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長右謝氏
陳珩四瞧去,才方覺他已是不知何時置在了一座華宮闕之。
明珠瓔珞,孔雀畫屏,殿下一派笙歌韻之聲,兩排姬在隨著樂聲起舞,婀娜嬈,明艷如飛天神。
而在這殿宇中,主座正端坐著面帶微微笑意的懷悟主,在其相鄰的左右座次,分是五宗鍊師崔無躍和花神府鍊師謝覃。
而在這三人之外,又分有幾張坐席依次陳列,各是幾家小門派的玄鍊師。
方才那出言者,正是花神府的謝覃。
其人只看外貌便約是二十上下的模樣,玉面朱,目秀眉清,白如雪,儼然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他手裏不不慢搖著一柄玳瑁水彩描金摺扇,扇面上分繪著十二個人,或貴慧、或純麗、或嫻靜、或妖冶、或韻……雖氣質不同,卻皆是萬中無一的絕麗秀,面段被工筆勾勒的栩栩如生、纖毫畢現,彷彿隨時會從扇面款款走下來。
其容將那些獻舞的姬都得黯然失,如若熒燭之比皓月。
「這柄摺扇,乃是怙照宗陶翰鍊師的得意之作,你方才是覺得扇面人有異樣麼?倒算是神覺敏銳,在練炁士中也算個人才了。」
謝覃忽得將眼微微瞇起,把扇搖了一搖,笑道:
「只要在這扇中注真炁,念下道咒決,便能將這十二人從扇面召出,變化與真人無異,三個時辰,任由你如何折騰施為,都不妨事。
便是不慎死了,也僅是化作一道神元歸了扇面,再花費些真炁,就能重新召出了……且這些人還能對敵呢,如何,可算是件好玩的了?」
他手一指陳珩,不以為然開口:
「你若是過了試法,有緣拜了花神府,在我的門下修道,這小什,便權且當是本座的一件見面禮了。」
拜在門下?
這不僅是收山門的意思,更是要親自收徒了?!
其餘幾位鍊師聽得此言,皆是紛紛一驚,臉上神不一,再維不住面上的平靜。
主座,懷悟主眼底眸微不可覺晦暗沉了沉,卻在幾霎后,又轉一副喜笑開的模樣,似是與有榮焉般。
「謝覃在發什麼瘋?將人收山門已是出人意料了!竟還要親自收徒?!」
他面上依舊和藹,心裏實則驚疑不定,暗自罵道:
「這陳珩真就是如此天縱奇才不?連謝覃這個十二世族出的人都心,要加之青目?不過夫人的那頁地闕金章須得將天資高絕者煉為魔眷,才方能夠修……這陳珩若真被謝覃收了徒,那老夫到底是煉他還是不練……」
若是煉魔眷,倘被花神府的元神真人窺破了端倪,那必然是個直截了當的死。
而若不煉。
又甚是可惜了……
自家夫人離修那道天魔法已然不遠,若是功,便可從頭頂那圈罡氣層中遁逃出去,離了這九州四海。
從此便是魚大海、鳥上青霄,不籠網之羈絆也。
天大地大,都任意翱翔,不需再像腐屬般東躲西藏,擔心隨時被人一腳踩殺。
而在懷悟主正猶豫不決時。
蓮宗的鍊師卻不皺眉,強按下怒氣,開口規勸道:
「謝師兄,這是否——」
「我知這小子殺了伱蓮宗不人,不過優勝劣汰之理,這也是天地定數中的一環,心放寬廣些,不要來斤斤計較。」
謝覃不以為然打斷他:「日後待得蓮宗並作花神府的別院,諸位都是同門,還是別鬧得太生分了。」
蓮宗的鍊師哽了一下,臉上神變幻了幾,卻還終是無奈拱手退到了坐席上,甚至還朝陳珩勉強了一個笑來。
「如何?小子,你自個意下如何?花神府乃是南域的大宗,謝某更是出十二世族中的長右謝氏,雖是旁支中也算不得寵的,但好歹也是十二世族的人。」
謝覃也不懼自曝其短,渾然不以為意,只將扇輕輕一搖,道:
「我觀你心正合是個修道種子,更難得與我脾相符,是否願拜謝某門下,只在你的心意。」
袁揚聖聞言兩眼都在發,不朝陳珩使了個眼。
而除他之外,那個喚作路玉的六指散修,更是滿臉的艷羨。
今遭,懷悟的前三,便是他們三人。
陳珩和袁揚聖平分了秦憲瓷瓶的氣,共佔了練炁的兩個席位。
而蓮宗進懷悟的統共也才六名築基真修,共死了五個,只剩個莫燦見機得早,提先便走,故而僥倖存下了一條命。
但莫燦所攝來的氣,同樣也是歸了秦憲所有。
故而這樣一來二去,竟是散修路玉撿了個,以築基修為,險而險之列了前三的名次。
在這些人艷羨或複雜的目中。
饒是以陳珩的養氣功夫,心頭都是震了震,有霎時的失神。
這便……了?
