麼?」
崔錦輕聲說道:「大兄,你可有察覺出古怪來?一路過來,竟見不到幾個家僕侍婢。且這廳堂也不像是平日裏會客之用,壁上這幅鴛鴦頸圖又豈能登大雅之堂?這個小廳堂反而更像是姑娘們集聚一起開茶話會的地方。」
崔湛點頭道:「我也有注意到。一般而言,府邸的正廳應該位於東南,這裏人的信風水,我曾在竹簡上看到城位於秦州西北,與方向逆行,乃守財高升之位。可阿夏卻領著我們走了相反的方向,且不說這個,阿爹遞來的拜帖也寫明了時間,這個時辰,三叔父與三嬸母又怎會起晚了?」
崔錦說:「方才我瞧侍婢都往東南邊走去,興許是來了客人。」
崔湛道:「即便是來了客人,三叔父與三嬸母也無需欺騙我們,明說便是,我們又不是不會諒。」最多就心裏有些不舒服罷了。
崔錦說:「許是來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人吧。」
思及此,崔錦心中驀然有了一個念頭。
恰好此時,崔元的聲音響起:「你們兄妹倆在那嘀嘀咕咕作甚,快些坐回來,免得失禮。」崔錦從崔湛後探頭出來,說道:「阿爹,想來三嬸母也沒這麼快用完早飯,人有三急,兒去去便回。」
崔元道:「好,速速回來。」
說罷,崔錦邁步離開了小廳堂。一走出去,剛好迎上了阿夏的目。彎了眉眼,說道:「郎君,不知茅廁在何?」
崔錦容貌本就是上佳,而此時的眉眼彎彎的,聲音甜甜的,讓阿夏的心險些跳了一拍。
「姑……姑娘,這邊請。」
崔錦笑地道:「不勞煩郎君,我自己前去便可。我爹娘和大兄還在裏頭,若是有什麼吩咐,怕是會延誤了。我去去就便會,郎君給我指路即可。」
從未有人這般喚他,甜清麗的一聲「郎君」,阿夏只覺自己飄飄然的。
「這裏直走,穿過游廊往東走數十步便能見到。」
「多謝郎君。」
崔湛在屋裏聽著外頭的對話,眉頭不由蹙起。阿妹還未及笄,人計就用得如此嫻,以後勢必會招蜂引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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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錦避開阿夏的視線后,便徑直往東南方向走去。一路上,避開了幾個家僕,走了許久,終於停下了腳步,側躲到了樹叢后。
前方站了不侍婢,穿得奼紫嫣紅的,在一道拱門前探頭探腦的。
崔錦一看便知拱門必然就是大廳。
此時,有一紫侍婢捧著端盤出來。那侍婢的裳質地顯然要比拱門前的侍婢要好上些許。只見紫侍婢惱道:「都圍在這兒作甚?」
其中一侍婢回道:「大夫人不是不是吩咐了讓我們在門外候著麼?好姐姐,你快說說歐小郎可是如傳聞那般風流倜儻神俊朗?我也好想去侍候小郎!」
紫侍婢瞥一眼,手敲了下的頭。
「裏頭都是大人,瞧瞧你這副模樣,進去了定給大夫人添,到時候大夫人可要趕你出府了。都站好了,裏頭隨時都會有貴人出來。」
「是。」
紫侍婢往崔錦的方向走來。
崔錦連忙往裏一躲。
仔細回想紫侍婢所說的話。秦州只有一個歐家,便是前些年領兵擊退胡人的歐將軍歐明,也是去年閔恭所投奔的貴人。
想起閔恭,崔錦的腦海里冷不丁就回想起他那句放肆到極致的話。
「倘若我錦還鄉,你若還未嫁人,我便以正妻之位娶你過門。」
思及此,崔錦不由失笑。
他想娶,還未必願意嫁呢。
就在此時,拱門裏有腳步聲響起。崔錦抬眼去,只見裏頭出現了一位青衫郎君,約只有二十歲出頭,面白紅,倒是生得貴氣,想來便是方才紫侍婢口中的歐小郎。
不過崔錦的注意力不在歐小郎上。
見到了一位人。
儘管一年未見,可還是認出了閔恭。他與一年前有了很大的變化,濃眉眼的,不再是當初那個挖金山的黝黑郎君。
他不知與歐小郎在說些什麼,但是崔錦看得出,閔恭與這一位歐小郎頗為親近。
崔錦轉過,悄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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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錦按著原路返回,不過這一回卻沒有了之前的好運氣。
