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吐實
天此時正是盛烈。
過蟬翼似的描花窗紙照進來,便能瞧見無數細微的埃塵在四下空氣里徘徊浮,如一渠草木葳蕤的溪泉深,那些細小而晶亮的螢火。
符參老祖早已經跌進喝空的酒甕里,睡得了,鼾聲陣陣。
團上,陳珩握住一方潔凈瓷瓶,的胎息隨著某種特殊節律,在四肢百骸中周流運轉,時而迅若奔馬,傳徹出大江大的撼枕鳴音,又時而定若老,任爾十方風流百轉,我自巋然不,安然伏中。
隨著他每一次呼吸往返,都會從瓷瓶中飛出一道氣,鑽他的鼻竅,被練炁磨損化為最粹的元真,最後再併自家胎息之中。
每一道氣被消磨,陳珩的胎息便被滋養,更為了壯大了幾分。
這些氣都是斬殺懷悟的無數禽得來,本就是上佳的靈氣,屬相純一,幾可與符錢比擬。
更莫說陳珩修行的《神屋樞華道君說太始元真經》,共可總攝十二萬九千六百種靈氣,謂作龍天通明,諸真總攝,並無採氣的煩憂……
不過這幾日間的修行,他將瓷瓶氣都耗用了泰半,雖使得胎息壯大了不,卻離練炁六層還是存了不差距。
這門練炁簡直就像一頭無底的吞金!
每一步晉陞所需的資糧都多得令人駭然,便是吃空數個小家族、宗門的百年底蘊,都未必能見得修行至練炁九層大。
以現下這般的態勢,只怕是將瓷瓶氣悉數用盡,再耗了上的所有符錢,才能將練炁的進境往前推上一層。
而至於到了練炁六層之後,又該尋個什麼法子,來攢得足夠靈氣,晉練炁七層,陳珩也未無個切實的頭緒。
也不單隻是練炁進境。
太素玉如今是玄境五層,若想要再進一步,也同樣糜費不菲,需耗去巨量的靈氣,比之練炁修持差不了多。
一個練炁功行。
一個太素玉。
而今這兩者都是因著靈氣,了他道業上的疑難障阻。
也因此緣故,陳珩心頭倒是對從地淵出離后,拜花神府修道的希冀,就更盛了不。
花神府好歹也是南域的仙道巨頭,天不知實,倒是不可妄言,但福地和靈脈,定然是不缺的。
有了靈氣,於他現下而言,就是去了修道上的半數關隘。
更莫說花神府所有的師承真法、丹藥符書種種,若是得手,又是一片坦途。
……
在陳珩如此作想之際。
酒甕中的符參老祖突得耳朵一,旋即打了個酒嗝,慢悠悠爬出,兩臂趴在沿邊,對陳珩道了聲:
「魚乾酸腐發臭的味道好似近了,若本老祖所料不差,應是那頭天魔又來尋你,這一次,只怕是要藉著講道之名,帶你親自去見它那大主子咯!」
陳珩聞言作略一停,旋即止了吸納氣,將瓷瓶封住,塞乾坤袋中。
他抬頭往窗戶天看了一眼,微微皺眉,再按著五髒的生氣高低一察,便已得了個時辰。
「之前好言說是申時開壇講法,如今才僅剛過午時,方至未時,提早了足一個時辰,」
陳珩若有所思,心道:
「看來袁兄以飛祿果遁走一事,讓懷悟主很是吃了一驚,心境都不寧,所以才會三番兩次遣柴仲宏來探視我,疑心我亦會不知所蹤……
如今更是提早了開壇講法的時辰,顯是已然按捺不住了。」
……
袁揚聖早在昨日便已使用了飛祿果,遁走出十萬里之遙。
他在臨走前還曾登門辭行,向陳珩請教了遮掩上氣的法門關竅。
據袁揚聖自述,他此行,是要前去東彌州西域的九危山,打探一味名為「瓊胎罡」的天罡氣消息。
九危山多蛇多金玉,共有九險勝之景,其上罡風浩凜冽,如長龍盤卷,莫說凡人,便是修士一個不慎,被罡風卷帶進了風眼,也得埋骨葬。
而在這九危山峰頂,相傳就足存有足足一巖池的「瓊胎罡」,未被邪蓄之氣污濁過,品質甚是上乘。
左右也是閑極無事,袁揚聖便打算去西域瞧看個大概,親自登上九危峰,探一探那傳聞中的「瓊胎罡」
不過東彌州西域卻是要遠遠勝過南域這等窮土,那一地的靈氣充裕非常,幾要蔽空滿溢了,如此的勝景實狀,才方對得上胥都天此方天宇之稱。
也正因靈氣充盈,西域的大小修行仙門也比得南域更來得鼎盛,再加之八派六宗之一的怙照宗山門更是在極西。