他苦心積慮,不就是想拜得一方存有福地靈脈的大派,謀求真法,以證長生嗎?
原本還以為要進地淵里出生死一番,來湊夠足夠參加一場「擷芳宴」的修道資糧,卻沒想到在這三言兩語間,竟是已定下了前路。
「不過,這卻還提及了試法二字,莫非還需得在『擷芳宴』廝殺一場不?免不了地淵一行……」
陳珩垂眉斂目,心下很快又冷靜了下來。
雖不知想要正真拜花神府,還有什麼風波疊浪。
但至。
眼下已是切實存了個由頭的……
儘管花神府比不得至高無上的八派六宗,但好歹,也是有元神真人駐世存守的,在這偌大南域,也是一方龐然的仙道巨頭。
更莫說要收他為徒的這位鍊師,乃是十二世族中的出,萬古不易的顯赫門第,尊貴無加。
無論從何來看,都是一條通天的金大道。
陳珩心思電轉,一念及此後,便更不猶豫,當即就俯拜倒在地,口稱弟子。
「不急,不急。」
還未等他行完禮,坐席上的謝覃便虛虛一托,一無形之力便止住了他,將他扶起。
陳珩抬起頭,只見到謝覃正似笑非笑般打量過來,輕輕將扇骨一攏,「啪拉」一聲。
「我雖看好你的前程,有心要與你結下師徒間的緣法,但修行一道,法地財,尤其這師門伴一事,卻是事關重大,輕易草率不得,不是三言兩語間便能定下的。
你需過了我的試法,又經花神府查驗了脈、世等等因果糾葛,待得萬般都無誤后,才能真箇我謝覃的門牆,隨我共參那元神返虛的道果。至於現今……」
謝覃嘆了一聲,道:
「你這師徒之禮,我謝某人卻還尚是不得,早了,早了。」
此言一出。
如路玉等人艷羨無加的眼神又變了,添上了幾多愕然和遲疑,顯是不清謝覃的路數。
連懷悟主也是一訝,舉到前的酒樽也是止住,並不明白謝覃究竟是何用意。
「這小白臉不會是在平白找人尋開心吧。」
袁揚聖將頭悄悄一低,心下腹誹,道:
「方才說得那般真切,好似馬上就要拜師喝茶,甜甜了一般,現在卻又平白拿了起來,好生不當人子!我生平最恨這些裝樣的小白臉,若非打不過,定是要一腳將其屁都踢!」
在這闕諸人都是各懷著揣測時,陳珩卻是面如常,不慌不忙打了個稽首,問道:
「不知鍊師所說的試法究竟是如何?」
「自然是依著舊例,一切如常。」
謝覃道:「待你出了地淵,得了足夠參上一場『擷芳宴』的資糧,取上名次后,你我才方有師徒的緣法。」
「可是疑我為何會知地淵的事。」
他淡淡瞥了陳珩一眼,開口:
「我與你玄真派的派主艾簡可謂老相識了,他此先在上虞艾氏過得是度日如年,我雖在長右謝氏里要好些,卻因是旁支出,也不得重用。在他被玉宸派逐出,來了南域后,我們兩個世家中人常常把酒共飲,都是難兄難弟了。
這些年為友,我也是深知艾簡這人的狹小心,若是徑自將你帶回花神府,以他那自喪父養的計較戾,雖面上不言,心裏說不得也是要埋怨我。
既是友人,又同為世族中人,我卻是不願讓其為難了。」
謝覃卻是難得解釋了一番。
而至於參加『擷芳宴』的事由,乃至湊夠那些場的資糧,便是謝覃所言的試法。
若是死在了地淵,湊不夠資糧,或是在「擷芳宴」中未曾取得名次,那便是合該有此厄命,他謝覃也不會多看顧一眼。
仙道爭渡,向來是慘烈。
而魔宗更是將弱強食、適者生存之理,演繹的淋漓盡致。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法規便是如此,森嚴也不容人。
「你們花神府不愧是魔宗妖道,收徒便是收徒,又偏弄出這些歪理邪說,搞出如此之多的麻煩。」
這時,五宗的鍊師崔無躍忽得冷笑了一聲。
他不善看了陳珩一眼,將目一轉,殿中彷彿有一團烈暴起,兀得白茫茫一片,殺機凜然,震嘯虛空!
