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機械大廳仍在緩緩復位，咔噠聲規律響起，但郁飛塵的所有都已經在漸漸消失,一切都遙遠得像夢境。對著背對自己的高椅,他緩緩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努力想要讓視野清晰一些。

——這一閉，就再沒睜開。

黑暗鋪天蓋地,他微蹙眉,往前走了兩步，神智就驀然飛出天外了，像個突然關機的電。聲音漸次遠去,覺是最后消失的,被什麼人抱在懷里,的發過他的脖頸。

郁飛塵再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看到了上鋪的金屬板,他在下鋪的床上。再一抬眼,床邊的安菲爾就傾過來了。

“你覺怎麼樣？”安菲爾用手心了他的額頭，說,“我先扶你起來？”

這個年紀的年人音該是清亮的，實際上也是這樣,但因為安菲爾慣有的——過于平靜溫和的語調,往往帶了點淡淡疏遠。

不過眼神里的關切是真的。

郁飛塵起,緩緩回憶了一下昏倒前發生的事，道：“現在沒事了。”

就像沒電的機械充電后會恢復運轉一樣，他現在完全正常。

“我給你喝了半杯能源,晚餐時候留的。”安菲爾往他背后墊了個枕頭,然后后把鹽心臟放在他面前,輕聲道：“你昏過去時手里拿著這個，我擔心你無法醒來，于是也喂給你了。”

郁飛塵看著那塊心臟——這東西原本就被路德維希教皇敲掉了一個角喂圣子，現在則又缺了一個。他一直不用它的原因之一就是覺得安菲爾靠譜，可以節約目前唯一的道，沒想到這人干脆利落地替他用掉了一次。

郁飛塵手按了一下太，聽見細細碎碎的人聲，抬頭往安菲爾后看去。

文森特站在近，旁邊是白松。白松看到他時開心地揮了揮手：“郁哥，你醒啦！”再往旁邊看是陳桐和莉莉婭幾個，這麼小的宿舍，竟然能裝下這麼多人。郁飛塵的目平平淡淡掃過所有人，并未在任何一個人上多做停留。

“你們怎麼都在。”他看了一眼鐘表，還早。

“你小弟嚎喪被我們聽到了。”陳桐指了指白松。白松承認：“我早起過來敲門，沒想到你不清醒了，郁哥。”

“以后你們記得按時吃飯。”郁飛塵道：“我和安菲爾單獨說幾句話。”

眾人乖巧散去，還把門給關了，宿舍里又剩他們兩個。

安菲爾的外套搭在椅背上。他還是寢時打扮，上只穿了白綢襯衫，金發披了滿肩，讓他的外表看起來更加脆弱易碎。

“你要說什麼？”安菲爾看著他，輕聲道。年人的眼神依然平靜，但主發問這件事本就暴了一定程度的不安。

“沒什麼。”郁飛塵道，“謝謝晚飯。”

頓了頓，他道：“你了半杯，沒問題？”

安菲爾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什麼。過幾秒鐘才說：“有點不舒服，但現在要到早餐時間了。”

郁飛塵：“那就好。”

安菲爾朝他的床頭走近了一步。距離的拉近讓郁飛塵不得不微抬頭才能與他對視。

“為什麼之前不吃蜥蜴心臟？”這人致漂亮的眉頭這時候才微微蹙起，目不悅，似乎在質問。

郁飛塵：“沒電了，腦子不好用。”

安菲爾：“那你還能回來這里。”

郁飛塵道：“只記得這個了，覺你會給我留飯……謝謝。”

安菲爾眉眼微微彎起，是個明顯的笑，或許是在回應他的“謝謝”。郁飛塵道：“視覺聽覺覺依次失去……我進門的時候已經看不見東西了。行能力失去得最晚，但也可能是我的特殊況。”

安菲爾淡淡道：“希只有你知道這種知識。”

這話讓郁飛塵笑了笑。

“該出去了。”他道，“我也起床。”