西域地界,就真箇是群魔空、劫氣滾涌的險惡局面。
袁揚聖擔心被魔宗修士看重了他這,會被煉鐵皮殭、飛空夜叉等邪傀儡,是以在臨行前特意登門拜訪,向陳珩請教收攝氣的法子。
事實上,像他這類專魄的武道修士,一直便是魔宗修士的心頭好。
不拘是祭煉城傀,還是抹了神智,收做護法神將,或是直接汲了那一氣,用來煉丹葯,都是極好的選取。
道書中記載,怙照宗屢次出征宇外,可是伐滅了不武道的地陸、界空,甚至還跟真武天的武道修士大肆做過幾場,就是因為武道修士的鼎沸氣,對魔宗修士亦是一味不可多得的神葯,乃是大補之品……
不過陳珩收攝氣機的法門,乃是衛令姜傳他的《散景斂形》……此法門非得是仙道的基不可,也唯有是參習空空道人傳下的「大無相常境真炁」,才能尋得門徑才在。
他參習的乃是「太始元真」,雖莫名修了此,卻也給不了袁揚聖什麼金玉良言,只能同他說了幾個在氣機轉運時的關竅所在,便唯有作罷。
而袁揚聖以飛祿果遁走一事,很快也就被懷悟主知悉。
此老遣他的二弟子,一個喚作柴仲宏的紫府高功,以問安的由頭屢屢來行探視一事。
生怕陳珩同袁揚聖一般。
也是莫名便不見了行蹤。
……
……
「那什麼狗屁懷悟主既是要請你去聽講道,那便是說,老祖這張萬里照見符也該是時候使用了。」
符參老祖長吁短嘆了一陣。
這小小老兒跳到陳珩肩頭,打了個酒嗝,搖頭晃腦道:
「說實話,相這幾日,老祖也是覺察了,伱跟你爹並不是一路貨,比之你那些兄弟,也都要來得良善些……眼見就是到了快分別的時辰,老祖我還真箇是有些不舍!」
「老祖既如此舊,不如在臨別時,說一說我的世?」
陳珩微微一笑,道:
「我那生父究是姓甚名誰,又是死是活,何方,如今是怎般的景?
還有我的那些弟兄,又是何許人也?」
這話問出后,本以為符參老祖會像往日那般科打諢,搪塞過去,並不直言相對。
可卻出乎意料的是。
符參老祖竟難得沉默了許久……
這小小老者坐在陳珩肩頭,捋著花白鬍須,滿臉的苦相。
「他娘的!我們這些草木靈就是太心!太心善了!若是告知了你,定是會惹得那人不快,說不得還會暗中給老祖記下一筆!平白惹下個麻煩來!
再且,這也是違了太符宮向來不過問世的規矩,裴芷那小妮兒定是又要給老祖面看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人心下煩悶的很!
你小子不曉得的……我太符宮能夠自前古道廷時代傳承至今,向來靠得便是不管諸般雜事!所以玄魔兩道都敬都尊,不僅在八派玄門裏有聲譽,連魔道六宗都是好!不會下手!」
話罷。
符參老祖仰天悠悠噴出一口至粹的乙木青氣,言又止。
太符宮屈指可數的幾次出手,都是不得以而為之。
最近一遭。
都還尚是在「中瑯浩劫」的時候了……
那時的道逆陸羽生以無邊大法力打穿了罡氣層,又與幾尊佛陀、至人攜手共力,抵住了「太乙九宮顛倒逆反大陣」的威能。
趁著八派六宗的幾位道君被朱景天、無量天等天宇勢力絆住腳時,分不得時。
正要一手托舉起中瑯州,攜著此方大州飛離出宇外。
那刻,連太符宮的當代掌門都被不得已,只能無奈出手,以三十三道上清真符結一記殺招,悍然削去了陸羽生的一半元靈下來。
雖在幾位佛陀、至人的助力下,陸羽生終還是以一半元靈之,生生攜著整片中瑯州遁離出了胥都天。
但太符宮掌門的那三十三道上清真符,卻是足足拖延了陸羽生數萬年的道功夫,更是險些將他折磨的死魂滅,至今都傷勢未能全愈。
……
「若非玄魔兩道互相存著齷齪,都猜忌彼此,不肯拿出家來一搏,哪怕有朱景天和無量天在一旁死命拉扯,那個陸羽生也未必能生離胥都天了,可惜,可惜。」
符參老祖心下頗有些苦悶的意味:
「可離上次太符宮干涉現世,都還是『中瑯浩劫』這等慘狀了,連宇外都震!這小子跟『中瑯浩劫』比起來又算個屁啊!