在穿過游廊的時候,後忽然有人喊住了。
「你站住。」
崔錦緩緩轉,鎮定地看向來人。
只見十步開外的花叢間不知何時冒出了兩個姑娘,一個著桃紅裳,一個著湖藍裳,不同的是桃紅姑娘上的料子流溢彩的,看得出來是極好的緞子,且脖子戴著瓔珞項圈,手腕上還有珊瑚手釧。
崔沁皺著眉頭。
驀然,笑起來了。
「莫非你是錦堂姐?」笑地上前,親熱地挽起崔錦的手,說道:「堂姐不說,我也知道你就是錦堂姐。阿娘說當初可是見過九叔的,九叔相貌佳,堂姐的容貌自是不會差。如今一見,果真是不同凡響。錦堂姐是要跟我們一起住了嗎?太好了呢,我們崔府里姑娘,大姐又嫁了出去,只剩下二姐姐陪我。現在錦堂姐來了,府里一定會更熱鬧了。」
拍拍頭,又道:「哎,差點忘記了。錦堂姐,我單名一個沁字。」
「沁……堂妹?」
崔沁又說道:「堂姐不必拘謹,以後這裏便是你的家。我老早就聽聞了堂姐的事跡,能被鬼神庇佑的人一定很了不起。二姐姐就在前面的竹林里,堂姐,我帶你去見二姐姐。堂姐今年多大了?」
「還有一年及笄。」
崔沁說:「啊,跟二姐姐一樣大。堂姐堂姐,你一定能跟二姐姐談得來。二姐姐人可好了,特別擅長彈琴。以後堂姐有不會的還能請教二姐姐,我們三個人還能一起彈琴呢。」
崔錦沒想到崔沁會如此熱。
問道:「沁堂妹多大了?」
「我比堂姐小一歲。」
說著,兩人已經邁了竹林。崔沁又道:「堂姐,你定不知道,夏天在這兒彈琴極有意境。對了,前面還有個鞦韆,堂姐可以去坐坐。堂姐先在鞦韆上等著,我去喚二姐姐過來。」
崔錦說道:「這哪行,哪敢讓二姐姐過來,我與堂妹去找二姐姐便好。」
崔沁說:「不行不行,今天堂姐是客人,哪有客人陪著我去找人的理由。若是阿娘曉得了,定要罰我的。堂姐也不想我被罰吧。」
見崔錦沒吭聲了,又笑嘻嘻地道:「那堂姐在這兒等著,我和我的侍婢去喚二姐姐過來。二姐姐應該就在附近,堂姐等一會,我很快就回來了。」
「好。」
待崔沁與的侍婢一離開,崔錦便開始環四周。又過了會,站得有些累了,便準備坐上鞦韆。豈料剛走近鞦韆,腳下驀然一空。
整個人登時重重地摔下,鞦韆前的空地竟有個陷阱!
吃疼地倒吸了一口氣,然而就在此時,手腕倏地一涼,似是有什麼冰冷膩的東西纏了上來。咽了口唾沫,往下一看。
手腕上竟是纏了一條小青蛇。
尖了一聲。
須臾,頭頂出現一片影,是崔沁。居高臨下地看著裏的崔錦,面上仍然掛著無辜的笑容,說:「堂姐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方才忘記告訴堂姐了,這兒不知什麼時候挖了個,鞦韆是不能坐了。瞧瞧我這記,比堂姐小,記卻這麼差,實在不妙呀。」
崔錦皺眉道:「你是故意的。」
崔沁一下子就變了臉。
「我就是故意又怎麼樣了?你算得了什麼?我們崔府是你想進就能進?真真是好笑,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重,喚你一聲堂姐算是給你臉面。即便是汾崔氏里,我阿爹還是嫡出的。而你,不過是庶出的。崔錦,你若是進了我們崔府的門,我定讓你以後的日子永無安寧。」
瞥了眼崔錦手腕上的小青蛇,瞧到蒼白的臉,又笑地道:「堂姐怕蛇麼?不怕是最好了,倘若你當真要跟我們一起住了,等著堂姐的可就不是小青蛇了。」
話音還未落,看見崔錦出古怪的表。
接著,一揚手腕,腕間的小青蛇竟然筆直地被拋了上來。的作快得不可思議,在崔沁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那條小青蛇準確無比地落到了崔沁的肩上。
崔沁整個人登時就僵住了。
青蛇冰冷膩的軀從到的臉頰,令好一陣惡寒。
「紅柳!」
喚作紅柳的侍婢也是個怕蛇的,手想去抓那條青蛇,可是手掌剛前,又害怕地了回去。「三姑娘,奴婢……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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