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豢人經》
依舊是千萬的雲崖危聳,水風溟溟。
在這仿若萬古不易的水天世界之中。
陳玉樞略抬了抬眼。
只見對岸端坐著一名雙眉似細筆巧畫,面容妍麗的絕子,穿著一襲華的絳紫百鳥朝,似笑非笑地看過來,皎皎若明月之,飄飄若仙,人莫敢仰視。
「不過是又算得一位子嗣的確切方位罷,小事而已。」
陳玉樞開口:
「莊姒師妹,你父難道沒告誡過你,要離我遠一些嗎?這幾日你來得倒是勤,我也不好阻伱,可如此一來,難免會惹得許師妹不快。」
他忽而角有了一莫名笑意:
「許師妹可是跟我抱怨過好幾回了,你看……」
「看來在我和許師妹之間,師兄是更喜那小意溫的了。」
莊姒展一笑,輕輕將幾縷垂落下的青挽到耳後,盈盈眨了眨眼,哀婉嘆了一口氣: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渠,可憐我的一番苦心,師兄是要棄若敝履了?」
「小意溫?倒也的確,經了如此多的風波摧折,誰又想再置在波濤浪卷之中?」
陳玉樞也嘆了口氣:
「許師妹對我自然是極好的,在這偌大先天魔宗里,只有一人是真心待我,如此可人,人如何能不憐?」
「還從西海給你弄了條鯤魚來!」
這時,萬丈海淵之下,突然又傳出一道冷宏大的巨音。
蛇越攸從水雲的至深探出昂揚如山嶽般的蛇首。
他略舒展了一下軀幹,只輕輕一甩尾,便拍得海水片片片開!如崩天裂地一般!
「還不是讓你吃了?」
陳玉樞搖頭。
「滋味倒甚是香甜,我吃得口!」
越攸嘿嘿道:「玉樞,你再跟那個什麼許師妹賣個笑臉,多送幾條進來!若是能夠天天都吃上這等神,也不枉我自跟你以來,挨得這麼多頓打了!這神仙日子,可比在斗樞派里舒服多了,給個界主都不換!」
陳玉樞挑了挑眉,懶得理會這夯貨,莊姒則是吃吃笑了起來。
「莊師妹若是無事,還是儘早離去吧。」
「師兄就這般不願見我?」
「何必來明知故問呢,莊姒。」
陳玉樞靜靜看了半晌,旋即嘆了口氣:
「你是玄冥五顯道君最得寵、也最出的子嗣,明知我無法對你出手,又何苦來這空耗功夫?別忘了,《豢人經》還是我傳給你的,你若是想打我的主意,想要在我心裏栽下玉籽,那便真是一手不折不扣的蠢棋了,也要讓我輕視你了。」
「這樣嗎?」
莊姒像小孩一般驚奇睜大眼,兩手托著雪腮,妍麗姣好的面容上有一顯而易見的失:
「我還以為師兄沒發覺呢?真可惜啊,我還想著在師兄心裏栽種下玉籽,把師兄也煉我的人傀呢……」
「真可惜啊。」
又重複了一遍:小聲嘟囔道:「我若是把大名鼎鼎的陳玉樞煉了人傀,魔宗的萬載起勢氣數會不會落在我頭上呢?喂,師兄,你說呢?」
「莊師妹真是調皮啊,若是早三百年遇見你,我還尚在斗樞派的時候……」
陳玉樞語氣依舊溫和平靜,只是眼底神也有了一失。
「若是早遇見我,師兄又待如何?」
「自然是要抹去師妹的本靈,消卻你的七六慾,同往常所做的一樣,將你煉一隻無想無念、只唯我所用的人傀,來助我攀登仙道,可惜,可惜……」
「我只聽說師兄煉了不十二世家中的人傀,八派六宗雖也有,卻不知數目,多嗎?」
「不多,不多,尚不及百數。」
「《豢人經》不愧是空空道人的得意之作,真是神妙啊。」
莊姒掩輕笑。
「好用吧?」
陳玉樞端起茶盞:「當初被道君接到先天魔宗時,為了顯出誠意,我可是立刻便奉上了《豢人經》,莊師妹得此道經也有數百年了,又煉出了幾多人傀?」
「不多不多,僅只千餘數而已。」
話到此。
兩人皆是相視一笑,仿若是知多年的老友了。