安菲爾輕輕“嗯”了一聲，轉去盥洗室洗漱。郁飛塵著磨砂玻璃后淡淡的人影，方才那一點殘存的笑意漸至冰冷，最后完全消失。

他從下鋪起，先看到了書桌上的機械兔子。拿到手里后，他發現兔子的那只瘸完全修好了。郁飛塵靜靜著那條，回想當初之所以瘸了一只，是因為這間宿舍的工箱里零件實在不夠了。

隔著磨砂玻璃，安菲爾淡金的發依稀可辨。郁飛塵拿起螺刀，把曾經瘸過的左前的關節螺卸掉了。他卸的地方很準，啪嗒一聲，整個前掉進了空無一的金屬垃圾桶。

再接著，整個兔子也被他從上方丟了進去。兔子的和桶底的殘肢相撞，發出了一聲金屬脆響。一紅一黑兩只晶石眼睛從下往上靜靜看著他，郁飛塵與它對視幾秒，從椅背上拿起了安菲爾的外套，直接打開了盥洗室的門。盥洗室的鏡子前面，安菲爾又在和自己發尾的小卷做斗爭，郁飛塵拿過梳子幫他整理好后，把披風外套籠在了他上。

安菲爾一邊扣好領扣，一邊看著鏡子里專心洗漱的郁飛塵，直到他也收拾好。霜綠眼睛里神很。

收拾好后，郁飛塵輕扣著安菲爾的手腕把人帶出宿舍門，外套和所有用都帶好了，從始至終，安菲爾的目不會及書桌與垃圾桶。有時候，郁飛塵也會懷疑這個人是否真是經歷了無數危險副本歷練。至，他自己不會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無論對方是誰。

餐桌旁，大家都等著。還沒到早餐時間，一出來陳桐就問，這次看到了什麼。郁飛塵如實相告，說和昨天沒什麼區別。

文森特一言不發，不知道是平靜接還是早有準備。陳桐則問：“那怎麼辦？”

倒是白松表現不錯，道：“那這樣說來，我們已知的東西就是所有條件了，應該足夠逃生，只是還沒想到關鍵。”

“沒錯，”郁飛塵淡淡道：“我有一個想法。”

數道熱切的目頓時投向了他，這種況郁飛塵并不陌生，是雇主們的慣有表現。而他也在頻繁的投訴中積累了不經驗，知道什麼樣的措辭最適合雇主理解。

“你們應該知道……”他想了想，道：“發條。”

那是一種簡單的發裝置。有些機械手表使用發條上弦，擰幾圈后，手表能走很久。當然他的意思不是這個世界有“發條”存在，而是想說，或許這個世界也有那種牽一發而全的能源裝置。

一時間眾人若有所思，但時間有限，郁飛塵只能多說幾句。

他把自己關于時間的推測簡單說了一下，然后道：“我們在這個堡壘的上課經歷是機械設置好的程序，之前有很多人也來過，所以這個程序不斷循環運轉。循環條件可能是經過一個學期的時長，也可能是所有人死亡。”

薛辛和白松的臉上首先浮現了恍然大悟的神。

郁飛塵：“目前已知的堡壘和外界唯一連接點是大門。第一種方法，所有人銷毀校徽，堡壘判定全員死亡，開啟新一循環，大門打開迎接新生，他們進來，我們出去。”

其它人還沒說話，靈微先道：“不妥。”

陳桐大哥更是口而出：“多損吶。”

看起來沒人同意，郁飛塵也沒打算用這個，他要解構。

“第二種方法。”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開始解釋前置知識：“咒語只在極短距離生效，無法隔空使用，所以，這里的機械仍然是相互傳的。”

“牽一發而全，我知道了。”靈微忽然松開眉頭，道，“原來如此。”

薛辛更是拍案而起：“發條！”

連陳桐都跟著嚎了一嗓子。郁飛塵繼續道：“跟著紅黑晶石或白滴的運送軌跡，我可以找到整個堡壘里消耗能源最多的地點，那里是整個堡壘的總力室，連接著絕大部分的裝置。”