我若是因此違了規則,告知他實,平白開罪陳玉樞,讓這位未來的道君記恨上太符宮,只怕更是說不過去……」
他剛要狠心拒絕。
可話到邊,心一,又開始猶豫起來。
「……老祖真可是實實在在的刀子豆腐心啊,似我這般的良善!要如何在這險惡九州四海里求生存?!」
他心念萬般複雜地轉了幾轉,沉默許久,卻突得一拍大,似是有了主意。
「待得你用出了這張萬里照見符后,我再跟趁機同你說清個原委……
記住了!時間短的很!僅此一次,聽了那可就是你小子的不是!」
陳珩微微一怔。
而符參老祖也不再贅言了,只屈膝蹦起來,合一撞,整個人變化做道青沒他腦中。
「……」
陳珩手緩緩向眉心。
若有所思。
在這一瞬,他仿是有了種奇妙的,只要心念一轉,便能催發這張符參老祖所化的萬里照見符。
「沒想到老祖居然肯告知我實,真是意外。」
片刻后,陳珩斂了眼底的複雜眸,拱手嘆道:
「珩多謝老祖慈悲了。」
腦海里只聽得「哼」的一聲,旋即便沒了靜。
陳珩笑了笑,又取出衛令姜贈他的那張金神符,往上一催。
隨著一陣金大作后,他從團上起,微微活了一番筋骨,並無什麼墜拗不適之,也無什麼神異會。
只是在取鏡自觀后,瞳孔忽得泛起了極瀲灧淡薄的金,但一定神細察,又兀得不見了。
鏡中人的眸中,仍是那副如沉淵般的墨深模樣。
「金神符,傳聞是連元神真人都是視若珍的符寶?沒想到,僅是為了應付一頭天魔和一個玄境界的懷悟主,居然用在了我這個練炁士上。」
陳珩搖了搖頭,也不再多想。
只是繼續默坐團上,等待懷悟主遣人來傳喚。
未過不久,只約莫半炷香功夫,便果然有叩門的聲音響起。
陳珩推門一瞧,幾步遠外,正站著一個面目高古、白瘦非常的紫修士。
「見過高功。」
陳珩稽首一禮。
此人便是懷悟主那二弟子,紫府境界的高功,名為柴仲宏。
在袁揚聖遁走後,這柴仲宏也便屢次三番來探視陳珩,倒是相互認了個臉。
「陳師弟,不必客氣。」
柴仲宏一笑,道:「我今日前來,是為了請你們這些前三名次去聽講的,車架也備好在外了,師弟隨我來罷。」
「貧道明了。」
陳珩返將門一闔,拱手一笑。
分明是提早了一個時辰,見陳珩卻也不問,柴仲宏此時倒有些意外了,臉上笑意倒也多了幾分。
「這蠢貨,只怕還以為自己是要多聽一時辰講道,占上便宜了,可笑!」
他心下冷哂不已,面上卻是不聲,只手虛虛一引。
可卻還未等到兩人走幾步,長梯,便又忽有一陣腳步聲響起。
抬頭時,衛令姜看著廊道的二人時面一怔,微微皺了皺眉。
「不是申時嗎?怎麼提早了?」
心道。
「師姐。」
陳珩見到也微微有些訝異。
柴仲宏瞥了衛令姜一眼,略頷了頷首,便要下樓,卻忽得被衛令姜給手攔住。
「這位高功,我與師弟還有些話要說,不知能否寬限幾息?」
「待得講道畢了后,陳師弟自會回返,這位——」
「我與他是道,有些私話要說!」
衛令姜淡淡開口。
本要回絕的柴仲宏聽得這話,有些吃驚,他看看衛令姜,又去看後面無表的陳珩,忽得瞭然微笑,拱手下了樓。
「兩位請自便,不過還是請快些,勿要恩師久等了。」
他的影隨著腳步聲的傳徹,漸次遠了,很快便消失不見。
場中兀得沉默了幾分。
「你——」
「師姐方才又在胡扯了。」
陳珩淡淡開口。
聽到這番話,衛令姜瞪了他一眼,暗暗咬了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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