「修道拜師,難道是能兒戲的事?我縱是看好這小子,可也不願傷了老友麵皮,又不願違背千百年傳下的『擷芳宴』規矩,僅能出此下策了。」
謝覃只輕描淡寫將手一,那白茫茫的華便瞬得黯滅,而崔無躍突得悶哼一聲,顯然是在這場較量中吃了個小虧。
「連神屋樞華道君當年收玉樞真君為徒時,都要三試其心,明他的骨、運道和秉,又何況是我區區謝覃?」
他帶笑向崔無躍道:
「我雖是旁支出,可有好歹是長右謝氏的族人,憑師弟之能,只怕還是遠不配跟我鬥法,今遭小懲大誡,莫要再來尋死了。」
話落,崔無躍雙目突得一疼,便流出黑來。
他又驚又懼將玄功遠了幾轉,駭然了謝覃一眼,惱以袖遮面,竟是飛出了這座殿宇,再不停留。
「泥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死活。」
崔無躍憤然離席后,懷悟主在的幾位玄鍊師皆是將頭一低,噤若寒蟬般。
謝覃冷冷淡淡在幾人上打量了幾轉,又轉向陳珩,道:
「我這條例已是說清了,顯是不能即刻便將你收門牆的,你又意下如何?」
「承蒙鍊師看顧,珩已是喜不自勝,又怎還敢多置贅言呢。」
陳珩稽首一禮。
「你不懼死在地淵或是擷芳宴中?」
「王敗寇,若是死,便是珩命中合該有此一劫。」
「好!好!就是該這般!」
謝覃先是一怔,旋即拊掌大笑:
「等你若真能我門牆,幾個月後,我也該是金丹了,看在你如此秉上,我必要請示老祖,傳你《二十四花神正經》,令你也來修行這花神府傳承了數萬載的本正經!」
陳珩恭敬躬行禮。
而這一回,謝覃則是坦然了,又將手中那繪有十二人的摺扇親手遞給陳珩,長笑一聲,便飛離去。
「……」
懷悟主複雜難言地打量著這幕,沉默片刻,才方勉強回過神來,裝作無事般大笑與陳珩把臂,又重開了一會宴。
頃刻樂聲悠揚再起,直過了兩個時辰才停下,這一次卻是賓主盡歡。
非但陳珩等人得了懷悟主原本許諾的事,還又聽了不關於修行上的指點,收穫不可謂不。
而在辭行前。
陳珩突然停下步伐。
鬼使神差,向懷悟主問了一聲。
「敢問主,不知謝鍊師方才所說的花神府門,又需查驗脈和世,究竟該是何解?」
「脈?這個好說……」
懷悟主臉上帶著酒氣,也不意外他有此問,只和藹道:
「查驗弟子的脈、世,這是各大派的門規,他們都有獨門的高強手法呢,一經施法,不僅只你,連你祖上的數代脈絡,皆是能閱得清清楚楚。
像這般施為,也是懼弟子後承著大因果,為門派招惹來禍患,好提先做個提防,篩去那些背著麻煩的。不過小道友家清白,倒是無礙!大可放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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