「不過,聽說師兄當年全靠得了空空道人的傳承,才能從虛皇天逃到胥都天……那位可是劫仙之祖坐下的七弟子,師兄既得了祂的傳承,便也算祂的弟子了,空空道人留給師兄的,莫非就僅只一卷《豢人經》嗎?」
「《豢人經》難道還不夠?莊師妹真是貪心不足。」
陳玉樞不以為然:
「你若想觀覽空空道人與當今那位劫仙之祖留下的法統,不該來找我,應去尋斗樞派才是,他們所收錄的空空道人的經典,遠比我所得的還要更多,問我,卻無異是問道於盲。」
莊姒帶笑地瞥了他一眼,角微微一翹,也不再過多糾纏。
「不過,師兄說自己又算得了一名子嗣,陳珩嗎?」
兩人又不冷不熱攀談了幾句。
在告辭前。
莊姒突然問了一聲:「師兄若是不用了,可否將他贈給我?」
「看來莊師妹還真是不死心啊……
不過,陳珩資質倒也的確平平,對我的裨益也僅只一時,在用完后,贈給你卻也無妨,小事而已。」
他只略沉了片刻。
便頷首道:
「可以,我允你了。」
莊姒盈盈一笑,道了一聲謝,便揮手開了天的壁障,告辭離去。
而在走後的數息。
這座水中榮度命天中,又兀得從海淵下響起了蛇越攸的聲音。
「玉樞,你殺心了?」
越攸聲音隆隆,有一憂:
「你小子且忍一忍!這妖可是玄冥五顯道君最得寵的後裔,咱倆如今可還尚是寄人籬下呢,你若是出手宰了,玄派魔宗可就得罪了個遍,胥都天便真是不能呆了……」
「說什麼胡話。」
陳玉樞苦笑一聲:「玄冥五顯道君對我恩重如山,我怎會對莊師妹出手呢?不當人子!」
海面上,那條萬丈長的蛇無語翻了個白眼。
旋即便有一道衝天妖芒飛起,落到這座湖心水亭前,就變化一個穿著灰、容貌妖異邪氣的俊男子。
「你……」
「等等。」
越攸剛要開口,便被陳玉樞打斷。
只見他從施施然從袖囊中取出一面「梵號萬神尊拱幡」,將手一指。
便有一尊生有百首千目,戴星冠、躡朱履、赤火、手持渾天金鑒的高上大神躍出旗幡,祂先是朝陳玉樞恭敬拜了三拜,旋即就將千目睜開,空投去,霎時不見了蹤跡。
「可以了,如今先天魔宗的幾位道君都在宇外,籌謀法聖天的那件大事,唯留下幾頭燭龍傀在看守山門,那些畜類卻是難以勘破我的遮掩。」
見得那尊百首千目的高上大神奉詔領命,陳玉樞才將「梵號萬神尊拱幡」收起,淡淡道:
「道友請說罷。」
「你爹這件寶貝可真好用啊,不愧是虛皇天神王的法兵!幸虧你親娘當初把它給了你,可謂是替你消了無數麻煩。」
越攸萬分艷羨的看向「梵號萬神尊拱幡」,咂咂,又正道:
「玉樞,你不會真想殺莊姒吧?」
「這桿『梵號萬神尊拱幡』我也才僅只煉化了一半,還遠遠尚未功呢,算得了什麼?至於莊姒……」
陳玉樞眼底神倏而冷了幾分:
「這妖屢屢來尋我,仗著我如今不好殺,言談舉止間都在運使豢人經,想在我心頭種下玉籽。真是不知所謂,忘記這經還是我獻給先天魔宗的了嗎?」
這個俊逸如神的人臉上依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可越攸瞥見他的目,心頭忍不住狠狠一!
「那你也不能對殺心!玉樞,你瘋了?!」
越攸臉一苦,連忙言語規勸道:
「像我剛才說的,你若真宰了莊姒,胥都天便是真正不能呆了!別忘了,你爹如今還尚在虛皇天虎視眈眈呢!你小子不是能忍嗎?忍忍,忍忍就過了!你早晚是要合道的,等你為道君后,區區一個莊姒,又算得了什麼?!」
陳玉樞的起勢雖已合了魔道六宗的氣數,連玄門八派都難以一舉損毀。
但若是他自己從中作梗,要自己來給自己來找不快,那旁人也無可奈何。
若真殺了莊姒,縱是能逃出胥都天,功合道,之後的日子怕也不會好過。
須知,陳玉樞的生父,那尊赤陶鎔萬福神王可是一統了偌大虛皇天的海陸宇空,是神道中的大能巨擘!