“然后找到最初的核心蒸汽機帶的那個扭矩齒！那就是總控！”薛辛道：“沒有電信號，蒸汽機械是一個帶著一個傳的！所以我們只需要加速那個核心齒的運轉，就相當于撥快了整個堡壘的鐘表！迎來新循環！我的天，我之前想到了會有總控，但沒想到時間循壞！”

他說著說著聲音又小了點：“那……會不會又引起新人進來？”

“會。”郁飛塵道。

白松睜大了眼睛：“既然可以正轉，那也可以倒轉。”

“真有你的。”陳桐重重拍了白松的肩膀，把人直接拍矮了三寸。

薛辛：“可是能量損耗問題，還有——”

“管他媽的，”陳桐道：“咱們就想辦法倒轉。你們如果有辦法，盡管喊我來打工。”

薛辛：“技問題——”

“即使是最樂觀的推測，我們至也需要一個足夠強的機械力臂和……”郁飛塵看向安菲爾：“咒語改變。”

安菲爾點頭：“我知道需要什麼。”

白松：“什……怎麼就知道了？”

薛辛像一個被無理需求支配的程序員一樣垂頭喪氣：“力臂我試試，如果有原材料就好了。仔細一想，問題太多了，這——”

郁飛塵簡單道：“走一步看一步。”

陳桐嘿嘿一笑：“這句話我喜歡。”

接下來的話郁飛塵是對安菲爾說的。

“你應該給我們的校徽寫了任意開門的咒語。”

安菲爾眼里帶笑：“你知道？”

郁飛塵：“猜的。”

然后又對所有人代：“安菲他們兩個人去研究咒語。如果今天任務簡單，留兩三個人寫作業，薛辛帶其余人按我的要求做幾樣機械，原材料打開所有教室門去找。如果不簡單，再說。”

世界上有很多能讓人安心的話，但“再說”無疑是效力強大的一種，約等于由死刑變了死緩。

這時候早餐時間到了，其余人匆匆進食。但郁飛塵剛喝了半杯，又用了鹽心臟，不必再補充能源，于是把自己的早餐留了下來，倒進一個封金屬盒里給了白松帶著，以防萬一。

接著就是例行的云霄飛車，下車后，喇叭歡快播放課程預告：

“同學們，又見面啦！接下來請進21號教室，開啟第五天的課程。提示：這是超~難的習作課哦。”

果然，課程的難度來到了“超難”，即使不采取措施，他們的課程也要走到盡頭了。

而不知不覺，他竟然已經在這個世界里度過了五天。郁飛塵把能源給安菲爾喂了一點，安菲爾狀況好了很多，但還是抓著他的手腕，郁飛塵也任他靠著。找21號教室的過程中先途徑了有讀咒機的咒語課教室，經過違規改造的校徽果然順利把門刷開，郁飛塵把安菲爾送了進去，嘰里咕嚕也跟著進去了。

“注意安全，有事找我們。”郁飛塵站在門口對安菲爾道。

安菲爾對他點了點頭，等郁飛塵轉，他才退后幾步，機械門自關閉。

門關上的時候，白松忽然怪笑一聲。

郁飛塵：“？”

“郁哥啊，”白松道：“你今天對安菲弟弟真好，真的。是不是昏倒后他那麼細心照顧你，你了？”

郁飛塵的腳步頓住了。

“有嗎。”他淡淡道。33小說網

“絕對有。郁哥，這次你是真的。”

“我以前對他不好？”

“那不能夠，郁哥。你以前那麼敷衍。”

“敷衍？”

白松道：“我覺你好像今天才把安菲弟弟當自己的人了。郁哥，你今天一直在注意他，我的天，郁哥竟然也有那麼溫的時候。”

郁飛塵覺得好笑。

有時候，即使白松那彎曲的思路也無法抵達真實。他真想對安菲爾好的時候，別人覺得敷衍。不想了，反而了真心。

他面前是寥無一人的冰冷走廊，側就是一個目空的機械偶。

“我帶你來樂園，但沒教過你東西。”他一開口，白松嚇了一跳，因為那聲音并不比機械偶的目鮮活。

“一件事。”他淡淡：“不要聽會說謊的人說話。”