縱是陳玉樞為道君,也絕無法與祂相爭……
唯有在合道之上更進一步,摘得了仙業后,才能鬥上一斗。
這邊,越攸仍是在苦勸不休,而陳玉樞只是淡淡抬起頭,瞥了他一眼。
「道友在害怕什麼,誰說我要殺了?」
「你——」
「雖然此想將我煉我人傀,又貪心不足,覬覦我手中空空道人的傳承,但畢竟是玄冥五顯道君的子嗣,我為何要殺?」
陳玉樞笑了一聲:「至多給一些教訓便罷,難道我在道友眼中是什麼嗜殺的人嗎?」
越攸像看傻子瞪了他一眼,將牙一齜。
「你沒想殺?沒想殺還讓我廢這些話作甚?」
他道:「那又何必拿出『梵號萬神尊拱幡』來做遮掩?不會就是要聽老子來勸你的吧?」
「拿出這桿幡來遮掩,自然是有要事同你分說。」
陳玉樞目罕見肅了幾分,道:
「陳珩,這小兒上不太對勁!」
「陳珩?」
越攸滿臉疑。
「我在每個子嗣上,都置放了一本能修太始元真的練炁,和四枚用作護的斗籙,方才陳珩上的斗籙驅發了一枚,我才算得了他的確切所在。」
「這又如何?」
「可莊姒這妖卻向我求取此子,儘管裝得倒是隨口一說般,可怎瞞得了我的中天斗數?這其中必然是有鬼了。」
陳玉樞屈指,輕輕敲了敲案幾,道:
「雖不知陳珩究竟有何神異,能讓莊姒特意開口,但我的東西,便是毀去,也要由我來親自手!」
他看向越攸,開口:「胥都天何其廣大,你那靈若是飛遁前往南域,只怕要耽擱時辰了,往臨焦島先去一趟。」
「臨焦宮?」
「南海的二十四支妖修部族中,猿部的袁矩當年因奪位不,被猿部的國主驅逐出南海,流放到了臨焦島,袁矩上有一件名為『遁界梭』的法,你如今那靈離臨焦島也不算遠。」
陳玉樞道:「去找袁矩,向他求取『遁界梭』,有此相助,至多兩三日功夫,你便能臨近南域的浮玉泊!」
越攸心頭吃了一驚,但還是照做。
「不過,那猴子肯借法嗎?南海的妖修部族可都是桀驁兇頑非常,又同氣連枝,未必肯賣你這個面子。」
他又忍不住問道。
「南海的二十四支妖修部族曾欠下我一個大人,莫說只是暫用法,便是要他們為我征戰一番,也還不了。」
陳玉樞嘆了口氣:
「我雖用中天斗數算不出陳珩究竟存著什麼神異,但莊姒後的可是玄冥五顯道君……這老兒與赤明派的太文妙道君一般,都是胥都天最擅占驗的兩人,莊姒向我討要陳珩,未必不是此老的意思。」
「聽起來倒是有番波折。」
越攸搖頭:「若是途中有所不測,我未能將陳珩帶回來呢?」
陳玉樞神淡淡:
「那就索殺了他吧,不能為我所用,那便是無用了!」
越攸聳了聳肩,示意自己明白了。
於是。
在不知幾千萬裏外的海域中,一條疾飛中的龐大蛇兀得停下,他散去周縈繞的雲靄氣團,金黃的豎瞳閃了閃。
幾息后,便猛得調轉軀,化作一道莽莽氣,直奔西北海域而去。
而在越攸走後。
足過了四五個時辰,才又有一道湛藍水浪涌浮升,激開層層海水,化作了一個面白無須、手持金杖的年輕男子。
他微微嗅了嗅,將金杖朝海面一點,旋即面上便有了喜。
「真人,找到了!」
年輕男子躬,連忙拜倒:「是曾來過這一,且就在不久前。」
虛空天地,只有一片茫茫水波,並無半個人影。
直到從不知何傳來了一聲微微的雷霆迸響時,這年輕男子才敢抬起腦袋,巍巍將子直。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小鬼遭殃啊!我就只是出門接個親,居然遇上了這等破事!」
年輕男子著滿頭大汗,將金杖一點,在海中分開一條水道來,急忙縱躍:
「此地是絕不能呆了,趕回南海蛇部老家躲一躲!反正東海龍宮那邊彩禮也要得貴,這門親事——我就是不結也罷!」
……
……
南域。
浮玉泊。
萬千人頭攢,幔亭彩屋立在層雲之中,玲瓏掩映,飛梯回級,巧。
在一幔亭中,陳珩和衛令姜比肩而立,看著天宇上那一深青的豁口。
「這便是懷悟?」
他開口。
二合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